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诸人皆知,惠妃的父亲索尔和如今在内务府中任郎中一职,也算得上是内务府中的中级官员了。
太子想把矛头对准谁自是不必多说了。
胤禔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只是还不等他发飙,底下的平顺就开始笑了。
他笑得像话本子里大仇得报的厉鬼。
“哪来的人指使?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然不知道我们这等做奴才的艰辛!动辄要人性命,你这样的日后也配当皇上!”平顺几乎在尖叫。
祝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有些猜测。
动辄要人性命。
莫不是太子出手要了他哪个知交好友的性命?
胤礽冷笑一声:“孤动的手你倒是没本事冲着孤来,跑去拉无辜之人下水,简直卑贱!”
平顺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瞳孔一片乌黑却毫无生气,看着竟然像索命的厉鬼一般。
“无辜之人?她可不无辜!”
“若不是她嫉妒琉璃与太子说了两句话,特意贿赂了讨源书屋里的小太监在茶盏上做手脚,她怎么可能将滚烫的水端到太子手上!”
平顺喘着粗气,句句血泪:“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烫到了手杖责二十大板也就够了,你居然硬生生让人将琉璃杖毙!你这种人居然会是一国储君!你怎么配!”
“是,我杀不了你,但是杀了你的孩子也算是报应了!”
一旁的梁九功还不等平顺讲话说完,他连忙派人用麻布将平顺的嘴巴给堵住,微恐他还要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时间整个讨源书屋内都静寂无声。
胤礽的脸色黑如锅底。
“前明差点被宫女勒死的皇帝的例子离咱们还不远。”玄烨有些疲惫,他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太子的脸,但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过了。
他起身命人将平顺拖下去等待处置,随后祝兰与宜妃等人便带着阿哥们离开了讨源书屋,如今屋内只剩下了太子与玄烨二人。
“宽严并济二字你不懂么?”玄烨淡淡道,“凡人最要者,惟力行善道。”
“你身为储君,更应该有一颗仁爱之心,便是驭下也不可太过。更何况若是那小太监没有污蔑你的话,你先前杖毙的宫女是包衣出身,如此行为,让包衣旗的这些大臣会如何看你?”
屋子里明明放满了冰山,胤礽却觉得自己汗流浃背。
过了不知道多久,玄烨才走到胤礽面前拉住了他的手:“凡人孰能无过?承认自己的错误便是了,往后不要对宫人们太过苛责了。”
“儿子谨遵汗阿玛教诲。”
胤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恨极了安顺。
若不是他胆大妄为,那里会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尤其是他那个好大哥面前!
玄烨看着他,虽然太子低着头,但是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可见并不服气。
想到这里玄烨不禁有些感叹,太子什么都好,但是实在不是仁君的料。
罢了,时间还长,只盼这次的事情能够好好掰掰他的性子,莫要再像如今一样暴躁了。
第056章 麻辣小龙虾
太子在西花园里面的那一出闹剧没过几天就闹得整个园子都知道了。
刘格格失了孩子本想借此机会哄得太子怜惜, 却不料太子连她一起恼了。唐格格不过面目清秀,刘格格又被厌弃,先前玄烨赐下去的李氏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
太子房里的事情祝兰听过就算过了, 但是那一日在西花园里面看见的一幕幕终归还是在她心里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所谓的“仁皇帝”再怎么仁, 也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并且无动于衷,饶是如此, 园子里许多宫人依旧认为这已经是玄烨宽容大度的表现了。
毕竟谋害皇孙,实在是罪无可赦。
但是祝兰又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若是刘格格没有派人在茶盏上做手脚,若是太子的脾性能够再好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两条无辜的人命。
“兰兰, 你在想什么?”舒舒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祝兰捋了捋掉落的发丝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前两日西花园里的事情。”
舒舒:“那日绿萼带着雅利奇过来的时候险些没给我吓一跳, 要我说,太子这事做得确实也是有让人指摘的地方。”
祝兰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忍不住亮了亮:“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不能说出来。”
舒舒一笑:“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下来又不是不知道, 端看当年格佛贺的事情就知道你是最良善不过的人。如今你会为那小宫女和小太监鸣不平我自然也不意外。”
祝兰托起腮, 往嘴里扔了一块糖:“我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 顺便对手底下的宫人们在宽容点, 别的事情我也做不了太多。”
在眼下这个档口, 若是她真的大张旗鼓地对宫人们好,不说太子,就连玄烨估计也会对她这种算得上“打脸”的行为有所不满吧。
祝兰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她还是要先保重自身才能尽自己的可能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能这么做这么想就已经比旁人好太多了。”舒舒安慰道。
祝兰思忖道:“不过其实当时我还有一点想不通的地方,那刘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 那小太监是怎么知道的?”
“……”舒舒听了这话也陷入了思索, 过了良久她突然开口,“女子的月事情况一直都是由身边的宫女盯着的, 想必那小太监是与她身边的宫女有旧。”
祝兰轻声道:“那琉璃本就是刘氏身边的宫女,有几个相熟且玩得好的朋友想来也不足为奇。”
舒舒失笑:“刘格格自己恐怕都没想到自己看不上眼的这些宫女太监们算计了。”
祝兰叹了一口气,舒舒接着说道:“说实话,咱们也都是包衣出身,幸好遇上的是万岁爷,若是遇上太子……”
舒舒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一切皆在不言中。
终究还是物伤其类了。
*
转眼便是九月初,风声中已经带上了点秋意,原先单薄的罗纱都被茯苓等人收了起来
,按照祝兰以及阿哥公主的分例将绸和缎分门别类,等候祝兰的挑选。
祝兰正在同茯苓两个人翻看着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缎匹,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
“额娘!你快看这是什么!”
胤祚虽然比雅利奇大两岁,但是身体素质却没有她强,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根本追不上她,只能晃晃悠悠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与雅利奇跑得想差不多的是策棱,他的手里与雅利奇一样握着一根网兜,兜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在不停地爬动。
等雅利奇跑到祝兰面前停下,祝兰才得以窥见网兜里东西的真面目。
“龙虾?!”祝兰震惊。
胤祚好不容易跟上来了,听见这话立马插嘴道:“什么龙虾?额娘,这分明是鳌虾啊?”
祝兰口中所说的小龙虾其实并非是中国的本土物种,它原产于美国南部。而胤祚提及的鳌虾则是中国本土的作物,长得与小龙虾有些相似,但是祝兰从未在宫中的餐桌上见到过。
想必是宫里没人吃这个。
“你们这是从哪里抓到的?”祝兰想到这里连忙问道。
雅利奇嘿嘿一笑:“菜园后面有个小沟,里头有好多鳌虾!我和策棱还有六哥正好到处转的时候看见那边围了好几个小太监钓虾,便让他们教我们怎么钓。”
说罢她将手里的网兜递到了祝兰手里,兜里面的鳌虾的个头都挺大的,而且看起来也与祝兰从前过的小龙虾长得差不多,让她忍不住有些馋了。
“额娘我和你讲!”雅利奇兴致勃勃的,完全没注意身后胤祚的哀叹,“冬日这些虾都窝在水草里面不动,没成想六哥就这么捞都没捞到几只,他还强词夺理说是网的问题!”
祝兰:好丢脸啊胤祚。
她用一种揶揄的眼神看着眼前装作风太大,什么都没听见的儿子,随后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今天吃鳌虾吧!”
鳌虾自然不是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只是这东西确实随处可见,宫中一般不会在份例外上这道菜,所以祝兰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小厨房的厨子们自然可以满足她的要求。
不知道炒虾的时候放了多少热油,祝兰想要的“麻辣小龙虾”被端上来的时候油光将鳌虾衬得晶莹剔透。
雅利奇和胤祚已经乖乖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上,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所以盘子里的鳌虾已经没有那么烫了,两个人便开始自己动手剥虾。
“策棱?”祝兰看见那小少年还站在一边,连忙招呼道,“坐下一起吃吧。”
策棱这才慢慢坐到了雅利奇的旁边。
祝兰:……
这桌子这么大的空位,胤祚和雅利奇之间还隔了两三个位置,你非要过去和她贴贴。
小厨房放的作料够多,一将虾壳剥开,咸辣的汁水就从里面喷涌而出,祝兰唆了一口虾头,觉得整个嘴巴里面都是麻麻辣辣,又鲜又香的味道。虾肉是粉白色,咬起来紧致有弹性。
“好辣!”策棱的口味显然不是能吃辣的,他忍不住张开嘴哈着气,嘴唇肉眼可见的红彤彤一片。
雅利奇立马给他递了杯水。
雅利奇和胤祚对辣的接受程度显然就比他高多了,两个人剥虾剥的根本停不下来。
“胤禛怎么今天没和你们在一起?”祝兰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好奇问道。
胤祚:“今日下学后八弟在请教四哥问题,他就没和我们一起去菜园那边玩。”
八阿哥?胤禩?
祝兰一愣:“胤禩和胤禛关系很好吗?”
胤祚想了想:“要说多好应该也没有吧?只是四哥一向喜欢跟像三哥、五哥那样性情温和的人玩,八弟就很合他的性子,所以他也愿意指点八弟几句。”
说完了胤祚还不忘在最后加一嘴:“但是四哥关系最好的弟弟是我!”
是是是,知道你是你四哥的好弟弟。
只是原来传闻中是死对头的四阿哥和八阿哥居然还有过关系和谐的时候嘛?
用膳自然不能只吃虾,虾肉虽然好吃但是不顶饱,祝兰又让人陆续上了几道菜,等孩子们吃饱喝足了才轰他们去午睡。
不午睡怎么行呢,长不高怎么办?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间的时候,凝春堂里面点起了灯。
玄烨进来的时候,祝兰正坐在案桌前面翻阅先前项修给她弄回来的一些小说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祝兰抬头,玄烨的脸色有些沉,哪怕进了凝春堂坐到了她身边,拧紧的眉头也没有松落下来。。
想来是前朝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如今《尼布楚条约》已经签订,只剩下噶尔丹东进一事。
烛火摇曳,灯影幢幢下祝兰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大清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但是祝兰在这方面向来谨慎,除了玄烨亲口和她说或者问她的事情,其余事情她一般都不会主动询问。
“噶尔丹一路率军打到了乌珠穆沁,阿喇尼率军两万大军迎击,结果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噶尔丹一路南下,看样子是想直接打入京了!”
说到这里,玄烨的声音中就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怒气:“阿喇尼此人却将此战大败的原因都推卸到大清火器兵未至上,真是荒谬!”
又是火器。
玄烨沉声道:“如今朕已派人前往博尔塔拉河寻找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如果能从准噶尔内部入手,里应外合能尽快解决噶尔丹叛乱的事情。”
“另外……”玄烨看了一眼祝兰缓声道,“朕预备动用十万大军,亲自北讨噶尔丹。”
亲征?!
祝兰愕然,这么多年下来她原先对清史的了结程度已经逐渐下降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也基本上模糊不清,因此当她乍然听到亲征的言论时,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努力柔声劝道,“会不会太过危险。”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康熙有没有御驾亲征,但是她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开始让历史的发展偏离方向了,若是这次亲征就出了点什么事,凭永和宫和太子如今的关系,那可真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