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丢我车上好几周了都不记得。他还能有心思放在一件衣服上。”
放在人身上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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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娇。”
讲台上的老师在开课十分钟后,照常翻开了点名册,眼神极其严格往台下不停把人和名字对照起来。
“林雨娇,在不在。”
“到了。”
有人从前门急急忙忙冲进来,因为太心急一不小心冲到了讲台边上。
大教室四个班一百多个人都往讲台边看。
林雨娇的双手搭在讲台边,看着老教授给自己把旷课改成了迟到,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瓜子脸。不经意间的站姿,仍然让人不愿意移开眼睛。
衬衫和短裙还是干燥的,只是她臂弯上挂着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淋透。
林雨娇一个人坐在第一排,听完了一上午的课。
不知道是淋了点雨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她小腹很疼。一只手捂着,一只手放在桌上发消息。
后面的人看坐在第一排的人,肩膀那么单薄。
林雨娇:衣服今天下午还给你可以吗,谢谢。
程译野:什么时候都行。
下课的时候李竹带了伞,从后排过来找她。
“你今天运气真好,幸好他推迟了十分钟点名。”李竹帮着她收拾书本,放进包里,“你带伞了吗,淋雨了吧,脸色怎么这么差,有没有发烧。”
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林雨娇听李竹一连串问句,脑袋有点发晕站起来。
李竹摸了摸她微微有些发烫的额头,目光无意中往下瞥,脸上闪过几分诧异。反应速度极快,一下子挡在了过道边上。
几个下课的学生从前门走出去。
“林林,你......”李竹没说完,只是指了指她的裙子。
这几天期末周复习日夜颠倒,生理期推迟了几天。白裙子又是很容易弄脏。
她的心变得跟窗外的雨一样混乱,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一会儿回家换一下。”林雨娇把包背上。
“你等一下。”李竹眼睛一亮,拿过她手中的那件黑色外衣,披在她身上。
那件外套很长,外套主人穿起来大概是正合适。在她身上,黑色袖子长出一截覆盖住手背,显得整个人更加恹恹的不好接近。
后面也刚好能遮住裙子。
“我不能穿这件。”林雨娇怕弄脏不好还,有点急。
“为什么不能穿,衣服哪有不能穿的道理。”李竹奇怪,推搡她往外走,“外面都是下课的人,先穿着吧。”
舟川雨天气温骤降,走廊上人挤人,雨水打湿地面,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脏脚印。
林雨娇没办法,披着这件外套跟着李竹下了楼梯,走到了楼下天井里。
李竹聊起天一投入的时候就不太会撑伞,东倒西歪的,她半个身子在外面淋雨。头发被雨水打湿,贴着那件黑色外套垂下来。
“林林,你挑衣服的眼光好。”李竹看她半晌,由衷夸赞,“好看。”
林雨娇抿了抿唇没说话。低下眼眸,在携风带雨的降温空气里抱紧了双手。
指间在外套左边口袋里触碰到什么硬物。
整个人一怔,好奇心让她摸索着拿了出来。摊开手掌,才发现是像什么活动主办方专门定制的,一块金属胸牌。
失路乐队主唱。
祁司北。
林雨娇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在这件黑色外套下一僵。
缓缓抬头,在漫天大雨里,视线碰撞上站在三楼栏杆边上的人目光。
祁司北压着一顶黑鸭舌帽,帽檐下几簇银发。一身不驯,背对楼下人山人海,双手张开撑在大理石栏杆上,无声无息侧过头。
俯视盯着她。
第09章 小北
雨天里,林雨娇踩着满地雨水只顾往前,快步走出了教学区。
跑得比兔子还快。
站在楼上的人收回目光,低下头,帽檐投下的阴影意味不明遮住上半张脸。
往前一勾脚,拦住了下课刚走出教室的程译野,差点没把后者绊倒。
“干什么。”
“看看你手机?”祁司北还这么没骨头似的倚在栏杆边。
程译野一边觉得他是不是有毛病,一边正好要去上个厕所,把手机顺手直接扔给了他。
他单手抓着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一眼就看到了一只蓝色蝴蝶的头像。那是林雨娇的微信头像。
她说谢谢程译野把衣服借她挡雨,还问需不需要下午还给他。
两人一看就是刚加上的微信,聊天记录一页就能翻完。
挺无聊的。
他懒得多看,目光径自落到了最后一条,是林雨娇发的一个“谢谢”的表情包,一只很可爱的橘白色小猫咪。
一张小猫鞠躬的动图,硬生生让祁司北盯了三十秒。雨天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他的眉眼。
手机灭屏。祁司北把程译野的手机放到走廊台子上。
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和那个蓝色蝴蝶头像的聊天框。
清一色水电费账单图片,和转账记录。
再无其他。
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舌尖不太爽地抵着腮帮,苍白瘦劲的手指又划拉开程译野的手机。
“晚上八点,有空来306教室还个衣服?”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林雨娇:好的。
又是一只小猫表情包。
“来就行,不用再给我发消息。”
祁司北低头打字,长按这这几条聊天记录,点击了删除。
恰好程译野从厕所回来,往他身边走来一伸手:“看好了?手机还我。”
他还是那背靠栏杆台子的姿势,懒得动,只抬了抬手把手机递过去。
程译野上下打量他几眼。今日这场雨来得没有任何征兆,冻得一众短袖短裤的人瑟瑟发抖。祁司北更是只穿了一件无袖就来上课了。
“你冷不冷,你一外套之前落我车上了,现在要穿么。”他寻思要是要,就打开手机问林雨娇现在就要回来了,“你别吹感冒了。”
祁司北无所谓后仰,雨滴落在他的脖颈。
脑海里闪过林雨娇站在大风里攥着那件外套衣角,像是在极力遮挡什么,深深低下头,长发飞扬的样子。
“不用了。”他被风吹得缩了缩肩膀,黑色帽檐下的脸上仍笑得张狂,“冷不死。”
有人爱穿,就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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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下午的课。昏昏沉沉的雨天,缺氧到让人仿佛呼吸在一片闷湿的水底。
阴天灰色的黄昏,宿舍外的大雨淅淅沥沥,阳台上晒着的几件衣服随风晃动。
一下午雨还是停不了。两个人又只有一把伞,上完了课李竹提议要不要一起回寝室等一等。
晚上,柯牧彤照例出去玩了,另一个舍友在图书馆。寝室里就剩她们两个人。
林雨娇换下了裙子,穿着一条问李竹借来的蓝色直筒牛仔裤。她腿又瘦又笔挺,这是一条近乎于铅笔裤的设计,反而让她整个人站在这雨天里看起来越发清冷破碎。
李竹这会儿才发现她腰那松出来一大圈,又给她找了一根皮带。
“多吃点啊我们林林,这么瘦。”她皱着眉给她系上,“平时见你老胃疼。”
胃疼大概是高中时候落下的毛病。十六七岁的孩子不太愿意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都想找饭搭子,林雨娇那时候也有这样别扭的心理,宁愿一个人去小卖部买面包,偷偷站在操场边吃完,也不想一个人坐在吵吵闹闹的食堂里。
高中时的林雨娇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除了同桌的宋嘉善平时会跟她说几句话。
“我先走一下,社团说有个会要开。”李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群消息,拿着雨伞往外走,“你等雨停了,从校门口打个车回去吧。”
等到李竹走以后,林雨娇一个人坐在李竹的座位上休息,才有时间看手机。微信零零散散几条消息,还有一条陌生好友提醒。
林雨娇点开好友申请栏,是一个黑白的头像,网名一串莫名其妙的符号。她握着水杯的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泼出来滴溅在手指上。
没有理,滑动,选择了红色的删除键。
这几年,李奉总是在换不同的微信号来加她。
从舟川到杭南,几千公里的地方,他仍然要用自己的方式一遍遍恶劣提醒她,他还没有离开她的生活。
高中的时候林雨娇做过无数个噩梦,一个接一个,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睁着眼睛流眼泪都不敢闭上眼,怕睡着。她躺在林中敏用葛雯的死亡赔偿金和拆迁款买来的房子里,那个窄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如果有作业带回来写就得趴在窗台上写的房间里,听关不拢的窗外大雨倾盆,雨水被风吹到她的脸上,房门咯吱咯吱作响。
分不清是狂风,还是有人想要推开那扇门。
林雨娇退出好友申请栏,点开聊天框,发现还有别的消息。
是程译野给她发消息还衣服的事情。
她一下子站起来。赶紧捞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八点还差十分钟。
雨变小了一点。
顾不上像隔壁宿舍的同学借伞,她拿起衣服跑下楼梯,抬手遮挡在额前,趁雨下得更大之前跑到了教学区教室。
楼道台阶的地面全是细密的水珠,顶上开了一小扇窗,投下冷冰冰的灰色光线。窗外树影摇动,一个四处起雾的下雨天。
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长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她。
林雨娇一边抹去发丝上的雨水,一边往里走,找到306教室。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一片黑暗。她怕黑,打开了白炽灯的开关。
挎着那件衣服走进去,疑惑四望了一圈,也没坐下。站在靠门边的墙前面,打开了和程译野的微信聊天框。
会不会是因为太忙所以迟到了,所以这个时间发消息,会不会影响到他。她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有很多事情,发消息的手又犹豫了。低着头,盯着键盘出神。
再等等吧。
隔壁活动大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像彩排一样时不时传来钢琴声,有人在用话筒一遍遍在试音清唱。
下着雨的深夜,室内外空气冷热不均,教室里的窗户一层层弥漫上了雾水。窗外人根本看不到教室里在发生什么。
林雨娇毫无察觉起雾。盯着手机,还在犹豫不决要不要给程译野发消息问问他有没有来。
忽然觉得视线很暗,暗到仿佛有人站在她面前遮挡住了教室里的灯光。她木木地慢半拍,才察觉到,前面似乎笼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还站了挺久。
她的视线一顿,从手机上抬头,猛然看见个人,惊慌失措后退。
肩膀刚好蹭到墙上的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白炽灯一下子全灭了。整间教室陷入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她仰着头,看着那张戾气的五官慢慢清晰起来。
手中的那件外套无声无息划落在地上。
脑子突然清醒了,给她发消息的不是程译野。
“祁司北。”雨夜的空气沉闷,她加重了呼吸,“你耍我。”
走廊的灯光穿过起雾的教室窗,落到林雨娇的眼睛里,一片湿润的亮光,闪烁着温柔坚定。
连生气起来想骂人都不知道怎么凶。
祁司北看她愠怒的样子,压根没想压住嘴角的轻笑,弯腰把自己那件外套捡起来。
“嗯。”他套上外套,双手往兜里一插,随性坐到了第一排的桌子上,“耍你。”
懒倦的声线,外套的黑色连衣帽遮住大半张脸,挺无赖的。
她真没招。
平复了一下呼吸,林雨娇没搭理他,决定扭头往门外走。
教室另一头窗户没关好,狂风暴雨汹涌着溢进来。吹得那扇本就没关好的教室门“哐当”一声,死死关上了。
窗外的路灯透过树影,斑驳落在桌椅上。
她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把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想开门。
廊外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是从隔壁活动大厅出来的。
“北,你在里面吗。”门外站了几个人敲了敲门,“陈老师在找你。”
有个男生把手放在把手上,想要开进来:“北哥,真挺急的一事,你到底在不在。”
林雨娇下意识抵住了门,力量的悬殊,让她整个身子靠在了门上。
漆黑的雨夜,没开灯的教室,就他们两人在里面。
她不想让人误会,也不想自找没必要的麻烦。
“有人没。”外头的人急眼了,“北哥?”
寂静黑暗的教室回荡着敲门声,半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人睁开眼,默不作声打量她红着脸抵门的样子。
她身上的衣服颜色永远穿的很素。比如现在,一身普通的衬衫牛仔裤。
乖得不像样。
林雨娇一边堵门,一边看着他,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意思是,你别出声。
祁司北别过脸笑,侧脸在光线下半明半暗。懒洋洋站起来。
径直几步走过来,漫不经心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
没怎么用力,那扇本差点被外头人推开的门彻底纹丝不动了下来。
“吵什么。”祁司北弓身站在门后,呼吸沉哑,“办事呢。”
“北哥你......”门外人听到了他的声音,正想说什么,品着他本人的这句话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脸支支吾吾。
黑灯瞎火,空教室,办事。
“他胆真大,怎么敢在学校里......”
“你也不看看这谁,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够混蛋的吧,变着法儿找刺激呗。”
“别在北哥背后聊他了,回去还要接着排练。”
几个人一改之前不依不饶要开门的态度,识趣悄悄走掉了,走廊上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满意了?”
确定外面人都走了以后,祁司北打开门,倚在门边上掀起眼皮,看着她飞快逃出去。
林雨娇走到了楼道口,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伞。好像是刚才跑出去的时候,站在门边的人塞给她的。
也才明白他是看穿了自己不想被别人误会造谣的心思,才用顽劣的借口轰走了那些来找他的人。
她站在漆黑的雨夜里踌躇半天,又低头跑了回来。
教学楼不允许抽烟。祁司北还没回去,似乎是这几天实在太过疲惫,整个人坐在了门边上。肆无忌惮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重新走回来的人。不知是不是他太累的缘故,让林雨娇从那目光里也看出几分耐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