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他都没敢跟黎忧对视的,一直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国储君,惧内如此,历朝历代绝对是独一份的。
但太子爷才不会承认他惧内。
他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如果让妻子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伤心了,那就是他没用。
此时见她看向那北元的谁,太子殿下都有点心惊肉跳了。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
黎忧抬头,清澈含笑的眸光灼了他的眼。
楚君羡心头微窒,下意识想说什么,“孤……”
黎忧对他轻轻摇头,让他把事情交给她处理。
楚君羡一个大男人如果不依不饶地为难他国的公主,只会被说闲话,而她这个太子妃也会被认为没用的。
黎忧抱着楚君羡的斗篷,上前一步,对乌娅朱淡淡笑道:“公主远道而来,本宫原是该设宴款待,但今日实在没有准备,微恐慢待了公主,本宫和殿下就先不请公主到东宫坐了。”
这话表明黎忧身为大周太子妃,是欢迎乌娅朱这位北元小公主的。
但是乌娅朱连个拜访的请帖都没有,就随意跑到东宫来,礼数实在是一言难尽。
第95章 纵容她这次
不请她,也是黎忧没准备,怕怠慢了贵客。
字字句句都在昭示她天朝太子妃的礼仪风度。
乌娅朱在北元皇室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初出茅庐,哪儿是黎忧这个职场老油条的对手?
她被楚君羡的内劲伤到,脸色还有点白,恼怒地抿嘴,“你们中原女人说话就是喜欢弯弯绕绕、夹枪带棒的,本公主又不是来找你的?”
被讽刺心机重的黎忧也不生气,唇角那抹微笑端庄优雅,“公主可听说过“入乡随俗”这四个字?你来了大周,是客,大周该热情款待没错,但你也要遵守我们大周的规矩。”
“本公主何时不守大周的规矩了?太子妃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本公主看最不守规矩的是太子妃才对!”
乌娅朱抬着下巴,不忿地盯着黎忧。
“哦?不知本宫哪里让公主觉得本宫不守规矩呢?”
黎忧不急不慌地问道。
“你不许太子殿下纳妾,在你们中原不就是善妒?是犯了七出,就该被休弃的。”
乌娅朱一直记得在永平府驿站时,那个时督主的话。
他的意思,不就是太子想纳妾,太子妃不让吗?
这不就是妒妇悍妇?
时妖:艹了!
这个公主汉语不好,就不能找个翻译吗?
乱造什么谣啊?
这要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他不得被扒了皮?
黎忧柳眉轻挑,“这事说小了是东宫的内务,说大了,也是大周的内政,公主是北元公主,并非我大周公主。”
就是让乌娅朱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还不够格!
黎忧更不需要去向乌娅朱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妒妇悍妇。
乌娅朱面色不好看,“你……本公主是北元公主没错,但北元这次来,本就是为了与大周建立邦交、联姻,世代交好,说不定本公主很快就是大周的人了。”
对这种直白大胆的话,受这个时代教育的夏情她们会难以接受,但黎忧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感的。
女子大胆追爱,本就是一种真性情。
但在这种时代,首先得要做好承受别人异样目光的准备。
其次,追的这个爱情,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悲剧上的。
当然,黎忧还是那句话,不去论三观,那就论成王败寇。
谭梦嫣也好,乌娅朱也罢,都想通过楚君羡获得权势和荣华富贵,没什么对错好讲的,大家都想往上爬。
可问题就是,她们往上爬的时候要踩的是黎忧这个太子妃了。
黎忧不反击,难道心甘情愿成为她们的垫脚石吗?
“公主也说了,是北元要与大周交好,并非大周求着你们北元的,如此,要不要联姻,怎么联姻,那都是由大周说了算的。”
“公主想来对本宫指指点点,想要干涉大周内务,那就等公主有了那个资格再说吧。”
“本宫还有事情,恕不奉陪,王进,你叫人送公主出宫回驿馆。”
黎忧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转身对楚君羡福了福身,“殿下,要回宫了吗?”
楚君羡伸手扶住她的双臂,根本不让她弯下身体,“走吧。”
“太子殿下!你等等!”
见对她不是无视就是凶残甩开的大周太子面对着他的太子妃时竟如此温柔小心,乌娅朱死死咬着唇,眼里全是不甘心和阴沉。
她哪儿不如那个心机深沉的妒妇了?
而且她听说了,大周太子妃可是个毒辣到能弄垮自己娘家的蛇蝎女人。
要黎忧知道她们一个两个都在为黎昌一家子鸣不平,绝对真诚地发问:这种叔叔、这种娘家给你们要不要?
不是,她们看事情都只看她们想要看的一面吗?
哦,她们不管,就是要找个理由往黎忧头上扣个歹毒的帽子,好心安理得地抢她的丈夫和太子妃之位?
啧,这是做了那什么还要立个牌坊?
乌娅朱还认为自己堂堂北元公主,身后有整个北元作为后盾,不比黎忧这毒妇更有资格做太子妃?
她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娶了她有无数的好处,楚君羡为什么要拒绝?凭什么拒绝?
楚君羡脚步都没顿一下的,要不是黎忧阻止,现在乌娅朱都横着被抬出宫了。
一想起自己的斗篷差点被她抓了,太子殿下就反胃。
乌娅朱愤愤不甘的就要追上去,“太子殿下,乌娅朱只是倾慕你,这有错吗?为什么太子妃要如此容不下乌娅朱呢?”
黎忧:“……”
好浓一股茶味哦!
妹子,你草原单纯小公主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楚君羡满脸写满了“烦死了”三个大字,只想下令让暗卫格杀勿论。
但他到底记得女眷的事情,做主的是太子妃。
楚君羡看向身侧的小妻子,深邃的目光中似透着一缕幽怨:孤真的不能砍了她吗?
黎忧:“……”
那是北元公主,不是大白菜,哪能随便砍?
大佬你是想两国打起来吗?
楚君羡眉眼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高傲姿态,他会怕区区一个北元?
这些狼子野心的蛮族,太子殿下当年可是一人单挑他们全部。
黎忧:啊对对对,你最牛逼了。
行了,少孔雀开屏了,国库没钱,打什么打?
楚君羡:“……”
一分钱成功难倒了英雄好汉。
不过,她那是什么眼神?
这是对自己夫君的态度吗?
黎忧不理他,转身对乌娅朱淡淡一笑,“世上爱慕太子殿下的人多的是,难道一个个都要殿下去回应?都要本宫容得下吗?”
“你怎敢拿那些卑贱之人与本公主相提并论?”
“她们至少还是大周人,而公主,是北元人。”
“你……”
乌娅朱不想跟那个伶牙利嘴的女人纠缠,深情含泪地看着楚君羡,“太子殿下,你就真的看不到乌娅朱一片真心吗?”
楚君羡杀气腾腾地扫向王进,“你还杵在这作甚?”
王进一个激灵,连忙带人去把乌娅朱给“请”出宫去。
楚君羡牵着黎忧的手大步走了进去,跟个脑子有病的女人废什么话?
“太子……”
“公主,请!”
“你、你们……”
乌娅朱看着楚君羡无情的背影,死死咬住唇,不甘极了,却只能离开东宫。
她是不会放弃的。
她就不信,皇帝会跟他们北元交恶,会拒绝联姻?
只要皇帝下旨,那个善妒的太子妃就算再不肯又如何,楚君羡还不是得娶她?
等她嫁入东宫,看她怎么收拾她?
……
回到毓庆殿,黎忧先吩咐夏情把斗篷拿下去清洗。
她转身就看到太子殿下一本正经地端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看着很有范,也很淡定,就是……
“殿下,你不烫吗?”
黎忧见他又提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给杯子满上水,端起来就一口闷,唇角抽了抽。
楚君羡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嘴巴里传来的疼痛感让他脸皮抽了抽,但还是强硬地咽下去。
“你烫就吐出来,怎么总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黎忧连忙走过去,不让他吞下那滚烫的茶水,烫伤咽喉可不是小事。
“你张开嘴让我看看?”
少女馨香柔软的身子撞到怀里,楚君羡整个人都僵了。
他有点迟钝地抓住在他脸上作乱的小手,喉结滚了滚,“孤没事。”
黎忧瞪他,“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你张开嘴,我看一下。”
楚君羡:“……”
太子殿下扭捏极了。
青天白日的,她就不能矜持点、收敛点吗?
他目光做贼似的扫过寝殿一圈,见没有其他人,耳尖的温度才稍降了一些。
“孤真的没事。”
黎忧眸光平静地看他。
楚君羡:“……”
看在她那么关心孤的份上,孤就纵容她一次了。
下次再那么放肆,他可就不同意了。
黎忧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口腔,见没有被烫伤,才放下心来。
但太子殿下的嘴里没被烫出泡,身体却滚烫得快冒烟了。
少女的柔荑在他脸上嘴上各种作乱就算了,她柔软的身子还在他怀里扭啊扭。
圣人都受不住,更别说本就对她着迷至极的男人。
楚君羡双手握着她的腰肢,眸色幽暗,气息灼热,“看好了吗?”
“嗯。”
黎忧原本没多想,忽然,她感觉到什么,无语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你高冷的人设也崩了。
她就看一下他有没有烫伤,他在想什么呢?
楚君羡心里是尴尬的,但论气势,论嘴硬,太子爷就永远不会输。
“是你先对孤投怀送抱的。”
作为太子妃不矜持先勾引他,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又不是柳下惠。
黎忧:“……”
好吧,她确实是直接扑到他怀里,跟投怀送抱没什么区别,但是……
算了,跟这傲娇大反派讲道理的是傻子。
“那殿下能放开臣妾了吗?”
楚君羡抿唇,不愿意。
他的怀抱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黎忧不客气地瞪他。
楚君羡:“……”
放开就放开。
孤还不稀罕呢!
以后有本事她就别对孤投怀送抱。
她竟然还敢瞪他?
越发没规矩了。
哼!
黎忧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也端起茶盅,轻抿一口茶水。
咔哒,茶盅搁在桌案上的声响让太子爷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作、作甚?
楚君羡正襟危坐,气势十足地看她:“有事就说。”
黎忧对他微微一笑,“殿下要臣妾说什么?”
楚君羡:“……”
她还是别自称“臣妾”了。
黎忧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笑得更贤惠端庄了,“新婚夜,殿下的话,臣妾是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的。”
第96章 殿下知道错了吗
要不是端着储君的威严,太子殿下就咽口水了。
怎、怎么还翻旧账呢?
楚君羡俊脸面无表情,“孤说了什么吗?”
见这男人还给她装失忆了,黎忧没好气地说:“对,殿下娶臣妾不过权宜,您对臣妾说的话自然不在意,您忘了也正常的。”
“孤没有!”
楚君羡这下真的坐不住了,茶也不喝了,幽深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黎忧沉默,这次没去哄他,先前就算了,而且那时候,她更多的也是当他是大老板在对待。
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
大老板是要纵容的,男朋友是要调教的。
“你……”
寂静的气氛让早已习惯了她温言笑语的楚君羡浑身都不对劲,心中忐忑更甚。
他想开口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黎忧能察觉到他隐藏在冷静淡漠下的紧张不安,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头的。
比如他连个交代就没有便“离家出走”的坏毛病。
就没想过家属会有多担心吗?
黎忧绝不可能纵着他这个毛病的。
不过,她也没发脾气,就算是生气,情绪也稳得一批,只清清淡淡地说:“殿下刚从外面回来,先去洗漱一下,臣妾命人摆膳。”
楚君羡眸光黯了黯,触及她无波无澜的神色,有什么堵住在喉咙间。
他只能点点头,应了个“好”。
只是他却没起身,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似乎两人之间,没了她主导,没了她主动,他就如迷路的孩子,站在原地无所适从,茫然忐忑又期盼着她能来牵住他的手,带他走。
但黎忧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惯着他的臭毛病了。
他不起身,她就先站起来走了出去。
楚君羡心底一慌,想抓住她的手,又因她冷淡的背影而失去勇气,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原地,满身阴影,如一尊精致冰冷没有生气的冰雕。
……
楚君羡回东宫了,黎忧的生活还是跟平常一样规律,只不过吃饭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整日,黎忧也没特意跟他冷战,她也会跟他说话,让宫人准备膳食的时候也会记得给他准备素食,喝茶吃点心的时候也会给他备一份,更没有说要把他赶出毓庆殿去。
她是想让他反省反省错误,明白冷处理和离家出走的性质有多恶劣。
却不是要把他推开,更不是要闹得两人夫妻感情破裂的。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可她越是待他如平常那般,楚君羡就越坐立不安。
总觉得她是累积着怒火,等爆发了,直接给他判个死刑。
他情愿她朝她发脾气,关起房门打他一顿也不是不行的。
可眼前的女子眉眼温婉依旧,情绪仿佛没有半点起伏。
楚君羡心头却如有万只蚂蚁在噬咬,窒息得厉害。
但……道歉容易,坦诚他最狼狈的一面却艰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