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确实是那次,只是那么远的距离,她也看不太清具体的细节,只知道那是一只风铃。
林瑜拿了个篮子装进他们需要的材料,封泽听了她的话就没再多说,时不时挑两块放进去,然后端起篮子,放到他们的桌子上。
店员为他们准备了颜料、马克笔等等,放下来时调侃道:“二位只做一个吗?考不考虑做个情侣款呢,这样两个人都能收藏,还特别有纪念意义。”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林瑜看了眼封泽,虽然记忆里封泽说过不用管别人的想法,但是林瑜的个性让她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误会,也不想让自己给封泽带来误会,尽管她喜欢封泽。
她抿了抿唇,正要解释一句,就听一道温和平缓的嗓音开口:“谢谢,我们会考虑的。”
林瑜看向封泽。
他他他他这样说,岂不是变相承认了……
林瑜完全放弃思考。
“别愣着,一起来。”封泽叫她,看了她的位置,“太远了,坐过来。”
林瑜和他面对面坐,确实要一起制作的话有些困难和费力。
但要是坐到封泽身边的话,林瑜还从来没有想过。
毕竟以前,他都是想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的。
林瑜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了过去。
他们选择做的还是传统式的风景,主要部分有发出声音的主体钟、发声的关键点舌,还有用来迎风飞舞带动舌的长纸条。
林瑜在车上就找了些好看的钟的图案,发给封泽,并先抛出免死金牌:“我画画一点儿都不好,没有这方面的细胞。”
封泽也没放过她,把长纸条的部分推过来。
“你创作。”
林瑜也就接了过去。
在材料包里找着些装饰,把它们粘贴在长纸条上,做着做着,二人都专心得噤了声,林瑜粘上一颗形状漂亮的贝壳,没忍住小心地偏头看他。
其实这样的画面很滑稽。
在林瑜和公司所有人的印象里,封泽是高高在上的,甚至是刻薄的魔头,和那群要死不活的打工人那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在今天之前,林瑜都一直认为,封泽的身影,该出现在谈判桌上、高层的会议间、豪华奢靡的包厢,但如今他坐在一个清新可爱的手作馆,和以上她想象中完全截然相反的一个地方,还打扮得像一个大学生,批文件的手在风铃上画画。
有那么一刻,林瑜好像看到了封泽的学生时代。
封泽比她大三岁,其实林瑜去嘉大的时候,封泽还没有毕业,他确实很少回校,但林瑜也并非一面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她总是在暗处,不言不语,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他在高中时期就是风云人物,来了人才济济的嘉大,身上的锋芒也没有被削弱丝毫,周围的所有人都听过封泽的名字,是嘉大不朽的神话。
后来他真的毕了业,林瑜以为往后的日子不会再见到他了,他们之间失去了最后一个联系的桥梁。
但没过多久,封泽就因为优异的成绩而被邀请回校,展开了他第一堂讲座。
林瑜是其中的一员,坐在人群里,像每一个眼神亮晶晶的同学一样,但又不敢太显眼,她怕他注意到自己,厌恶她的追随。
封泽在台上侃侃而谈,他在从容中依旧保留着他的张扬,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第32章 越界
封泽的手很稳, 握着纤长的笔刷杆,也行云流水,他的笔触细腻认真, 垂着眼,睫毛遮住他淡漠的双眼, 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瑜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小心隐蔽, 没想到封泽沾了一下颜料,毫无预兆地掀起眼皮,灼灼的视线抓住她还没来得及抽离的目光。
封泽眸光闪烁,偏头问她:
“看够了吗?”
世界静音,林瑜聆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惊慌失措,封泽话音落下她便拨浪鼓似的摇头,片刻后觉得不对劲, 又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在看到封泽幽深眼底越来越浓的笑意后彻底僵住。
她到底在做什么?
太傻了!
林瑜腹诽, 默默抬手, 尽量假装自然地遮住脸, 掌心贴在滚烫的耳畔,林瑜慢吞吞地勾着长纸条的纹路,明明店里冷气很足, 脸上那点儿烫意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风铃上的图案绘制完, 封泽把它们组装起来。
风铃被提到半空中,林瑜没忍住探手拨动一下钟, “丁零当啷”, 清脆悦耳。
“好听。”她说, “封总监你觉得呢?”
风铃摇摆,轻盈空灵, 绳勾在他之间,随着她的动作后,轻轻摩挲肌肤,生出热度。
封泽低眸看她,“嗯”了一声。
结账的时候,店员还在激情推销,“二位真的不考虑做个情侣款嘛?”
林瑜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下绝对要赶在封泽之前好好解释一下,就听封泽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淡淡地说:“家里还有一个,就先不做了。”
???
半天下来,林瑜已经瞠目结舌了不知道多少次,第一次是默认被误会情侣关系,第二次又是什么家里还有一个??
谁家里?
封泽吗?
可是封泽那个在她家啊!
林瑜上了车都还是晕乎乎的。
甚至上车前晕头转向地连封泽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没注意,一头撞在他的背上,眼看着男人回头,林瑜马上放下揉额头的手,并腿立正,端正态度:“对不起!”
“……”
封泽:“在想什么?要看路。”
林瑜不好意思:“好的好的。”
封泽才拉开车门,回头示意她上去。
林瑜不由自主地想到很遥远的一个夜晚,周年庆那次,封泽带她去和封成良吃饭,他让她选择,冷肃的语气,言下之意简直就是“去上车不去就滚”。
那时候的封泽和自己,简直就是水火不容,他看她一眼都是奢侈。
而那时候的林瑜也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之间竟然也有这么和谐平静到复杂的时刻:上午晴空万里,日光温软,铺在脸上融融的暖,封泽站在她面前,身影高大,帮自己开了车门。
林瑜收拾好心情,坐上去。
封泽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林瑜没忍住,开口:“封总监,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封泽饶有兴致,“哪句话?”
“就是最后和手作馆店员说的……”林瑜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句话的奇怪。
“就是字面意思。”封泽按住方向盘,但车辆静悄悄的,没有被启动,“家里不是有一个?”
林瑜被反问得一懵:“啊?”
“只是不是我家。”封泽慢条斯理地补充,偏头看她,轻飘飘地问:“如果那天我没看错的话,我那只丢了的风铃,在你家对吧?”
那一刻,林瑜想弃车而逃。
“……”
林瑜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她开的头,最后需要解释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林瑜还是硬着头皮认了,“封总监,我可以解释。”
他爽快地回答:“解释吧。”
“你和封叔叔吵架那天,我回家从妈妈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经过你房间的时候我看到了碎了一地的风铃,我看风铃是老化摔碎的,猜想你应该是很重视它,才会再房间里挂了这么久。”
林瑜和盘托出,但隐瞒了从易婷那里得知风铃内幕的事,这是封泽的隐私,她打探已经是不该,“所以我自作主张地把它收了起来。”
“然后呢?”封泽问,“你把她修好了?”
林瑜点点头,“是的,约了很久的修复师,我从嘉城回来才约上。”
“那修好了为什么不给我?”
林瑜当然是有私心的,但这份私心却不能挑明。
“那个时候妈妈和封叔叔已经离婚了,我……我想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我。”林瑜垂眼,平静的口吻,跟着母亲兜兜转转多年,她早就接受离婚即陌生人的态度,不只是封泽而已。
“……”
车厢安静了几秒钟,封泽的嗓音响起来:“我没有不想见你。”
林瑜愣了愣。
封泽继续说:“你从没做错什么,一直以来是我过于咄咄逼人,伤害到你,抱歉。”
林瑜没料到封泽竟然也会说“抱歉”二字,震惊了一下才说:“伤害谈不上的,我性格就是这样。”
细细一想,封泽并没有害她什么,反而一直在帮她。
只是偶尔脸臭了点,那次下那么大的暴雨,林瑜和他的家在反方向,如果不是恰好半路雨势渐息,很有可能封泽把她送到家,水涨起来,他就回不去了。
还有嘉城那次,发烧那回……
封泽把她送到医院,都结了所有的费用,对于一个毫无血缘的继妹,他这一桩桩事,算得上仁至义尽。
“我明天来公司的时候,把风铃还给你吧。”林瑜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把它挂在家里了。
“不用,”封泽风轻云淡,好像不甚在意,“挂在你家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
林瑜正思忖着,有些出了神,面上忽然被一团阴影笼罩,男性冷淡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林瑜脖子后仰,呼吸一滞。
她飞快地扇了扇眼睫毛,视线里,男人好看的下颌线很清晰。
“咔嗒”,安全带系上,男人抽身离开,没看她。
清冽的气息也烟消云散,紧随其后冲上她面颊的,是一股无法忽视的热。
“叫了你不应,再不走你见朋友就迟到了。”封泽直视前方,冷静地说。
“哦哦,不好意思我出神了。”林瑜忙顺坡下驴,也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景物在眼前飞速掠过,林瑜心乱如麻。
但有一件事她挺清醒的。
见季穗根本不会迟到,因为这里距离她们约定好的地址,只有十分钟路程,而距离她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林瑜回头看去。
封泽侧脸线条流畅利落,乌黑的发梢,微微遮住俊逸的眉眼。
他其实肤色偏白,只比林瑜稍微深点儿,所以她一眼望过去,很轻易地就注意到了封泽耳根那抹不相宜的绯色。
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在停车位停下。
封泽道:“朋友来了吗?”
林瑜朝来往的人群处看了一圈,又看了眼手机,季穗说她到睫毛了。
“没有。”她如实说,怀里还抱着那束向日葵。
封泽眯着眼看了看窗外:“那在车上等会儿,太阳要大了。”
“好的。”
林瑜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放下的半截车窗开始往车厢里灌风,也不凉,是夏天的味道,也有向日葵馥郁的芬芳。
恍惚间,她想起封泽身上清冽的气息。
风迷蒙了双眼,将她的发丝吹得有点儿凌乱,林瑜偏头,将发丝绕到耳后。
抬眼时才发现封泽在看她,不知道多久了。
用那种她有点抵抗不住的眼神。
林瑜心跳又漏了半拍。
沉默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封总监,那个……你有皮筋吗?”
“我想把头发扎起来。”她解释。
封泽扫过她拂在脸庞的发丝,缓声说:“没有。”
林瑜就说:“好吧,我也忘带了。”
封泽望着她飞舞的长发,沉寂许久,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林瑜话音落下,封泽倾身过来,他的脸庞在她眼底放大,熟悉的气息再次席卷而来。
呼吸相触,视线相碰的那一瞬,像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不言而喻的纠缠。
林瑜抬了下眼睫毛,扫过他的面颊,圆溜溜的瞳仁,本该显得不谙世事。
但林瑜已经过成人礼四年之久了,更何况这种情况,她要是再不谙世事,那就不是单纯,是傻帽。
封泽抬手越过她,撑在她右侧。
下一刻,耳边传来车窗缓缓升起的声音,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林瑜调皮的发丝变得乖巧起来,软软地搭下来。
深褐色的车窗遮住光线,车厢幽暗,四目相对,灼热里带着点儿呼吸困难。
她仰着脸,整个身体都仿佛嵌进座椅里,向日葵的香味见缝插针地涌上来,更多的还是封泽身上的味道。
和社交距离的截然不同,那是荷尔蒙。
温热的指腹拨开她脸庞的碎发,林瑜闭上眼睛。
向日葵摇摇欲坠倒在腿上。
季穗掐点来的,到点儿就给林瑜打电话。
林瑜接得不怎么快,手机那头的嗓音还有点儿沙哑:“喂,穗穗,你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