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温吞地表达认可:“行吧,也挺好!本来嘛,主笔只要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世界、不断精进画技就好,其他的琐事,就交给责编和运营吧!”
俨然是一位大家长的语气与心态,宽容又溺爱。
视频里外两拨人都笑起来。
阮绪宁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本想改正,却发现大家根本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于是也跟着一起笑。
这一刻,她愈发笃定,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了一支很棒的团队。
如果个别前辈平日里能少点八卦之心,就更完美了。
刚走进连锁酒店大厅,广广就狂捏阮绪宁的胳膊,冲前台方向努嘴:“那个在check in 的男生个子好高啊,腿好长,不知道脸长的怎么样,等下我们不动声色绕到前面,偷看一眼!”
“我、我就算了吧,那个角度,我感觉……很容易被人家发现……”
“要是被发现,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看呗,有什么关系。”
“喔……喔。”
两人还没开始实施计划,听闻动静的男人便缓缓转身来。
贺敬珩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
男人的神情一如往昔,既冷又拽,只在与她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微微扬了下唇角。
阮绪宁揉揉眼睛,确认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后,内心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钻出来:那家伙眼下不是应该在哲海忙着谈生意吗?从没听说他也要来启兴啊?还和她住同一家连锁酒店?这么不凑巧地在前台碰见?
最要命的是,还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灰色卫衣……
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嘛!
杨远鸣的一声轻嗤将阮绪宁的神魂唤回来:“他怎么来了?”
当事人还没发言,广广先咂摸出不对劲:“你们认识?”
杨远鸣点点头:“我老乡。”
说着,又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阮绪宁:“也是板板的朋友。”
广广拖长尾音,用眼神审问当事人:“哦——朋友?不是问路的吗?”
阮绪宁急忙摆手:“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但我和他的衣服,呃,真的不是情侣装,真的不是!而且,他是正经人,有正经工作,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
很熟悉这套话术,杨远鸣面无表情插了句话:“卖保险的。”
阮绪宁哑然。
复又安慰自己:算了,卖保险至少是份正经工作,比会所男模好一百倍。
广广“哦”了声,果然将贺敬珩划归到了“正经”行列,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不少,随即,发现惊天秘密般兴奋起来:“板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们竟然穿的是情侣装!哦哇!”
阮绪宁:“……”
大意了。
思考对策之际,广广颇为自来熟地与贺敬珩打起了招呼:“帅哥,真巧啊,又见面了?”
贺敬珩一只手捏着刚拿到的房卡,落落拓拓地点了点头,剜了眼杨远鸣,这才将视线钉死在自家妻子的身上,意味深长地勾唇角。
阮绪宁拼命给他递眼色:当初说好在她同事面前帮忙打配合的呢?
被直接无视。
觉察到两人的小动作,广广讪笑:“……是特意追过来找板板的吧?”
阮绪宁涨红了脸,紧张兮兮地揪紧斜挎包背带。
贺敬珩自我揶揄:“不是说了吗,我上次是找她问路的——问的就是从洛州到启兴的路。”
广广“噗嗤”笑出声,冲他竖起大拇指,隐约能猜出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在旁听戏的杨远鸣对此不解:“问路?”
广广抬手遮嘴:“回头再和你们说‘前置剧情’。”
杨远鸣蹙眉。
难以应对此处的意外状况,阮绪宁顶着愈发滚烫的双颊,小声和同事商议:“那个,你们先上楼吧,我、我和他说几句话,一会儿就来。”
杨远鸣欲言又止,却被广广拖进了电梯间。
透过尚未闭合的电梯门,他看见女孩迈着小步跑向前台的背影,以及,男人脸上渐浓的笑意。
见野野刷了房卡,按下所住楼层键。
杨远鸣忍不住制止:“不等板板了吗?”
广广伸出
依譁
一根手指摇了摇,笑他迟钝:“这种情况,还等什么呀?没看见那两人很有问题吗?那个帅哥为了板板,特意从洛州追到启兴,板板她今晚能不能回我们那房间都还说不准呢……”
听到这话,杨远鸣眉头更紧。
*
连锁酒店前台大厅挑高极低,装修风格也略显老派,再加上几盏陈旧的射灯时不时闪烁一下,眼前的景象,不禁让阮绪宁想起曾经玩过的悬疑推理小游戏。
贺敬珩的出现,也确实足够悬疑。
好在,北方城市白昼足够长。
借着外头的日光,阮绪宁足以看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
听见电梯上行提示音,知道同事们已经离开,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贺敬珩面前,来不及平顺气息,张口便是质问:“你怎么会突然跑来启兴?”
阮绪宁怀疑,这家伙是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他甚至都没有带行李箱。
或许是在问她启兴天气如何的时候,或许是在向她要酒店定位的时候,这一场异地他乡的“偶遇”,已在悄悄酝酿。
贺敬珩也并不打算隐藏此行的目的。
他勾着唇角,慢悠悠地掀眼:“……来当面和老婆说晚安。”
第29章
听到这样的说辞, 阮绪宁不禁鹿眼圆睁: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她飞快向四周张望,确认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后,才喃喃道:“那、那你也不用穿这件衣服来吧?现在好了, 同事们都误会我们穿的是情侣装……”
贺敬珩挑眉:“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又不碍着谁。”
阮绪宁握紧小拳头:“你、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料,贺家继承人并不认账:“你当初也没有杨远鸣这样的责编。”
她一头雾水:“……关杨远鸣什么事?”
什么事?
那家伙都快把“想追你”三个字写脸上了!
想到这里, 贺敬珩磨了磨牙, 转念又意识到这小丫头在感情方面迟钝得厉害, 恐怕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若是自己点名道姓把话说开,指不定,她以后会更加关注杨远鸣……
那便得不偿失了。
他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就这么在意这个?合法夫妻穿情侣装也没问题吧?结婚那天, 我们还戴过一对婚戒——有什么关系?”
阮绪宁抿了下唇:“戴婚戒是因为我们真的结婚了, 但是穿情侣装就……”
话没说完, 怯怯移开目光。
贺敬珩追问:“就怎么了?”
女孩的气息很轻,声音也很轻, 像是朵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我们又没有真的谈恋爱。”
能从其中咂摸出些许“委屈”和“埋怨”。
贺敬珩知道,时机成熟了。
他用舌尖抵着上颚,控制住了妄图上扬的唇角, 又用手背蹭着鼻翼, 控制住了逐渐混乱的呼吸,一连串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过后, 贺敬珩清了嗓子,刻意放低本就不高的姿态:“我们可以真的谈恋爱。”
两人头顶的日光灯忽地闪了一下。
阮绪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般“啊”了声。
贺敬珩眯起眼睛:“不说话, 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我说话了呀。”
“试试,真的谈恋爱。”
“我刚才明明‘啊’了一声。”
没能糊弄过去, 啧。
某人心有不甘地再次确认:“所以,你不愿意?”
有不少人进出酒店大厅,见到身穿情侣装却神情严肃的年轻男女,都误以为是吵架冷战中的小情侣,忍不住侧目看热闹。
阮绪宁不喜欢那些探究的目光,生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她低下头,凝视着绑有彩色布艺小花装饰的鞋带。
看完右脚看左脚。
看完左脚再看袜子。
……是不是搭配深咖色的堆堆袜会更好看?
最后,再欣赏一下脚底大理石地砖的晕染花纹。
答案很简单。
但她的心思很乱。
直到贺敬珩快要失去耐心,终于挤出几个字:“没有……不愿意……”
双重否定代表肯定。
多数情况下,还会强调肯定。
脑海里诡异地钻出尘封许久的知识点,欣慰的同时,贺敬珩又困惑:就自己这分析阅读的水平,当年在国耀怎么也没混个语文课代表?
无论如何,笑意是藏不住了。
他扬起唇角,俯身缓缓凑近——那是比平日里更加亲昵的距离。
被男人那股企图掌控一切的气场震慑到,阮绪宁小小地退后了一步,并非是想逃走,比起婚礼那晚因为害怕而急于藏匿,现在的她,想主动去接触这个男人、了解这个男人。
她感觉得到。
有些东西,在心底发芽了。
直视那双清亮的眼睛,贺敬珩勾了勾唇,发出邀约:“既然如此,今晚要跟我去约会吗?”
*
说来也巧,小绵提到的“极光街”就在宾馆附近。
阮绪宁领着贺敬珩、跟随导航走过两个红绿灯路口,便达到了目的地。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也只是像寻常逛街时那般聊天、看风景、间或说起漫画平台的选题会和《不落星》这个故事,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举动,却依然让她心生喜悦……
简直像是中了蛊。
作为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夜幕下的启兴确实与洛州有很大区别,即便是充满时尚元素的商业步行街,也处处透露出一种南方没有的厚重感。
阮绪宁后来才知道,贺敬珩当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说声晚安”,他只在启兴逗留一个晚上,明天得赶早间航班飞回哲海。
听到这话,她不免心疼:“其实,晚安的话可以回去再说……”
贺敬珩淡笑:“也不只是为了一句晚安。”
阮绪宁仰起脸。
继而得到对方难得的坦诚:“想见见你。”
这倒像是热恋中会说的话了。
阮绪宁面上一烫,飞快扯开话题:“贺敬珩,那边有卖棉花糖的。”
深谙小姑娘容易害羞的毛病,贺敬珩本就不指望能够得到回应,他掀眼,望向不远处售卖手工棉花糖的摊位:“买一个尝尝?”
看着摊位上展示的“淡黄色鸭子”和“浅粉色花朵”,阮绪宁满眼向往,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吧。”
她瞄了一眼身边人,小声道:“棉花糖也有竹签的。”
是为他着想。
细微末节处的体恤令贺敬珩心生动容,不禁放柔了声音:“去买吧。”
阮绪宁仍是拒绝:“那边还有卖热奶宝的呢,我更想吃那个。”
这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贺敬珩。
或许是摊位前的手绘海报过于吸睛,排队的人不算少,大多是与阮绪宁年纪相仿的女孩,她示意贺敬珩等在一旁,自己排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贺敬珩并不知道热奶宝是什么样的食物,只是光听名字就觉得黏黏糊糊,如同此刻的两人——隔着数米距离,视线时不时相触,下一秒又匆匆错开,勾起千丝万缕的记挂。
他闲不住了,想发消息逗弄一下小姑娘,结果刚拿出手机,便有打扮时髦的女孩走过来搭讪,索要联系方式。
贺敬珩没有说话,冲排队的人群抬了抬下巴。
面容甜美的阮绪宁格外惹眼。
同样惹眼的,还有她身上那件灰色卫衣。
是情侣装。
搭讪的女孩反应过来,尴尬一笑:“抱歉啦,刚才没看到你女朋友……”
贺敬珩开腔打断:“不是女朋友。”
带着显摆的意味,他故意重新介绍:“是老婆。”
见搭讪者带着郁闷的神色快步走开,贺敬珩兀自暗爽,一抬眼,阮绪宁已经举着热奶宝小跑到了他的面前:脆皮蛋筒里塞满糯叽叽的奶油和血糯米,点缀着棉花糖和pocky巧克力棒,看起来就很甜腻。
说的是食物。
大概是食物。
知道贺敬珩不喜欢这种甜品,阮绪宁咽下嘴里那一小口食物,礼貌性地问:“你要尝尝吗?”
贺敬珩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抬手抹掉她唇角的奶油,自然而然将指尖放进嘴里:“很甜。”
阮绪宁愣了愣。
她忽然想起婚礼第二天,自己也闹出过这样的笑话,彼时的贺敬珩只是疏离地提醒了一下,但是现在,他似乎越来越享受这种夫妻间名正言顺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