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的很难将“贺敬珩”与“优等生”划上等号。
沉思片刻,阮绪宁又想到了全新的辩解方向:“何况,你还有艾荣和刘绍宴这样的大学室友。”
卧室里的死寂被一声轻笑打破。
贺敬珩丢掉手里的毛巾,眉眼舒展:“看不起我朋友就算了,别看不起我啊。”
事实证明,当你想夸奖一个男人的时候,最好先贬低他的朋友——这一点,早就通过周岑有所体现。
阮绪宁随着他笑,想了想,又笃定说不发言也好:“万一你心血来潮,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台上cue我,或者,像在隆江中心那次一样做点什么奇怪的事,那我肯定要羞死了!”
醍醐灌顶。
贺敬珩故意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我改主意了……”
阮绪宁如临大敌般抱住他。
眼角带着一点点得逞的狡黠,贺敬珩反手将小姑娘搂的更紧:“那,语文课代表还记得前一句吗?”
紧贴着某人的胸肌,阮同学正处于宕机状态:“什么?”
贺敬珩没打算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黑影罩下来,带着沾染了水气的温度。
他问:“我也是‘独爱’吗?”
声音也烫,像是要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这般近的距离,两个人的体型差尤为明显,尽管没有刻意蜷缩身体,阮绪宁仍然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娇小、脆弱。
她垂下脸,不满地呢喃着:“……都说过很多次了。”
明明想要逃离魔爪,一翻身,却带着那家伙一起滚落到被褥里。
贺敬珩咬着她的唇瓣,仅仅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将两只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身体力行诠释着“贪得无厌”四个字。
直到阮绪宁快要喘不过气,才提要求:“再说一次。”
*
校庆典礼当天,阮绪宁起了个大早。
她也不想的。
无奈,第一个闹钟响铃外加贺敬珩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拦腰一抱,就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时间还早,小夫妻不紧不慢吃完早餐,各自拾掇一番,这才驱车赶往位于城南的国耀中学。
托贺礼文的福,贺敬珩没了座驾,也不方便一直坐柴飞的车,前段时间抽空又去提了辆黑色大G,外观和原来那辆几乎一模一样,只简单提升了一下配置。
刘绍宴一行得知后,一直在群里表示不理解,说这事儿的本质是“旧的去了,新的也没来”。
贺敬珩没和他们一般见识,只用三个字终结话题:“我长情。”
天气不错。
迎着朝阳,国耀中学校园内外皆是一副喜庆景象,空飘气球和充气拱门构筑成穿越回学生时代的梦幻之窗;创校初始至今的照片都被精心制作成宣传展架,布置在主干道两侧,用光和影,无声诉说岁月的变迁。
两人刚停好长情版黑色大G,就看见了在校园里闲逛的谭晴……以及她的两位护花使者。
贺敬珩一挑眉,远远冲刘绍宴和艾荣喊话:“你们两个又不是国耀校友,怎么好意思混进来的?”
这种典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校园开放日,校方有意向社会各界展示师资力量和校友风采,当然希望前来观礼的人多多益善,哪有拦着人不让进的意思?贺敬珩很清楚这一点,就是想给那两个情敌之间添一把火——因为自己曾淋过雨,所以想把别人手里的伞撕碎。
没毛病。
艾荣扬了扬手里的宣传册:“我侄子明年打算来国耀念书,我先过来看看。”
有备而来。
压力给到刘绍宴。
他沉思数秒,偷偷瞄了眼谭晴:“我……我未来的孩子打算在国耀念书,我也先过来看看。”
贺敬珩给刘家少爷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过来人的经验:打败情敌的第一要素,就是得有这股没脸没皮的劲头。
见刘绍宴和艾荣依旧是一副随时随地都能干架的样子,阮绪宁忍不住挽起了谭晴的手,偷偷将其拉到一旁打探军情:“他们两个都追你这么久了,怎么样,你有选择意向了吗?”
解决了自家问题,得空自然也得替闺蜜把把关。
谭晴耸了耸肩,压低声音道:“说真的,两个人我都不讨厌,但如果选择一个当恋人就注定得失去一个朋友,那这种局面,唯有一种方法可破……”
她一撩大.波浪,双眼放光:“我打算撮合一下他们。”
没想到闺蜜会在搞钱和搞对象之间选择搞笑,阮绪宁眨了眨眼,决定坐等刘绍宴和艾荣的官宣。
*
高中毕业后,阮绪宁没有再回过国耀,她与谭晴手挽手走在校园里,细数目光所及之处的变化。
还特意回到当初的教室看了一眼。
阮绪宁叽叽喳喳,谭晴也叽叽喳喳,拥有“双重画外音”加持,以至于光是听到那些描述,贺敬珩就能想象出若干年前发生在这间教室内外的画面:
“宁宁,你还记得不?有一年班里征集图书角,每个人要上交三本书,第二天你兴冲冲带了三本漫画,结果直接被老师没收了……”
“我敢说,我们班门口这段走廊,那绝对是‘罚站最佳观景区’,只要站在这里稍微一侧身,就能俯瞰操场和篮球场,各类帅哥一网打尽,还能看见花坛后面偷偷牵手的小情侣!”
“当年食堂的小酥肉还是挺好吃的,就是分量太少了,我有一次偷偷打包了一份带回教室,自习课给大家分着吃,被后门查岗的陈老师抓了个正着,学期结束她给我的评语是‘为人慷慨,善于分享’,笑死……”
贺敬珩双手插兜跟在两人身后,忽略掉仍在夹枪带棒的艾荣与刘绍宴,神情疑惑地观察着熟悉的环境:“这不是我们以前的教室吗?”
“你是四班,我也是四班,高年级的教室是不变动的。”阮绪宁解释说,“你毕业两年后,我就升到高三了呀。”
贺敬珩点点头,示意自己想明白了。
他放远目光,隔着通透的玻璃窗,静静看向教室里成排的桌椅和轻晃的窗帘,想象着不同时空里的两个人身处同一间教室时,会有什么样的对白,又会有什么样的交集……
但他到底是个理性多过感性的家伙。
想的越多,遗憾也就越多。
贺敬珩不喜欢那种深埋在记忆里、无法弥补的遗憾,于是掐灭了想象的画面,如同当年掐灭对一个小姑娘的妄念。
阮绪宁轻手轻脚地推了一下紧闭的教室大门:“我们能进去坐一会儿吗?拍几张照?”
谭晴跟了过去:“应该是可以的吧——门上锁了,好烦呀。”
迟疑间,另一侧的楼梯转角响起了男人的笑声:“两位美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陈老师拿钥匙啊?”
阮绪宁与谭晴双双循声望过去,一张不算太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谭晴率先想起一个名字:“秦泽雨?!”
名叫秦泽雨的年轻男人冲她们点点头:“缘分啊,在这儿碰到了。”
那家伙身形高挑瘦削,梳着油头,还穿了身笔挺的商务西服,看上去颇有几分精英人士的味道。
本打算径直走过去招呼老同学,一抬眼,却被两人身后三道冰冷的目光生生给逼退了回来。
谭晴眸子一动,主动站到秦泽雨身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秦泽雨同学,曾经是我们宁宁狂热的追求者……”
话音刚落,贺敬珩看向男人目光中便多出几分戾气。
秦泽雨摆摆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却不离阮绪宁,他捏着手机上前,殷勤道:“阮绪宁,之前在班级群里加过你好友,但一直没通过……是不是没看见?正好,咱们今天当面再加一次,以后啊,有空多出来聚聚。”
男人身上浓重的古龙水香味令阮绪宁眉头紧蹙。
瞧出了小姑娘的为难,贺敬珩长腿一迈,往她身边走了一步。
当了一路背景板,艾荣本就不大高兴,好不容易遇到个主动跳出来“送人头”的家伙,当然不准备放过这个搞事的机会。
他抢在贺敬珩前面开了腔:“秦先生现在哪里高就?”
见有人搭话,秦泽雨立刻摸出口袋里的名片夹,一张一张往外散:“国耀20届毕业生,秦泽雨,福泽的泽,风雨的雨,这是我的名片,幸会幸会。”
艾荣瞄了眼名片上的头衔:“康盛建筑有限公司市场部总经理,哎呀,秦先生真是年少有为。”
秦泽雨故作谦虚:“哪里哪里,都是自家的小本生意。”
言下之意,自己是个富二代。
贺敬珩对这种自抬身价的拙劣伎俩见怪不怪,轻嗤了一声。
像是要为自家兄弟撑场面一般,刘家少爷冷不防开启嘲讽模式:“你家这公司我都没听说过,看样子,确实不大。”
秦泽雨:“……”
盯着贺敬珩打量几眼,他认出了那尊大佛,眼神都变了:“你是,好眼熟……你是贺家的……贺敬珩?贺敬珩学长?贺总?贺总,幸会幸会!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机会,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贺敬珩双手抱肩,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没接他的茬。
也没接他的名片。
只薄唇一碰,冲着秦泽雨凉凉道:“不是要加我老婆好友吗?”
秦泽雨一愣:“……老婆?”
贺敬珩继续施压:“不是还要约她出去聚聚吗?”
语气里的酸涩快要溢出来。
阮绪宁内心大呼不妙,仿佛能听见一道空灵的系统提示音:您的老公现已将秦泽雨加入仇杀列表。
谭晴这才慢条斯理地宣布:“忘了介绍,我们宁宁现在是贺太太。”
秦泽雨是个拎得清的,目光只在阮绪宁脸上一落,便迅速收了回来,当即脸色煞白:“我、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加什么好友?我手机早就没电了,不加,下次再加……不不不,没、没下次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哈,去看看陈老师……”
见那道身影匆匆消失在楼梯尽头,阮绪宁这才松了口气。
贺敬珩垂下眼,冷声发问:“他欺负过你?”
阮绪宁摇摇头,牵起丈夫的手:“没有,就是有点讨厌他。”
谭晴收回眼刀,向醋海翻波的某人告状:“秦泽雨那家伙,就是班里特别招人厌的男生,仗着自己家里条件不错,没事就喜欢给女生打分——那个时候,秦泽雨到处说宁宁是男生评选出的‘最想把她欺负哭的女生’第一名,还说宁宁喜欢看那种谈恋爱的漫画,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她磨了磨牙:“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贺敬珩没说什么,只冲艾荣伸出手:“名片给我。”
艾荣吹了个口哨,将那张薄薄的纸片递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下连小本生意也要没有咯!”
教学楼里上演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阮绪宁一行的心情。
校庆典礼的引导广播响起后,他们并肩前往国耀中学多功能礼堂。
见谭晴落单,刘绍宴三两步追上去:“你呢?”
谭晴疑惑:“我?我什么?”
“那姓秦的混球,说过你坏话没有?”
“没有。”
“那就好。”
喜欢的姑娘没被欺负,自然是好事,但自己似乎也少了个替她出头的机会,刘绍宴的心情有点复杂,想了半天,才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哪个姑娘的男朋友伸张正义,把那家伙给揍了?”
谭晴神秘一笑:“后来,有人投稿‘校园表白墙’,说秦泽雨是‘最想把他欺负哭的男生’第一名——对了,还是男生评选版。”
刘绍宴反应过来,随即哈哈大笑:“还有这种事?”
“看他那欠欠的样子,你就说,想不想把他弄……揍哭吧?”
“还真有点想。”
“所以,这排名也不是空穴来风啊。”谭晴两手一摊,“秦泽雨百口莫辩,再没好意思对女生评头论足了,顺便一提,这事儿是宁宁做的。”
颠颠跟过来的刘绍宴脚下一顿,差点踩空:“啥?小、小嫂子这么狠?”
谭晴满眼都是对闺蜜的偏爱和赞许:“别被外表骗了,我家宁宁才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呢。”
望了一眼前方一高一矮两抹身影,她面上笑意更浓:“大概,也只有遇到贺敬珩那种家伙,才会真的让她感到有点害怕吧?”
*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阮绪宁忽然停下了脚步。
今日全校师生停课观礼,篮球场空无一人,色彩鲜艳的塑胶地面像是一块巨大的拼贴画,着实惹眼。
贺敬珩明知故问:“想到什么了?”
想起当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矫健身姿,阮绪宁抿唇:“很多事。”
伸出指尖数了数围网外的几棵树,她仰起脸,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挥洒下来,跃动的光斑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你书房里的那张合影——我们三个人,是不是就在这个位置拍的照片呀?”
贺敬珩“嗯”了声,俯身替阮绪宁拨开几缕散在脸侧的碎发:“要不要再拍一张照片?”
惆怅来得很突然:“可惜……”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