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祁老师什么意思。”助理站旁边不敢说什么。
方度也没解释,挥了挥手让助理出去。
等人前脚刚走,他自己打开手机又偷乐了一遍。
二十几岁的人,能指望祁司北心里藏住什么事。
市电视台音乐节的直播,是想邀请他就露面一场压轴唱最后一场。
等到了零点,兰江对面会有每年的固定跨年节目放烟花。
杭南是他从小长大的故乡,对接人态度很诚恳,最后祁司北还是答应了。
今年杭南的落叶比往年更多,纷纷扬扬落满行人围巾大衣。雪将下未下的时候最冷,夜空黑漆漆压下来。
大半个城的人都开车过来看烟花。
祁司北坐后台做妆造的时候,刷朋友圈看到倪雾拍的兰江照片。
文案是【他们说兰江边的跨年烟花特别灵,零点跟谁牵手了就会一辈子在一起】
Arctic:迷信。
倪雾回复了他一个句号。
他重新点回倪雾朋友圈,看到她几张他拍视角的照片,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这样视角的出图的照片,也只有女生最懂。
返回到微信聊天框,私聊了倪雾。
Arctic:她跟你一块来的?
对方也很记仇,快速就回他了。
【转我一个新年红包。】
祁司北往他们几个朋友群里发了一个红包。
几个人对抢到的钱数目十分满意。争先恐后卖朋友报备了她行程。
冬天的江水水流平缓,岸边散发着水底翻涌上来的冷气。
林雨娇跟着倪雾抢到了离江对岸的烟花最近的位置。
“要开始倒数了。”距离零点还有二十秒钟,倪雾举着手机抬头看天空。
她对过年的感觉总是淡淡的,也许是因为住在林中敏家里的记忆,总觉得这一天只要和平常一样普通,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人群拥挤,林雨娇无意中抱着手往后看了一眼。
“20,19,18......”
所有人齐刷刷喊倒计时。
很远的江边舞台上,有人拿着麦克风跳下三米高的台。
穿过人山人海朝她飞奔而来。
“10,9,8......”
她看不清那个人具体的五官,但又觉得这样迎着风奔跑的肆意模样,在哪见过。
是十八岁那一年高中运动会的三千米比赛操场。
是第一个跑过终点线的祁司北。
刹那间,烟花“嘭”的一声在对岸升起。
火花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音乐伴奏喷泉一般狂烈涌出,祁司北就追上她身边,不紧不慢对着千千万人山人海唱。
麦克风里的声音清冽慵懒。
“I don't see nobody but you
我眼前只有你没有别人
girl you got me hooked up to something
女孩你为何让我如此着迷”
十指紧扣的瞬间,掌纹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
在这一刻全部贴合。
第49章 love song
Chapter49
知道林中敏出事的事情,是那场冬夜凌晨的冰雹过后的第三天。
林雨娇刚下班,接到李青的电话。对方啜泣着说了很多,最后难免又绕到后事的钱上。
雨天轮胎打滑,林中敏疲劳驾驶了十二个小时没合眼,从隔壁市拉货回来,临近下高速路口,跑货的大车侧翻下高速。
放下电话的时候,那场雨其实还在下。路灯下雨丝亮晶晶的。
李青知道过去林中敏对她做的所有事情,怕她不肯出钱,用短信不管不顾给她发了很多现场照片。
血迹和白花花的液体混合在一起,随着雨线在马路上流了很远。
她想起跟她妈妈有关的那一场车祸。生命的最后一刻,妈妈是不是也很痛呢。
站在楼道底下的垃圾桶旁边,一个人难受干呕了很久。扶着墙才能站起来。
回到家打开门,猫喵呜喵呜从角落里走过来,要她抱抱。
屋里很安静。祁司北有通告,出差去了。她没吃晚饭,一个人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坐在餐桌前。
胃疼到一口都吃不下。
猫用爪子推她的筷子,蹭她的肚子。
流浪了几年的小猫,其实什么都懂。
猫只蹭喜欢的人。
很多次她觉得祁司北越喂它越像这只猫了。有时候早上醒来,她都分不清钻在她怀里的是人还是猫。
环着她脖颈的手腕残留着清爽的皂香。阳光落在那片鲜红的莲花纹身上,静静贴合在她锁骨上。
还有时候。
他开越野车,带她飙到郊外无人的山顶看日出。天亮之前,什么都看不清,车窗外只有满山虫鸣。
那会儿又抓着他的头发,咬牙切齿骂他是狗。
等到快日出的时候,林雨娇缩在车后座一角动都不想动了。
车窗半开,野风穿过山顶吹来草地潮湿。祁司北坐在旁边没事人一样点烟。
“宝贝。”他低着头,碎发有点湿,不知道是早上的晨雾还是刚才的汗,“太阳升起来了。”
她头埋在臂弯里不想动。视线透过胳膊缝隙,还是看到了耀眼的阳光落在白皙的手指上,把细小的血管照得发青。
和她指间的戒指一样闪耀。
她一直以为在地铁上祁司北送她戒指是有别的意思。
无意中和倪雾说了一嘴,倪雾心里藏不住事,添油加醋往外面传,最后真变成了祁司北在地铁上送花送戒指跟她求婚了。
直到某次几个朋友私下聚会,程译野醉醺醺问他什么时候扯的证,怎么闷声干大事把婚求了,气得祁司北灌了他三杯酒。
那天回家开了门连猫都没摸,坐在沙发上等林雨娇回来。
他说结婚是人生大事。
要有纪念意义的地点,要最好的朋友在身边见证,要最贵的戒指,要她漂漂亮亮的出场。
当时地铁上吵吵闹闹的算什么样子,亏她还误会的出来。
林雨娇急着去洗澡,没空跟他掰扯。一边整理换洗衣服,一边好笑逗他。
“那你自己想象一下该是什么样子。”
等到洗完澡出来,她半开着卫生间门吹头发,看见祁司北还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
沉思着沉思着,眼睛却红了。
她很好奇,不知道他脑子里策划的求婚画面是什么样的。
只知道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幸福到落泪。
十八岁的祁司北当然不知道,七年后,他会一个人委屈坐在杭南某处房子沙发上,一遍遍解释着,结婚是人生大事。
太阳悬挂在明媚晴朗的山顶上空。
红色越野车车盖被照得发烫。
这就是太阳。不管怎么闪躲,都能找到角落照进来。
人生再大的阴霾和苦难,在太阳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们共享荣光。
-
林中敏的葬礼并不风光,昔日跟他喝酒的狐朋狗友全都销声匿迹。
到后来,破破烂烂的小房子里只有李青一个人坐在那张黑白照片前哭泣。
“白眼狼,丧门星......”她边哭边跺脚骂,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指桑骂槐骂的是谁。
幸灾乐祸看笑话。
直到后来,蹲在阴湿墙根抽烟的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目光看向巷口。
李青转过头,看见林雨娇站在巷口。
那些肮脏的词汇堵在嗓子眼里,尴尬窘迫站在原地。
葛雯教育她,人活着就要争一口气。不能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
她来给她妈妈争一口气。
林中敏家跟高中住过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简陋的房屋薄薄一层楼板,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墙角很久没有人打理,长出了青苔和一层发霉的白毛。空气里是没吃完的泡面味道。
林雨娇高中住过的房间,乱七八糟放了一堆杂物,那里本来就是杂物间改的。她站在门口,看见窗口扔着她曾经穿的一件促销廉价的羽绒服。
晚上李青去殡葬店还租来的花圈,超时还要加钱。
巷子里有小孩在玩过年剩下来的鞭炮,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往地下摔着响炮,最后嬉笑着搬出来几个大炮仗。
厨房里用了二十多年的插座在这个时候突然爆炸。劣质的杂牌插排,噼里啪啦电流声和火花四溅,都淹没在了窗外的一声声鞭炮里。
李奉从工厂下班回来,打开门先是闻到烟味,再看到了已经差不多快烧光的厨房。
林雨娇坐在半掩着门的自己房间里,一样一样整理着她想带走的东西。
淡淡灰烟里,盘腿坐在窗下的人穿着一件白色蝴蝶袖毛衣,聚精会神看着自己高中时候的同学录,长发被窗外的冬风吹起。
在这火光中,坚韧清冷到有一种不真实的漂亮
这一刻李奉没有像高中那样扑上去,也许是血红的火光刺激了他心里某处角落,想起自己小时候李青带他去公园,他看到一只凤尾蝶。
吵着闹着伸手想抓。
李青宠孩子,抓了几次都没抓住。最后还是李奉握住了。
他捏死了它,学着网上把它做成蝴蝶标本,很长一段时间都随手携带。
同学笑话他。
他跟人家打架,把人家脸上打得鲜血直流,阴测测站在老师办公室里笑:“这是我抓住的蝴蝶。”
它再也不会飞了,永远在他身边。
大火熊熊燃烧,李奉很轻很轻关上了门。
从楼道搬来几根木头,把门堵住了。
做完这一切,这个平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头一回安安静静下了楼梯,反常到邻居大着胆子问他:“阿奉,你去干什么啊。”
“殡葬店。”李奉笑了笑。
他们知道林中敏今天办丧事,没从这个回答里找出什么不对劲。
巷口的殡葬店里,李青正在和老板核对花圈数量,十分不情愿的付钱。忽然抬头看到了自己儿子。
他说他想要个骨灰盒。
“去殡仪馆买啊。”老板娘蹲在台阶上吃烧饼。
李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始终在描述他想要的骨灰盒。
“这不就是个相框吗。”老板娘听了半天嗤笑,看向自己读小学正在写作业的儿子。
一把拿过他今天学校里科学课上发的标本框:“像不像。”
她觉得李奉精神不正常,只是捉弄他。
后者突然凑上来,一把夺过标本框。
“是这个。”
“有毛病。”老板娘被他突然凑上来吓得一哆嗦,饼也掉了。
李青在这个时候觉得有问题,追上去喊他好几声。
“阿奉,出什么事了。”
李奉一直不说话,让李青心脏跳的很快,总觉得有大事。
一抬头,看见自己家的方向浓烟四起。
有足足长达三分钟,她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路过的行人好心扶起来,拨打了火警电话。
“阿姨你快起来,消防队员马上就来了。”
“没什么值钱东西在房子里吧。”
“阿姨你先别急我们等消防队。”
七嘴八舌混乱的人群围聚在居民楼下,把平静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有大爷一边看一边摇头:“这都快烧了二十分钟了,墙壁都烧穿了,一点救都没有了。”
火星夹杂着墙灰,扑簌簌往下掉,像是烟火。
蘸着血肉的烟火。
很久很久以后,李青才找到自己麻木掉的舌头,艰难吐出一句话。
“林雨娇还在里面。”
她发疯似的把李奉摁在地上:“你是不是看见她了,为什么不喊她,你要去坐牢的知不知道!”
李奉没什么反应,半张脸被李青失控推倒在水泥路上,半张脸上全是血的人,抱着那个黑色的标本框,站在夜色里笑得更加诡异。
上了年纪的略微懂一些的老人们都摆手,说这火势,什么东西都烧没了,更别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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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那股呛人的浓烟,林雨娇才站起来,看到房间外一片火海。
她放下同学录想往外跑,推开门,强烈的浓烟滚滚穿透空气,大门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撞不开,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
凭借着本能求生反应,她又回到房间把门用力关紧,找了点废弃布条堵上。
房间只有一扇窗。林雨娇飞快推开窗,站上窗台。
身后的门已经开始冒浓烟。
曾经林中敏不让她复读再读书,大半夜她逃出去爬下楼的旧水管已经被换掉。只剩光溜溜的墙壁。除了往下跳,赌一把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李青瘫坐在地上,无力伸出手,无声拼命跟她做口型。
“往下跳。”
“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