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这般小心又亲呢的对待过他,祁厌的内心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心跳倏忽快了几分。
冰冷的胸膛深处隐隐传来一种近乎要将他点燃的热意。
祁厌眉头微锁,细细品味身上的不适感所带来的奇特感觉,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淡淡的惧意。
那是惧意吗?大抵是的,惧意。
如若不是,那就没有任意一个词汇能够表达他此刻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的感觉。
嘉兴帝赐他板子时祁厌都未曾体会到的惧意,此刻居然隐隐冒头,犹如雨后春笋,淅淅沥沥的悄然生长。
他想,他大概是病了。
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祁厌声音微颤:“芈小姐,可以,再用力些,这样,有些奇怪。”
奇怪?芈岁不解。
“哪里奇怪?”
话音刚落,芈岁就觉得自己应该住嘴。
她后之后觉的想。
这么谈话,确实是挺奇怪的。
用力一些?
唔……
“那我用力了,你忍一下。”
没敢多想,芈岁心下微微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许。
与此同时,身前人与她同时发力,芈岁往后拽,那股力道向前,似乎要冲破什么。
芈岁的力道不如他的,凝住的血衣虽然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呲啦”声被成功褪下,少女的身子也被那力道拽的向前几分。
一时之间,有什么柔软的物什贴上了祁厌不堪入目的背部。
触感之奇特,哪怕剧痛之下祁厌也能轻松感知。
这是什么?
身后,芈岁忙不迭的向后退去。
她没有多想。
方才那一下不轻,自己怕是给祁厌撞的伤势又加重了。
愧疚之余,她又望向自己胸前,上面零零散散的染上了点点猩红血迹。
完了完了,芈岁美目圆睁。
得赶快换衣服,让人看见可了不得!
只是……罢了,祁厌的伤更重要,涂了药再换吧。
芈岁的视线重新落到祁厌的后背上,霎时间,她瞳孔微缩。
难怪祁厌要说什么怕污了她的眼之类的话。
芈岁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伤痕累累的身躯,这些痕迹对半砍都没见过!
虽然她在来之前,心里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实在没想到,这密密麻麻的疤痕居然真的出现在了祁厌的身上。
芈岁看到,祁厌背上被板子打的血肉模糊地方固然触目惊心,但更让她吃惊的,其实是满背随处可见的丑陋旧伤。
这还只是后背。
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有?亦或是更多?
芈岁不敢仔细往下想了。
她被惊的不由后退半步。
祁厌耳力极强,他微微侧首,一息之间就辨别了出来。
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方才才勉强有了一丝温度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
目光露出一丝嘲讽。
看吧,没有人会不嫌弃这一身的脏污。
就连他自己也是。
芈岁,她更不会例外。
只是,骤然冷下的心神却在感知到触碰时猛烈的收缩起来。
身后,芈岁缓缓伸手,扶住祁厌的肩膀,小心的抚上一处旧伤。
另一只手飞快的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在血肉模糊的地方均匀的撒上一层粉末。
上药的时候,药物刺激皮肤会很疼,所以芈岁有意无意的在和他搭话,转移注意力。
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的开口:“殿下,这道伤,很疼吧?”
很疼吧?
刚一说完,芈岁就又想闭嘴了,今日她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儿?
疼吗?
当时似乎是疼的吧,只是与现下的触感,却截然不同。
祁厌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被芈岁触碰到的地方划过阵阵颤栗。
肩膀的伤他自己上药时也触碰过无数次,除了疼痛外,分明半点感觉也无。
他忽然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那温暖的指腹,哪怕那只是仅仅一瞬间的温热。
好奇怪。
这样奇怪又陌生的灼热触感,让他莫名觉得难挨。
祁厌眉头微拧,正要出声打断她,却听身后少女无奈的声音传来。
“殿下,劳烦稍微俯下一点身子来,太陡了,不好上药,药粉都掉下来了。”
而且,祁厌的伤布满整个后背,光上肩膀那处的药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触及更多,除非他趴下。
未出口的话被少女打断,见她没有再多的动作,祁厌也就没有再开口。
他沉默着半伏在床上,整张后背横着暴露在空中。
不得不说,虽然祁厌看着高高瘦瘦的,身上还布满扭扭曲曲、长短不一的疤痕,但少年肌肉的形状,紧实度、爆发力都是万里挑一。
芈岁一边感叹好身材,一边暗自叹气。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他这个年龄,别的皇子想要练出好身材都有专门的武学师傅指导,而祁厌什么都没有,却为了生计这么卖力,身材反而在长年累月的劳累下越累越好。
再看他的脸,甩记忆里皇室那群人不知道几百条街,难怪皇帝一直都觉得祁厌不是他的孩子。
如果他真的是皇帝的亲儿子,那么这纯纯就属于基因突变了。
想到这儿,芈岁一边乖乖给祁厌伤口上药,一边在心里问系统。
「你说他是皇帝的亲儿子吗?」
第11章 岁岁
系统秒回:【原著没说】
「好叭。」芈岁遗憾的回。
系统疑惑:【你遗憾什么?】
「没吃到瓜,不应该遗憾吗?」
系统:【……】好像,这话,也没错?
芈岁专心的涂药,不一会儿那上好的金疮药就细细密密的洒了祁厌满背。
阵阵针扎般的痛感传来,祁厌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好了。”
“可以起来了。”
祁厌听到芈岁的声音。
没有多话,他动作麻利的直起身子。
他一起身,两人皆有些尴尬。
祁厌此刻上半身未着寸缕,先前是背对着芈岁,现在转过身来,不免有些别扭。
相比之下,芈岁就好很多了。
毕竟活在开放的21世纪,谁还没见过个男人上半身衤果体了?
现在尴尬只是被他看的略微有些不自在罢了。
这时,芈岁突然反应过来:祁厌那身血衣,外衫勉强可以穿,也必须得穿,可是里衣要怎么办?
那套里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显然是不能再穿了的。
想了想,芈岁叫住祁厌:“殿下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祁厌看到,她急切的从门口走出去,没一会儿,抱着一套雪白的里衣走了进来。
“这是我问一个信得过的小太监拿的,等下你先将就着穿,是干净的。”
“……多谢。”
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沉默着,接过了那套衣服。
芈岁十分识相的转过身,朝着外间走去。
留给祁厌一个换衣服的空间。
没过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就结束了。
身后,祁厌的声音闷闷的。
“先前还没有问过,小姐怎的带我来了荣华宫,你明知……是我偷了贵妃宫里的玉琉璃。”
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那套干净的里衣。那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显然有些大了,只是外面罩了那层血衫,腰带一束,与原来也是相差无几。
只是劲瘦的腰被勾勒出来,越发显得少年肩宽腿长,比例优越。
芈岁皱起眉头,她其实并不奇怪为何祁厌没有去问她和芈贵妃的关系,毕竟这宫里无人不知芈贵妃出自右相府,而她上次也正好告知过祁厌她的来历。
只要不蠢,都能想到。
“此事疑点重重,我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你我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你都不该是这次的罪魁祸首。
深宫多谋,这点我还是清楚的,真事还是被陷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她话说的很委婉,并没有直接点出什么。
祁厌却是一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
缓声:“或许,还要比你想的更复杂一些。”
“什么?”
他声音太轻,以至于芈岁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祁厌抬眸瞧她,缓缓一笑:“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小姐心思敏捷,颇具慧根。”
芈岁微微红了脸。
“今日还需多谢小姐出手相助,只是父皇还罚了我今夜的跪,我须得尽快赶回去受罚。”少年声音清冷,语调却缓和了些。
“罚跪?”芈岁吃惊,这还是当爹的吗?先是打了自己儿子20大板,后半点伤药不给,一个宫人不发,硬生生又让他跪一晚上?
嘉兴帝,想要他的命你可以直说啊!
“话说起来,陛下没有给你派宫人看护吗?”
“有,原本是有人看着我回去的,只是快到晚膳时间,那两人躲懒去吃晚食了,要求我必须在戌时过完之前回去……届时会有父皇那边的人来查。”
其实是他主动提的,为的就是……
芈岁瞪大双眼:“那他们没有给你准备伤药吗?”
祁厌沉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不知是不是在暗道她天真。
芈岁也意识到什么,脸颊一热,转移话题。
“哪有这样伺候主子的?他们也太过分了吧!”
主子?
祁厌在心底冷笑,他在那些人眼里,怕是只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罢了。
他转而抬眸望向芈岁,神色显得有些为难:“芈小姐大恩,祁厌无以为报,如今已是第二次救我于水火,可惜目前我自身难保……”他话锋一转:“不知小姐可有什么让我做的?祁厌必当竭尽所能。”
快说吧,快说说,你此番到底有什么目的,磨蹭到现在,也该说出来了吧?
假意也好,利用也罢,说出来,让他安心。
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
这深宫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有的或许是拿他取笑逗乐;有的是想看他露出那副一朝得救赴汤蹈火任他所为的情态;还有的是要利用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将他当成自己的垫脚石。
那么,芈岁,她又属于哪一种呢?
芈岁愣了愣神,随即出声解释:“殿下误会了,我帮你并不是想要让你帮我办什么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恰好碰到了,想帮也便帮了。”
祁厌真是太可怜了,从没遇到过真正的纯粹的好意,有个人帮他,他就以为那个人别有所图。
不过,也对,毕竟这才是这深宫的常态。
她理解,所以并不气恼。
说完,转头从窗缝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快要过戌时了。届时如果被那群人发现他不在那里,兴许还要想出别的什么法子来折腾他。
想到这,她又对祁厌摆摆手:“殿下,时候不早了,马上就要过了时辰,届时被查到了不是什么好事,路上记得注意一些伤口,目前好不容易不流血,可千万别再让它撕裂了。”
祁厌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没有回话。
她竟真的什么都不要吗?
还是说……她还有更大的目的?
没有再细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开口:“小姐大恩,祁厌来日必报,现下或许还没有什么想要的,等小姐想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他不信,不肯信。
芈岁也看出来了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幸好她不是拿了攻略的剧本,不然那可真是惨了。这孩子虽然表面看着温温吞吞,但实际内里却是个刚强不好糊弄的。
不过没有关系,芈岁只要提升他的幸福值就好了!
好感度什么的及格就成,不难!
“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今日多有叨扰,弄脏了小姐的床,还望小姐不要介意。”
芈岁怎么会介意呢?她巴不得祁厌天天过来叨扰她,好让她刷一刷幸福值。
眼看着他就要走,芈岁忙将他手臂上挂着的血衣拿走,匆匆又将自己沾了血的外衫褪下,一并团吧团吧塞进床底。
忙碌中抬首,就见祁厌耳尖微红,背过身去,侧头偏向一边,眸光看向别处。
芈岁顿时反应过来什么,不由觉得好笑:
这古代人还真是……她只是脱了一件外衫,又不是全脱了,身上除了手臂外都被遮的严严实实,就连手臂上也盖了一层薄薄的纱,有什么好躲的?
随便在衣柜里翻找出来一件芈贵妃准备的不那么华丽的外衫套在身上。
*
许是上了药,并且休息了一时半会儿,祁厌的精神头看起来比一开始好了许多。
芈岁不由得再次感叹,这身体素质就是好啊……
但想着他兴许还要跪着一整夜,芈岁还是从屋子里翻出了一包她进宫之前在外面买的零嘴糖块塞进了祁厌怀里。
少女笑颜如花,目光亮晶晶的看他:“送你,我进宫之前在外面买的,还挺好吃,你尝尝?”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芈岁推着他的肩膀两侧将他推出了屋子。
一路上,祁厌指尖微微泛白,默默抱着胸口处那一小油纸包的酥糖出神。
两人隐秘的朝着后门走去。路上依旧小心翼翼的,硬是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宫人。
终于又重新来到了那片枯藤满布的荆棘丛里,芈岁停下了步伐。
“我就送到这里啦!快去吧!小心些,被人抓到就不好了。”
祁厌看她半晌,默默的把怀里的酥糖拿了出来,就想重新塞回芈岁手上。
却被少女跳着躲开了。
鼓了下两腮,芈岁装作不开心的模样:“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祁厌敛眉:“我……我不喜甜食,还有,我不算什么殿下,芈小姐日后还是别叫了。”
无人发觉,祁厌说这话的时候指节无意识的紧扣拿包酥糖,力道大的近乎要将其捏碎。
这是他思考一路的决定。
芈岁表情呆滞一瞬,不喜欢吃甜食?不可能啊,原著里说了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糖了。
……不对!芈岁猛然反应过来,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看这语气是要跟她一刀两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