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路良缘——黄晶【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1 17:14:20

  许东升凝望着她的眼神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嗓音却异常平静,令人无法觉察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记着,琉璃镇在东边,你若分不清北斗星,到了清晨,就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逃。”说罢,不等她回应,已然催促,“快走。”
  脚步连连后退的沈悦灵,不安与决绝,犹豫片刻,终是转身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不过穿行百米,她的心脏莫名地砰砰直跳,疾驰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迟疑,回首那一刻,目光不由自主遥望起河岸的方向。
  他负伤还独自一人面对追兵,真的没关系吗?
  夜色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剪影,却驱散不了她心底那抹化不开的迷茫。
  理智告诉她,留下只会拖累对方,若不是她,许东升岂会中箭?
  尝试着迈出步伐,却觉得双脚重如山岳,眼帘不断闪过他的衣襟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她仿佛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回去。”转身那一刻,所有的犹豫不安,随着夜风消散无踪。
第9章
  沈悦灵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每一步都轻盈坚定,待她用尽全身力气回到河岸,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失血过多的许东升,静静地躺下冰冷的河水中,任凭水波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这一幕,心如刀绞。
  至始至终,她才明白,什么“拖累”,不过是因为再也无法护她周全,才编织的谎言,让她远离危险。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软弱的时候。
  沈悦灵疾步奔向河岸,触碰到许东升的身体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明明颤抖着双手,仍止不住呼唤,“许大哥,许大哥,你醒醒?”
  倚在她怀里的人呼吸都显得微不可闻,不忘本能催促,“走。”这个字,如同滚烫的铁烙,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
  沈悦灵紧紧抱着许东升,明明面前是无尽黑暗,信念却坚如磐石,只因他曾不顾一切护她出城,现在,该由她偿还这份恩情。
  关键时刻,本该想出应对之策,沈悦灵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素手止不住捶打脑袋,“我怎就如此蠢笨!”正临绝望之际,突然忆起夫子往昔的教诲,“课上夫子说过,遇险怎么办?”
  避实击虚,声东击西。
  八个大字,让沈悦灵为之一振,迅速埋好断箭,于林中捡拾来木条捆绑成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许东升挪了上去。
  沈悦灵背负藤条艰难拖行木板,不忘独自返回清扫留下的痕迹。
  乌龙寨贼寇出身山野,对山势地形了如指掌,夫子曾言,“身陷敌手,已知无法逃脱,不妨反其道而行,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伺机而动。”
  周成岸派出搜索的人马,一定顺着河岸摸查,既然无法力敌,又比不过脚程,不妨朝着曲州城的方向返回,藏身于林。
  只是此间地势开阔,顺目望去,无以藏身。
  沈悦灵不知行了多久,竟稀里糊涂看见了官道,一群负伤,面容憔悴的流民正匆忙赶路,四十余人的队伍,刚从曲州城那片水深火热之地逃出。
  终究上苍眷顾她,这漫长的逃亡之旅,有了一丝转机。
  沈悦灵默默地跟上队伍,既然无法藏身于林,不妨藏身人群。
  驱赶马车的老大娘,一眼便瞧见了匿于人群边缘的沈悦灵,热心肠道:“可怜的孩子,拖着这么重的一个人,难为你了。”
  沈悦灵眼中闪着泪花,“哥哥为了救我,被贼寇伤了,护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不能丢下哥哥。”说到此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脸颊。
  周围的流民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更有甚者,低声啜泣。
  感同身受的老大娘,抹了把眼泪,挥舞着手中马鞭,止不住地怒斥,“天杀的贼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会遭报应的!”
  这一刻,所有流民都沉默了,恐惧与憎恶交织在心头,家园被毁,亲人离散,更有甚至,尸骨都来不及收敛,对贼寇,岂能不恨!
  突然,慈眉善目的老大娘朝着沈悦灵招了招手,“来,到车上来。再来两个人搭把手,把小姑娘的哥哥抬上马车。”随着她的吆喝,几名体格健壮的大汉纷纷响应。
  艰难困苦时,有幸得到庇佑,沈悦灵只觉得一股暖流蔓延全身,深深地感激,“多谢大娘。”
  将许东升安顿在马车里,坐在马车前的老大娘轻拍沈悦灵的素手,带着几分怜惜,感慨着,“瞧你这十指纤纤,想必也没过过苦日子,马车简陋,且将就着吧。”
  沈悦灵闻言,心中已是五味杂陈,一夕之间,漂泊无依,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从未远行过的她,该如何抵达琉璃镇?
  她深知,沉溺于悲伤已无济于事,唯有故作坚强,“能活下来就是值得庆幸的事,至于其他,已不敢多想。只是,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夫家姓王,你就唤我王大娘好了。”
  话音刚落,王大娘仔细打量起沈悦灵,忽然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模子,生得太艳,这一路不太平。”说罢,从马车一角的包袱里翻出一件略显陈旧的衣裳,“这是我家老头子的旧衣,你且披上,再将头发束起,扮作男子,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悦灵接过衣裳,迅速披在身上,刚扯下发带,王大娘已经从车轱辘上抓了一把泥,尽数抹在她的脸上,“这就对了,顺眼多了。”
  说完这话,帘子悄然被她放下,温柔的话语如同和煦的春风拂过心间,“你就安心待着马车里照顾你哥哥吧。”
  沈悦灵整个后背倚靠着车身,紧绷的思绪彻底松弛下来,仿若这一刻,疲惫已随着悠长的吐息,缓缓释放。
  她的目光无意识落在许东升的脸上,窗外,月明星稀,透过稀疏的窗棂纸,泄下缕缕清晖,洒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往昔里凌厉的轮廓,平添些许柔和,防备锋芒尽数收敛。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若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妖冶之花,令人不自主地沉醉其中。
  沈悦灵的指尖,带着不易觉察的轻柔,穿梭在他额角的发丝,思绪飘飘荡荡,不禁思考着,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油嘴滑舌,谎话连篇,每一句话像编织的网,不经意间就叫她抓耳挠腮。明明以欺负她为乐,身陷险境又是他救于危难,这种矛盾的纠葛,却将他们深深地捆绑在一起,真是奇怪的缘分。
  可叹前路迷茫,也不知能否顺利摆脱追兵?
  身着粗布麻衣,身手矫健的贼寇们穿梭在夜色中,每一处灌木丛都不放过,随着时间推移,当最后一丝夜色被晨光驱散,队伍集结完毕清点人数,无不摇了摇头,“沿着最初挖到断箭之地,河岸方圆二十里都搜索过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坐在战马上高大威猛的周槐,啐了口吐沫子,忍不住发起牢骚,“呸!害老子喂了整宿蚊子,可让老子好找。”
  听见周槐的吐槽,坐在地上的贼寇跟班止不住地附和,“可不是嘛,留在城里挑姑娘,不比这狗屁任务舒坦的多。”
  “是呀!是呀!等咱们回去,哪还有漂亮姑娘,渣都不剩。”
  周槐双手抱胸,很是不耐,“落到老子手里,非卸了他的腿!”眼瞅着队伍里一众弟兄絮絮叨叨个没完,他突然抽刀斩断就近腿腕粗的树干,发指呲裂,“行了,别他妈废话,曲州城现下还未正式收入囊中,人手及其紧缺,大哥仍然吩咐老子亲自督办此事,可见对于沈家千金十分看重。”
  贼寇跟班们面面相觑,有些忐忑不安追问,“三当家,若是找不到人,如何向首领交代?”
  “呵,就大哥那打蛇七寸的性子,让你们自闭一个月比什么惩罚都好使。”
  “什么!”贼寇们无不叫苦连天,“一个月没有女人玩,那还不憋屈死。”
  周槐手里握着十斤重的大刀,提刀收鞘,一气呵成,“老子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往曲州城的方向看看,你们扩大搜索范围,记着,不要遗漏一丝线索。”
  “是!”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苍穹里连丝浮云也没,连夜赶路的流民脚步沉重,脸上尽显疲惫,众人一番商议后,寻了片树荫下席地而坐,就着干粮,稍作休整。
  哪想到,这份宁静,被突如其来的粗犷声打破,“哟!这不是曲州城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闻声,倚着车身的沈悦灵瞬间绷紧身体,剧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悬在嗓子眼。
  黑龙寨的贼寇,还是搜查到了这里。
  远方尘土飞扬,眼瞅着策马而来的贼寇们如同乌云逼近,哆哆嗦嗦的流民们心中满是恐惧不安,明明身体抑制不住颤抖,仍然彼此靠近,不顾一切地聚拢在一起,筑起人墙,守护队伍里的老弱病残。
  贼寇跟班们戏谑地笑了,“瞧瞧,还是些不怕死的。”
  “别废话,还有正事要办。”另名跟班急急追问,“你们这一路上,可有看见一男一女?男的中箭负伤,女的生得貌美如花。”
  哪想到未等流民有所反应,周槐一脚踹在他的屁股,调侃道:“没看见一个个打着绷带?还有躺在车板上半死不活的,你眼瞎啊!问得尽是些屁话。”
  贼寇跟班被踹的一个趔趄,显些栽倒在地,待稳住身形后,一脸赔笑,“是,是,三当家教训的是。”
  流民们无不眼神闪躲,乌龙寨三当家的威名,他们还是有所耳闻,据说他力大无穷,那柄传说中的十斤大刀所向披靡,出鞘必见血,就怕周槐一个不称心,抽出大刀将他们脑袋劈了,当球踢。
  周槐的目光,在流民身上匆匆掠过,视线所及,尽是些老弱病残和五大三粗的汉子,寻寻觅觅,最后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实在无趣至极。
  就在这时,一名畏畏缩缩的老者捧着一个破旧的钱袋,步履蹒跚地走到贼寇跟班面前,恐惧的眼神里尽是祈求,“这是我们仅剩的银子了,劳烦大爷们行行好,给条活路。”
  跟班随手掂量了下钱袋,毫不留情一脚踹开老者,轻蔑地笑了,“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
  面色冷凛的周槐大手一挥,“行了,没功夫打野味,办正事要紧。”
  将钱袋揣进怀里的跟班,摸了摸鼻子,翻身上马,“算你们运气好。”
  随着周槐一声吆喝,马儿迈开前蹄,绝尘而去。
  眼瞅着贼寇的身影越渐模糊,流民们早已瘫软倒地,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不敢再做停留,只想驱赶马儿速速离去。
  哪想到,不过片刻功夫,贼寇们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第10章
  周槐缓缓挥动着马鞭,慢悠悠地驱赶马儿,行到流民跟前,啐了口吐沫子,“他妈的,老子最讨厌受人欺骗。”充满暴怒的眼神扫过流民,戾气横生,“你们这四十余人的队伍,除了老弱病残,竟然没有见到一个女人,这不符常理。”
  明明他的声音不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犹如宁静的湖面,被投入一枚石子,彻底打破平静。
  周槐手里马鞭一一扫过流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让爷猜猜,人群里穿着明显大一号男人衣服,灰头土脸看不清模样的,都是女扮男装的美娇娘?”
  此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满脸震惊的流民,不由自主流露出慌乱。
  “哈哈!猜对了!这会儿有大戏看了!”周槐得意的笑声更加响亮,让贼寇跟班的内心抑制不住狂放,一柄柄寒光凛凛的利刃出鞘,蓄势待发。
  混乱与喧嚣中,正欲驱赶马车逃跑的王大娘,突然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摁住手腕。
  王大娘惊愕回首,对视上那双清澈坚定的杏眸里充满决绝,嗓音不自觉颤抖追问,“你要做什么?”
  沈悦灵毫不犹豫回道:“我去引来贼寇。”
  不可置信的王大娘,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孩子,那可是条死路!你可得想清楚了!”
  沈悦灵的眉眼弯弯,攒出一个明媚的笑,仿若对已知的未来,无所畏惧,“牺牲我一人,总好过全部人陪葬来得划算些。”闪烁的目光无意识瞟了眼躺在马车里的许东升,不禁流露出落寞与牵挂,“只是,我哥哥身负重伤,我走后,只求王大娘替我照顾哥哥。”
  王大娘闻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好!大娘答应你!只要大娘活着,就一定照顾好你哥哥!”
  沈悦灵抽出锋利的匕首,银光闪烁间,马绳应声而断。紧接着,纵身一跃,跨上马背,清亮坚定的声音穿透喧嚣,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沈家千金!”
  “什么?”周槐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沈悦灵的身影,“快追!”
  贼寇们果然如沈悦灵所料,只要她暴露身份,就能成为吸引贼寇的诱饵,如此,流民们便能安然无恙,许东升也能活下去。
  载着沈悦灵飞驰的骏马,四蹄生风,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
  紧握缰绳的她,素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明明她的心里害怕极了,却还要独自面对。
  即使面前的路是深渊,她也必须挺直腰板,不能有丝毫退缩犹豫。
  突然,生机勃勃,青翠欲滴的绿意映入眼帘,眼前一亮的沈悦灵,迅速冲进竹林,纤细坚韧的竹子骤然间被她握在手心,随着她的疾驰,竹子弯曲成弓。
  就在此时,马槐领着九名贼寇追了上来,沈悦灵突然松开手中竹子,失去束缚的瞬间,轻盈摇曳的竹子猝然恢复原状,如同蓄势待发的长鞭,伴随着沉重地‘啪’的一声,纷纷勒紧缰绳的贼寇躲闪不及,猛地坠落马下。
  身手敏捷的周槐见状,怒从心起,唾骂道:“蠢货!”
  穿梭于这片错综复杂的密林,沈悦灵巧妙利用地形,以竹子做掩护攻击,与紧追不舍的贼寇周旋起来。
  然而,周槐的战马并非凡物,脚力惊人,不断与沈悦灵拉近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槐兴奋的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从马背上掏出一根绊马绳,手腕一抖,绊马绳宛若灵蛇出洞,直奔沈悦灵疾驰中的骏马飞去。
  沈悦灵心底为之一惊,不容她反应,坐下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一个踉跄,轰然倒地。
  失去重心的沈悦灵,瞬间被一股推力抛向空中,恐惧如潮水涌来,下意识地捂脸护住身体。
  然而,预料般的疼痛狼狈并未如期而至,即将触地的瞬间,她跌入一个熟悉的胸膛,宽阔坚实,瞬间化去她的恐惧与不安。
  沙沙作响的清风,悄然拂过发丝,轻盈温柔,宛若细碎的银铃,抚慰着紧绷的神经。
  沈悦灵微微睁开眼睑,透过指缝,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狭长微微上扬的凤眸,蕴含着无尽风情,让人不经意间沉侵其中。
  她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仿佛晨曦初吐,世界重新散发生机。
  “你醒了。”沈悦灵轻颤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哭腔,豆大的泪水突然夺眶滑落,宛若洪水决堤,无法自抑。
  这一刻,她的所有情绪倾泻而出,委屈无以复加,“你怎么才醒?不是说天亮就醒的吗?尽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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