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封泽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良久，喉头滚动一圈，率先开口：“早。”
简短的字眼，冰山融化似的，沾染上了初夏的暖，清缓懒散。
“早。”林瑜目光闪躲了一下，还是和他对上。
封泽是前一晚告诉她的，店老板随性洒脱得很，临时有事外出，店这两天就不营业，给店员也放了假。
林瑜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那约的那顿饭怎么办？不作数了吗？
她窝在沙发里，电视里放着搞笑综艺——这样可以让房间热闹一些。
如果店都关门了的话，那她似乎也没有理由继续约对方了。
林瑜垂眸，压下心里的不舍和不甘，正要说那就算了吧，便看到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所以我是想问，我们明天去哪儿？」
她看着消息久久回不过神，新消息振得她掌心都微微发麻。
封泽：「还是说，你准备鸽了我？」
林瑜忙解释：「没有！」
林瑜：「只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封泽：「但我已经为你空出了周末上午的时间，你是不是该负点责任？」
林瑜：……
这话说得太投机取巧了，单看后半句，丝丝暧昧。
结合上下文却又大大方方，清清白白。
她硬着头皮：「……好吧，我尽量负责任。」
因为这句硬着头皮的话，林瑜又熬了个夜。
到处找合适的餐馆，要没去过的，有新意的，口碑好的。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刚准备发给封泽，却发现有一条半小时前未读的封泽信息。
封泽：「我高三那年弄丢了一只陪了我很久的风铃。」
封泽：「明天陪我去找一找，怎么样？」
路口，林瑜已经走近。
封泽适时地拉开车门，碰巧此时微风吹过来，林瑜眯了眯眼，抬手压住飞舞的长发，说了声“谢谢”才弯身准备坐上副驾驶。
然而当她目光落到座位上时，林瑜的瞳孔骤缩，四肢百骸都陷入了僵硬。
“这是……”
她回头。
视线里，封泽站在她身后，眉眼俊朗，看着她，向来绷直的唇角此时却微微上扬，笑容很浅，但她还是注意到了。
男人背光而立，清漠的身影离她很近。
回答却有点儿不解风情：“花。”
副驾驶上，摆着一束鲜艳的向日葵花。
林瑜：……
林瑜眨眼，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我的意思是……”
封泽说：“送给你的。”
他补充：“看你的头像是一株向日葵，猜你应该喜欢。”
直到坐上车，林瑜都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完全虚拟的平行世界里，封泽这段时间确实变了，变得温和，变得平易近人了。
林瑜通常是会给自己洗脑洗到自己都信的那种人，她告诉自己，封泽这种变化说不定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所有公司员工都能获得他的温和与平易近人。
而就在前几天，林瑜和旁的同事一块共进午餐，闲时聊天聊到公司领导这块，一群人又开始真情实感地哭诉，各方领导中，封泽这个名字提及的次数占据头部。
“你们知道吗，我的方案被打回了十八次，谁懂我的崩溃，还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我觉得封总监简直就是鹰成精了，那么丁点儿的错误，他都能给我找出来啊啊啊！”
边哭诉边扯林瑜的袖子，林瑜还在发蒙呢，就听一旁人义愤填膺地说：“小林，你现在和封总监直接对接工作事项，你说话最有发言权。
“你说，封总监是不是超级超级凶。”
林瑜想说，她还以为最近封泽心情挺好的。
显然面对这样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孔，这种话是不合适的，但林瑜还是微微纠正了一下她的用词：“封总监可能只是对工作这块比较严肃。”
“生活上我也没见他笑过呀！”有人吐槽，“明明长得那么帅，却是个阎王爷。”
林瑜就没再开口。
自此，她也没办法再洗脑自己封泽是性格变了。
再和封泽解除报备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开始观察他的表情。
观察着观察着就对上他深色的瞳孔，向来冷淡的眼底，似乎晕开丝丝笑意。
人与人之间有磁场，林瑜头一回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了。
要说一开始的那个雨夜，和封泽同坐一辆车的林瑜感受到的磁场，是相斥而疏远的。
但时至今日，在坐在这辆车里，林瑜怀里抱着向日葵，她垂着眼，睫毛浓密纤长，带给她孩童一般的纯真。
花朵新鲜，淡淡好闻的芬香扑鼻，林瑜全身的毛孔都仿佛陷进了蜜一般的气味里，指尖还发着麻。
封泽系上安全带，明明一路上也如那夜一般沉默，但二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孵化。
林瑜心跳得好快好快，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我们去哪里找你的那只风铃？”林瑜打破寂静，“这么久了应该找不到了。”
“当然。”封泽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收拾东西离家出走的时候，风铃的细绳老化断掉了。”
“我亲眼看到它在我面前摔碎了。后面再回家也没看到，估计是被清理掉了。”
听到封泽的话，林瑜到嘴边的那句“其实它在我家”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也不确定那天晚上封泽在她家，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只风铃。
贸然这么说，万一封泽反问她她为什么一直不送回来，林瑜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只风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林瑜问。
“与其说是重要，不如说是一种依赖和习惯。”封泽淡淡地说，看了她一眼，“它陪了我很多年，感觉生活里没有它挺不习惯的。”
林瑜想，得找个机会，把风铃还给他。
他应该会开心的吧。
车停进地下车库。
封泽和林瑜并肩走进电梯，升进商城一楼。
这条街繁华而热闹，什么店铺都有，封泽和林瑜转了几家风铃店，没看到中意的。
林瑜忽然瞥见一旁小清新的牌匾写着“手作馆”三个大字，一旁的手作清单上，就有风铃。
她叫住封泽，说：“如果没办法找到喜欢的话，也可以自己做。”
封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以试试。”
封泽执行力强，说走就走，几步后才发现林瑜步子异常缓慢，一问原因，林瑜清了清嗓子说：“封总监，我需要给你打个预防针。”
“就是这种手作馆其实都是一些年轻人经营……”
封泽挑眉：“我也才25，和你们年轻人也不算有代沟吧？”
“重点不是这个，”林瑜越解释越心慌，“重点是，这里很多时候都是情侣一块来，可能到时候会被误会，所以……”
“没关系。”
“我们可以走远点。”
几乎异口同声。
林瑜错愕。
封泽：“……”
第31章 追随
“没关系就好, 没关系就好。”心脏在耳畔踩着清晰的鼓点，林瑜别过头，“那我们进去吧。”
手作馆装修十分清新温馨, 淡绿色的墙漆，和林瑜的裙子很相配, 视觉上便带来一股清凉感, 仿佛春天还没离开。
整间手作馆分为上下两层，一楼大多是石膏娃娃和各种奶油手机壳的主场，现在才上午，不少女孩和同伴坐在一块，也有情侣来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
好在楼上还有几个位置，店员是个年轻女孩, 看起来和林瑜一般大，估计也是大学生来兼职的。
看见二人, 笑容满面地迎过来, “二位可以去二楼。”
“你们是想做点什么？”
封泽看着琳琅满目的手工制品, “风铃。”
店员立刻道：“好的，二位先跟我来看看，这些有制作风铃的材料, 风格多样, 你们多看看，可以尽情挑选。”
林瑜目光微动, 落在那面墙上。
“风铃当中主体钟的材质就有琉璃、陶瓷、骨瓷等多种, 形状各异, 还可以在上面Diy贴纸或者涂鸦……”
店员热情地介绍着，林瑜礼貌地回复着：“谢谢, 我们看看。”
店员离开后，林瑜看向封泽：“封总监，你喜欢哪种？”
封泽垂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感觉呢？”
他懒懒站在一边，明明是他提出的想法，自己好像偏偏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看着林瑜弯身细心地一个个对比。
林瑜的五官也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但胜在柔和耐看，鼻子小巧精致，唇瓣水亮水亮的，侧脸弧度流畅舒适，一双眼睛干净明亮，有种江南美人的柔婉。
装着材料的篮子放的位置偏低，她倾身时，乌黑的发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一部分的长发松散地随着重心偏移落下，弧线像是一只缓缓打开的墨色折扇，遮住女孩白净好看的侧脸。
舌尖随意地顶了顶上颚，脑海这时飘过一个可笑的念头。
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这头发有些碍事。
封泽插兜里的指尖克制不住地蜷缩了一瞬。他眼睫微动，目光淡淡地移开，停顿两秒后又最终还是落回到她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那片绸缎似的长发上。
抬手，指腹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发丝时，林瑜忽然偏过脸来，像是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封总监——”
封泽动作一顿，手就这么定在半空。
四目相对，封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说。”
林瑜也愣了下，才继续把话说完：“封总监，风铃追求的就是风动铃响的那一瞬间，相对而言，骨瓷的声音更空灵清晰一些。”
封泽看着她，自始至终。
他慢声开口：“那就骨瓷。”
又说：“你挑一个形状。”
林瑜连忙摆摆手，下意识说：“啊，这不好吧，封总监还是要看你自己喜欢。”
材质是相对客观的，形状喜好那些是主观的，她不好插手。
白皙透亮的小店氛围光落在封泽脸上，勾勒出他俊逸的深刻的轮廓，眉眼里的疏离仿佛也消散了，他眼睛狭长，眼尾上扬，却不见笑意，眼底常是冰冷幽深。
然此刻，不知是不是林瑜的错觉，封泽的脸色缓和，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有一些她以前的几年时光中，在封泽眼里从未见过的、翻涌的情愫。
对视上时，林瑜仍旧不敢多在他的目光下停留，以前是因为敬畏，现在……却是因为他的视线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侵略感。
好像从今天见面开始，他的眼神就开始和以往不太一样了，他总是主动地追随她的目光，不依不饶。
林瑜难以招架，正要错开那束迫人的视线，封泽突然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几个字眼钻进她耳畔，大脑分析解读了一百遍也没能够掩饰这直白流畅的一句话，最后在高压下死机了，“嗡”地一声陷入空白。
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始反应，林瑜很没骨气地一下子从脸热到脖子根，白皙的脸颊浮出异常的红色，她根本没勇气去试探脸颊的温度。
“谢、谢谢。”林瑜开口时，舌头和牙齿差点打架，她想解释这套其实都是季穗给她搭配的，但美等她说出口，封泽就大大方方地认领了她的感谢。
“不客气，”封泽扫过她通红的耳尖，唇角微勾，“所以你的审美应该不错，你选吧。”
尾音上扬，细听还有几分不起眼的笑意，可惜林瑜现在的心境做不到细听。
“……”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瑜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奇怪。
封泽明明可以直接指挥她，却罕见地开始绕弯子了。
值得庆幸的是，封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色彩的变化，林瑜背过身去，选了一块铃兰花的骨瓷钟。
质感温润，色泽清雅，其实是适合封泽的。
外人看来封泽冷冰冰的，但林瑜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看见他的柔软了。
“这个怎么样？”林瑜说，“和你房间里的很像。”
封泽接过来，放在掌心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可以。”
“好的，”林瑜笑了笑，“那我们选一些需要的材料吧。”
封泽说好。
却在她转身时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林瑜。”
林瑜回头。
封泽视线上移，从掌心挪开，看向她，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和我房间里的很像？”
他的瞳色很深，盯着人看时，像是能看透人心。
……
刚刚恢复运作的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林瑜手心都出了薄汗，她回身，继续装材料，若无其事地说：“有一次叫你吃饭的时候你门没关紧，看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