她活泼好动,调皮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都是一把好手,没少将她师兄气得跳脚。
她还嘴馋得很,闻到鸡味儿就走不动道,当初我就是用一只鸡腿将她骗来做徒弟的。
她特别能屈能伸,想哄谁开心的话,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气人的时候也很气人,没少扯我的胡子,哼。
她还很善良真诚,跟她师兄一起帮助过不少人,结识了许多意气相投的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她。
她有点爱哭,无论磕了碰了受委屈了,屁大点事都能哭一哭,得亏千言是个好脾气的,总乐意哄着她,我可最不喜欢哄小孩了。
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唔,像你,鼻子也像你……”
晏曦渐渐听得入神,阿鼎说用鸡腿骗了舟雨时,他忍不住怒目而视,说到她爱哭时,他眼神柔软又怀念,说到眼睛鼻子像他时,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这样一鸟絮絮讲述,一人安静聆听,几千年未曾见面的女儿渐渐勾勒出清晰的模样。
说到最后,阿鼎蛊惑似的循循善诱:“晏曦啊,你不想舟雨一直这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吗?你不希望她永远有香喷喷的鸡吃,有一起玩闹的朋友,有将她放在心尖上的道侣陪伴吗?再坚持一下吧,就当为了她,再坚持一下,我一定尽快找齐六界石,让一切恢复原状。”
晏曦还沉浸在关于女儿的一点一滴中,闻言只是无奈又温柔地笑笑,低声道:“你当初便是这么忽悠本王的……”
阿鼎翅膀一瘫,语气中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味:“谁叫你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呢?何况我也没有说错,若是放任不管,如今的人、妖、魔三界相撞,必然也会如同冥界、仙界和神界一般血流成河、万物凋零,变成真正的死界,到那时就算让六界归位,世上也没有舟雨了啊……”
晏曦摆摆手:“行了,本王知道了,先不说这些,六界石只差其一,此事本王信你定然能办妥。当年天道崩毁,除了你我,应当还有其他神明幸存于世才对,何不寻他们相帮一二?”
阿鼎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是这么天真啊……你猜为何三千年前人妖两界会联手封印魔界?”
这话不知道触了晏曦哪片逆鳞,眼一瞪眉一竖,怒喝道:“老子天天在这破地方发癫,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猜个狗屁呢猜!”
阿鼎白他一眼,继续道:“魔界石原本在源魔池底下好好呆着,却遭遇不明之力袭击忽然崩碎,源魔池日渐干涸,魔气流入人妖两界,致使生灵涂炭死伤无数,两界不得不联手封印魔界,被封印之后,魔界生机断绝万物凋敝,差点成了死界,你以为这是谁做的好事?”
见晏曦一脸不信,阿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半本残书扔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己看看。
晏曦将信将疑接过书,见上面写的竟是天字文,惊讶极了,再翻看几页,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疯了吗?!”
阿鼎自嘲一笑:“呵,我们这些家伙自诩神明,实际上不就是一群疯子吗?一群妄图与天地同寿的疯子。”
晏曦一时竟无话可说,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怅然道:“是啊,若非我们发疯,怎会有那场大战?天道崩毁,天道崩毁,或许是天道也看不惯我们这帮卑劣的神明了吧……”
两人俱是沉默,又过了许久,晏曦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还想继续搞这套六界归一,天道重立的把戏?是谁?”
阿鼎摇头:“我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但这邪书中说的真灵分裂寄生之术的确有人习得,并且此人跟我一样在找六界石,所以你说,我还敢找谁相帮呢?”
晏曦无话可说,如今他只剩残魂,被困于妖冢,百年方得片刻清醒,迦昙成了这鸟样,而那人却能打碎魔界石,他们去找人帮忙,无异于羊入虎口,他跟迦昙两个老东西死了就死了,舟雨可怎么办,六界归一,她也就没了啊,而且这人已盯上了舟雨……
越想越是不安,晏曦腾地站起,咬牙道:“得替我家舟雨训个可靠的护卫才行……”
他目光飘向泉水中的两妖一人,立即确定了护卫人选,干劲满满地冲了下去,拎起解千言便走。
阿鼎不明所以:“你干嘛呢?少折腾我徒弟吧,当心舟雨跟你翻脸啊!”
晏曦呛他:“你个没用的秃驴,本王帮你教教徒弟还不行吗,你就偷着乐吧!”
也不知道这狐狸还能清醒多久,阿鼎摇摇头没再多管,任这翁婿俩自去亲近。
如此,晏曦一心沉浸在特训解千言的大事中,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也被人诳进了妖冢。
第111章 .一场简单的阴谋
舟雨跟在玄黎身后, 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道是要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又联系不上解千言,心里的焦躁越积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玄黎:“小黑,等等, 先别走了, 我们要一直这样瞎走下去吗?”
玄黎回头, 见她眉头紧皱, 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显然是在强忍着不耐,遂温声道:“那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两人随意寻了处沙丘盘腿坐下, 一时无话。
舟雨一身明艳繁复的红色嫁衣, 在漫天黄沙中尤为醒目,被精心描绘过的眉眼更是美得令人心惊,玄黎似是无意地扫过,目光落向远处。
“小黑,方才忘了问你,我们明明是往寝殿里面跑的, 怎么忽然掉进妖冢了啊?好奇怪,妖冢不是该在王宫底下吗?莫非你以前来过妖冢?”
听到这话, 玄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的红裙少女, 微微蹙眉, 似有些不解地答道:“当时寝宫里太黑了,我也没看清, 或许是我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机关,打开了妖冢的大门。”
舟雨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灵犀玉符,它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她只好将玉符收起,打起精神继续问道:“还有大长老,她怎么样了?那个邪修厉害吗?你有没有看到虎大王呢?”
玄黎默了默才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大长老?”
舟雨连忙摇头,玄黎继续道:“我没见到虎大王,那个邪修跟大长老修为差不多,你不用太担心。”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文音,但玄黎说两人修为差不多,想到还有苏芸在,两人联手应当不至于有事。
想到文音,舟雨不可避免地想起拿回王宫地底宝物一事,如今自己阴差阳错进了妖冢,是该想想如何帮狐族拿回这件宝物,报了这番养育之恩。
可这宝物是什么,在哪儿,要怎么拿,她半点头绪也没有。
“小黑,你知道妖冢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吗?”
这话题转得突然,玄黎似是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她,确认似的反问道:“宝物?”
“对,很厉害的宝物,你好像了解这个地方,可曾听过这里藏着什么宝物?”
玄黎摇头:“我只知道妖冢很危险,至于宝物,从未听说过。”
这个回答让舟雨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玄黎未化形前一直在太华山,后来莫名去了魔界,如今回到人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哪能打听到这种密辛呢。
舟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一直都很清晰,想不出办法便算了,绝不会逞强给自己和身边人找麻烦,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这地方除了沙还是沙,连方向都分不清,我们是不是该想别的办法出去。”
玄黎可没有出去的打算,顺着她的话又将问题抛回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舟雨努力从脑瓜子里扒拉打破幻境、解除禁制、破解阵法的方法,有些不确定嘀咕道:“这地方像是幻境,打破幻境的办法,唔,需要解开谜题找到生门,或是找出布置幻境之人识破骗局,或是找到幻境的漏洞,强行打破……”
玄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她说的不错,舟雨得了肯定,立马行动起来,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一眼望去全是黄扑扑的沙,但凡有点别的东西,她也能琢磨琢磨,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幻境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舟雨也不气馁,又闭上眼仔细感应风沙中的灵力波动,感应半天,却发现这地方几乎没有灵力,然后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粒认真观察,但观察半天,除了感叹这沙跟真沙没什么区别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玄黎默默看她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提点,像个局外人一般。
忙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的舟雨颓然坐回原处,一抬头见玄黎仍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终于泛起了疑。
小黑说是专程跟来救她,为何却一点也不急着离开的模样?还有先前那番寝宫太暗一不小心就掉进妖冢的说辞,细想的话也不对劲,他堂堂魔尊,金仙修为的顶尖高手,身具上古大妖血脉的肥遗,竟然因为看不清路脚滑了?甚至一开始说看到狐族送亲队伍便一路跟到王宫来救她的说法,似乎也经不起推敲,先不说王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要混进来实在不易,就说正常来想,难道不该在路上出手更容易些吗?他也没问过自己为何会忽然嫁入青丘,没问过解千言在何处,仿佛这些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越想越不对劲,舟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而对面玄黎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关切道:“舟雨你怎么了?是担心出不去吗?别着急,肯定有办法的。”
看吧看吧,嘴里尽是些虚话,说什么肯定有办法,他堂堂魔尊,却动也不动弹一下,这像话吗?
舟雨察觉了玄黎许多古怪之处,却想不明白他所图为何,兼之两人中间隔着长老们的杀身之仇,即使她仍旧愿意认这个朋友,要说信任,恐怕还比不上认识最晚的南悦星,故而她并未直接开口询问,而是沉默下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小心。
可惜舟雨虽然观察力不错,演技却实在烂,忽然的沉默、不安的神情、刻意回避目光接触,很快便让玄黎察觉出了异样,他正要开口询问时,脚下沙漠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舟雨惊呼一声跌进沙中,被玄黎一把拉起,正要开口时,风沙陡然一厉,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玄黎紧紧抓住舟雨的胳膊,两人在风中不停翻滚,施了避风术的无波石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
一时猜不出是出了什么变故,玄黎直觉不妙,再耽搁下去恐怕误了大事,他心一横,决定主动出手,身形一歪,便带着舟雨一个趔趄摔进沙里,故意滚了两圈。
舟雨被风沙吹懵了,来不及思考太多,也没注意到沙粒中悄悄冒出了一截尖利的冰刃,摔倒后本能地护住头脸,被玄黎带着朝沙丘下滚去。
背后一凉,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尖锐的痛感从后心传来。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舟雨看着手中金光暗藏的血迹,来不及想明白为何忽然伤到心脉,心头血更是汩汩往外冒,她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发黑,怔怔看向满脸关切的玄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意外吗?
滚烫的心头血落进沙里,肆虐呼啸的风沙瞬间静止。
原本作势要去扶舟雨的玄黎刷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绽开,一时竟忘记继续表演关怀体贴的戏码。
与此同时,晏曦刚把解千言从火海里捞出来,忽觉心口一烫,手上一松,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人扑通一声砸进了冰湖中。
晏曦捂着心口喃喃低语:“是舟雨……”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舟雨察觉到自己情况不妙,抖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生怕眼一花吃错了丹药,不停地低声提醒自己“止血的,绿色的,止血的”,强忍着眩晕无力,终于找到正确的丹药,她不敢耽搁,胡乱塞进了嘴里。
妖族的心头血至关重要,先前她帮解千言找母亲的遗骸时已经耗费了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再来一次,对于修为本就不算高的舟雨来说,几乎是要丢掉半条命了。
丹药入口即化,却收效甚微,背后的伤口仍旧不断渗出血来,舟雨不通医术,只能背过手努力捂住伤口,抬眼看了看神色古怪的玄黎,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握紧了小解。
忽然,安静下来的沙粒如水般缓缓流动起来,绕着跪坐于地的舟雨,慢慢汇集到一处,像是无形中有一只手,将沙子一点点捏出了个人形。
异变刚发生的瞬间,玄黎的身影便如同消融的冰雪般消失在原地,不知藏去了何处。
舟雨惊惧之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完全没注意到玄黎已经不见了,沙粒簌簌作响,渐渐勾勒出五官轮廓,一个俊美如仙的男人很快显出了身形。
这男人在睁眼的第一瞬间便弯腰伸手去扶舟雨:“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让本打算狠狠扎他一簪子的舟雨下意识收了手,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眼前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便被他紧紧抓住。
这双手冷硬得如同沙粒,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心头血极速流失让舟雨无力去分辨来自血脉深处的颤动,她看着那双莫名有些熟悉的眼睛,勉力道:“你、你是……”
舟雨想问问这人是谁,为何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又亲切,可忽然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剩下的话语,她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晏曦,他见舟雨满身的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吓得肝胆俱裂,慌乱地抱着她大喊道:“迦昙,秃驴,快来看看!”
喊完他才想起,迦昙还在自己布下的幻境中,于是赶紧带着舟雨回去,至于其他闯入妖冢的阿猫阿狗们,晏曦虽然有所察觉,却实在没有心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