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叮当的糖,我会给她买。”牧仁防戒心挺重。
“我是舅舅,又不会把她拐跑,”恩和哭笑不得,又开玩笑地拍拍牧仁,“要不小舅舅也给你买糖?”
牧仁一本正经回道:“我从不吃糖。”
“小舅舅!小舅舅!小舅舅!”格日乐闻声从包里跑出来,扑上去抱住恩和的大腿,“我吃糖,给我买!给我买!给我买!”
跟一头牛似的,恩和差点没被撞飞出去,稳住身形后,笑盈盈地摸摸格日乐的脑袋瓜,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小舅舅给你买糖。”
格日乐欢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往后退一步,眼睛微眯,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恩和。
恩和莫名其妙,却还是笑笑地问他:“看什么呢?”
格日乐小大人地捏住下巴,发出感叹:“好奇怪哦,阿布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为什么高云婆婆那么讨厌,小舅舅这么招人稀罕呢?”
恩和爽朗地笑出声:“哈哈哈哈……瞧这小嘴没吃糖就这么甜,小舅舅觉得格日乐才最招人稀罕呢。”
格日乐连连摆手,谦虚道:“不不不,我妹妹,小叮当最招人稀罕了,我第二招人稀罕。”
“小叮当也招人稀罕。”恩和赞同。
格日乐偷瞄牧仁一眼,拉着恩和小声道:“大哥一天都板着脸,不招人稀罕对吧?小舅舅别给他买糖,就给我和小叮当买糖吧?”
恩和在他头上一揉,“小机灵鬼。”
晚上,三家人齐坐一堂,小孩子们一桌,大人们一桌,刚要开饭,包外的金灿灿突然狂叫不止。
林可叮随吉雅赛音出包查看,门帘一掀,就迎上高云那张笑得极其谄媚的老脸:“亲家老姐姐,我们来晚了,不好意思。”
金灿灿看到傲瑞,气恼地龇着牙,傲瑞一脸凶狠,手里捡了一块石头,瞧那架势,一旦金灿灿扑上去,他就狠狠砸它一顿。
林可叮赶紧将金灿灿招呼过去,傲瑞就躲在他额木格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她。
气势绝不能输,林可叮气呼呼地给他瞪回去。
高云拉着傲瑞就想往包里钻,吉雅赛音长臂一伸,把她拦住。
“亲家老姐姐,这是干嘛呀?就为了上午那点小事?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犯不着伤了两家和气。”高云闻到肉香,馋得她直咽口水,眼睛恨不得把门帘盯穿了,看看包里到底在吃什么好东西,怎么能这么香啊。
吉雅赛音虎着脸,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和吃狗肉的人一块吃饭,长生天会怪罪下来的。”
高云偷摸翻白眼,阴阳怪气:“长生天没这么小气,亲家老姐姐放心好了。”
吉雅赛音冷笑一声,“就当我小气,你家傲瑞欺负了小叮当,别说这顿饭不会请你们吃,我老婆子还能记这事儿一辈子。”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能教孩子就教,不能教就别教,什么长大了让你孙子娶我家小乖宝,这不坏人名声吗?”吉雅赛音说起这事更来气。
她家小乖宝多可爱多乖,将来一定是额善最漂亮的一朵萨日朗,而傲瑞从小品行不正,再这样下去,长大后面由心生,不知道多寒碜,竟敢惦记他们家的小乖宝。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才多大点,什么名声不名声?”高云讪笑道,“就算坏了也没事,我们傲瑞给她兜底。”
林可叮小时运气好,长大后肯定能旺夫,加之模样长得也不错,和她大宝孙子简直天生一对。
“我闺女轮得到他兜底?天还没黑就做春秋大梦了。”巴图尔本不想掺和,但一听有臭小子惦记他闺女,黑着脸冲出来。
他身强体壮,像头牛似的,往高云眼前一站,投下一大片阴影,高云眼见不是对手,梗着脖子大喊:“萨仁,我是额吉啊,我带傲瑞过来了,也不出来迎迎?”
没人回应。
高云又喊巴拉和恩和,还是没人管她,顿时老脸挂不住地边骂边要往里钻:“都给我装聋作哑是吧?这么对长辈也不怕死后长生天不收你们!”
吉雅赛音拦烦了,往前一拨,直接把半个身子都压在她手臂上的高云甩飞出去,脚下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高云一脸大写的懵逼,听说过吉雅赛音力气大,没想到这么大。
“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吉雅赛音两手握在一起活动筋骨,发出嘎吱一声,“别让我亲自动手。”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耍泼就能解决,但今天,吉雅赛音明显不吃这套,她要敢闹,她就敢捶她。
一想到吉雅赛音力气那么大,她一把年纪了,能经得住她几巴掌,高云认怂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老痰,骂骂咧咧拽着傲瑞离开。
傲瑞没吃到肉,不肯走,对着他额木格又是抓又是踢,“我都挨打了,还吃不到肉,白挨打了,不要,我要吃肉!就要吃肉!”
一提这茬,高云也不走了,板着傲瑞的脸,撕破脸道:“吉雅赛音,你看看,你家孙女把我家大宝孙子都打成啥样?以后出点问题,你们负得起责吗?不行,我明天就带大宝孙子去场部医院好好看看,医药费和营养费,我告诉你们,一分不能少!”
吉雅赛音呵笑一声,“你当我眼瞎啊,就几处皮外伤,还想敲诈一笔?!”
高云心虚地咽口水,确实她家大宝孙子就看着严重,不然她早就报公安,让林可叮吃不完兜着走。
傲瑞已经被馋得红了眼,觉得都是林可叮的错,不然他早就进包吃肉了。
越想越生气,傲瑞趁高云和吉雅赛音对阵,巴图尔和林可叮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扔向林可叮。
好在金灿灿嗷嗷叫了两声提醒,林可叮才及时转过身子,石头擦过她细嫩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巴图尔惊恐大叫,“闺女!”
一把将林可叮捞进怀里,急切地查看她的伤势,看到那道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林可叮想躲,不想让阿布看到自己怪物的一面。
他肯定会害怕。
事实是,她在阿布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恐惧,只有庆幸,和大松一口气。
以致她忘了躲,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
巴图尔为吓跑高云做戏地再出声:“眼睛!流血了!闺女,你别吓唬阿布啊!”
演得投入,情感极其到位,声嘶力竭,就像林可叮的眼睛被石头砸瞎了!
在巴图尔抱起林可叮之前,高云确实也看到了血,还有巴图尔的害怕情真意切,眼睛瞎了可不是皮外伤,以林可叮在家的受宠,吉雅赛音肯定会狠狠敲她一笔。
高云吓坏了,夹起傲瑞就跑。
吉雅赛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她飞了过去,砸在她后脑勺上。
高云一声惨叫,也顾不得疼,跑得更快了。
吉雅赛音还想追,巴图尔赶紧把人叫住,与此同时,包里的所有人闻声赶来,担心团团围住林可叮。
“没事儿啦,我吓唬那老婆子的,小叮当一点伤没有。”巴图尔嬉皮笑脸转过身面向大伙。
看到林可叮脸上确实完好无损,所有人才大舒一口气,念叨巴图尔没个正经,把他们也吓坏了。
不过,巴图尔一直都这样,早就习惯了,最重要的是小叮当没事儿就好。
知道真相的巴图尔和吉雅赛音还有林静秋心照不宣罢了。
只要藏得好,小叮当遇事平安,秘密就是万大的福气。
吉雅赛音抱过林可叮,笑眯眯:“都饿了吧,快进去吃饭了。”
今天的饭菜除了奶茶,其他都是汉人的家常菜:土豆烧排骨、猪肚野菌汤、爆炒心肝、凉拌猪脸肉……
为配这一桌汉菜,吉雅赛音让巴图尔蒸了一锅红薯饭,大米在草原可是稀罕东西,林静秋嫁过来后,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习惯了草原人的吃食,但心里还是想着这一口的。
巴图尔心疼媳妇,帮她盛饭时,还给她压实了点。
大米的份量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红薯,但所有人吃得一脸满足,甜蜜的红薯,软糯的米饭,不用下饭菜,他们就能吃好几碗。
萨仁和赛罕见丈夫和孩子们吃得那么香,也动了心,张罗着下个月发粮了,也换一些大米回来。
“都别光吃饭了,也多多吃菜啊。”坐在北面地毡主座上的吉雅赛音招呼道。
“好久没吃到婶子手艺了,”管布夹了一筷爆炒心肝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连称好吃,“比场部的汉人馆子还香。”
吉雅赛音笑嗬嗬地赶紧说:“你吃的那菜是牧仁炒的。”
管布隔空朝牧仁竖起大拇指,嘴里一边吃一边话题扯开,“牧仁也算得了婶子真传了,不知道以后哪个小姑娘有这个福气。”
赛罕跟着开玩笑,问牧仁:“都说阿茹娜可喜欢你了,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牧仁往林可叮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细心地剃掉骨头,才回答大人的打趣:“没想过。”
“哪个阿茹娜?”巴图尔比牧仁更激动,一听是小卖部那个阿茹娜,手拍大腿,大叫一声好,“一结婚,小叮当不就有吃不完的糖果了。”
林静秋斜楞他一眼,为了闺女的吃食,就这样把儿子卖了,提醒一句:“牧仁还小。”
“不小了,马上就十七了,想当年我十七……”巴图尔叭叭一通炫耀,年轻那会儿是怎么追到的林静秋,林静秋听不下去地塞一块猪脸肉进他嘴里,“嫩吗?”
“嚼嚼嚼……嫩啊……嚼嚼嚼……”巴图尔笑咧咧。
“吃啥补啥,脸皮别那么厚。”什么都往外说,林静秋要尴尬死了。
巴图尔笑哈哈地将脸伸过去,“媳妇,快尝尝,我脸有没有变嫩?”
林静秋:“……”
“大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搭包?”作为弟弟,巴拉要比巴图尔沉稳得多,将话题拉到正事上。
“迁到秋季操场后吧。”草原夏季没剩多少日子了,眼下搭包,住不了几天又要全部拆掉搬走,巴图尔不想折腾。
“这样也好,”巴拉往牧仁和恩和那边瞥了一眼,“而且,马上就到赛马会了,到时候都在忙,确实抽不出人手。”
“忙完再说,”吉雅赛音给巴拉和管布各盛一碗猪肚汤,“到了秋季草场,记得搭把手就行。”
巴拉和管布双手接过小老太递过来的汤碗,就像敬酒一样,举过头顶,“一定记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婶子这么大一桌好菜好饭招待,我们肯定要尽心尽力的,”管布喝了一口汤,细细品鉴一番,除了猪肚和野菌的鲜美,尝出了虫草的清香,“沾小叮当的光,有生之年喝到了虫草大补汤。”
一说到这个虫草,巴图尔又有得摆谈了,大人们那边有说有笑,相较之下,小孩桌安静得多,因为都在埋头干饭,吃着碗里看着盘子里,就怕速度一旦跟不上,会盘底朝天得不到吃。
林可叮吃得慢,牧仁担心她捞不着吃,一直往她碗里夹菜,很快堆成小山,抬起小脸对牧仁说:“大哥哥,够了。”
“汤也凉了,先喝两口。”恩和舀起汤喂到林可叮嘴边,“小叮当,啊――”
林可叮赶忙咽下饭菜,配合地张大小嘴巴:“啊――”
太乖了,阿尔斯郎也想喂,伸手去扒拉恩和,“小舅舅,该我了!我来喂!”
恩和才舍不得让给他,“那可不行,你笨手笨脚,烫着小叮当怎么办?小叮当,再喝一口,啊――”
林可叮看看自己的小手,其实她可以自己吃的,“啊――”
坐在对面的格日乐,看了看坐在林可叮左边喂汤的恩和,又看了看坐在林可叮右边夹菜的牧仁,精准地形容道:“大哥好像阿布,小舅舅好像额吉,一块照顾小宝宝。”
这话传到大人桌,一阵哄笑后,管布问巴拉,“你家这个小舅子就比牧仁小一岁吧?有相看姑娘的打算没?”
巴拉从不管这些事,管布就直接问恩和,恩和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笑了又笑。
“还羞上了?哈哈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管布说:“赛马会上多多的小姑娘,你和牧仁一定要好好表现。”
*
赛马会这天,林可叮一家坐着牛车,直奔离营盘三十里开外的赛马场而去,那是一个常年无人驻扎的野场,草地长得极其茂盛,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像一块绿绸子,哗――平铺出去。
草甸上零星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像蒙古姑娘们一针一线刺上去的绣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香和花香,让人不由自主地身心放松下来,林可叮先是窝在吉雅赛音的怀里,巴图尔人来疯地将她抱过去,扛上肩,让她可以看得更远些。
赛场周围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是盛装出行,颜色艳丽的蒙古袍和挂在半空的彩旗彩带相交辉映,将碧蓝如洗的天空衬得五彩斑斓。
熟络的几家人坐一块,大人们弹奏乐器唱歌跳舞,小孩们和大狗们四处疯跑,不少人家像林静秋一样,将羊群赶到附近的草地。
一时间,狗叫声、牛哞声、羊咩声、马嘶声,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混着蒙古传统乐器马头琴演奏出来的粗犷激昂的乐曲,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林可叮深受感染,抡圆胳膊挥舞小手,小脸笑得灿烂,头上的小揪揪跟着生机勃勃了几分。
下了牛车,吉雅赛音正在给林可叮戴草帽,阿尔斯郎从人群里挤出来,喊:“小叮当,格日乐,我们一起去那边看表演!”
林可叮软乎乎地征求吉雅赛音同意,“额木格,可以吗?”
“去吧。”难得热闹,吉雅赛音不拘着她,叮嘱阿尔斯郎和格日乐把人看好了。
阿尔斯郎和格日乐一人牵林可叮一只小手,仗着个子小,见缝插针,很快就钻到围圈最里面。
比赛还没开始,现在是走马表演,不比速度,主要展示马的姿势好看程度。
额善草好水好,出的马儿也好,是蒙古高原三大名马的主要产地之一,参加走马表演的马匹更是精挑细选,每一匹皮毛养得油光水滑,身形高挑,漂亮至极。
“这个翻蹄亮掌不错。”
“还来个比翼双飞呢。”
“快快快,直接飞过去!”
……
身边所有人都很激动,只有林可叮因为个小,扒在栅栏边啥也看不到,反倒吃了一嘴的黄沙。
她奋力地踮起脚。
格日乐见状,忙安慰妹妹别急,他抱她起来看。
挤到林可叮身后,伸手夹住她的腋下,用力一下。
纹丝不动!
再用力,也一样。
格日乐脖子伸长,去看林可叮的脸,软乎乎地嘟出一坨肉,大喜地用手一点:“妹妹又胖了。”
林可叮捏自己另一边的小脸蛋,跟着傻乐呵道:“胖啦~太好啦~”
格日乐连连点头,所以他才会抱不动妹妹。
“胖什么胖?我们小叮当一点不胖,是小哥没吃饭没力气,阿布抱你。”巴图尔挤过来,轻而易举地架起林可叮,放到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