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点房子豁出命去的都有,别说阳川路281号,看似只有一层小屋,其实背后有可能是半条街。
林思危道:“林正清听了传言,说这里要拆迁,拆迁政府就会分房子,他想回来占地方,好让政府分房子给他。”
苏红霞啧啧:“为了房子竟然跟老婆离婚,真不要脸……”
说到这儿,她突然忿忿:“不过林正清本来就不要脸,为了回城跟我姐离婚,为了分房跟现在的老婆又离婚,婚姻在他眼里不值钱的。哪个女人摊上他都倒霉。”
谁说不是呢,都以为刘玉秀厉害,到头来,也算计不过林正清。
林思危摇摇头,懒得去管他们家的破事,说:“今天幸好有小姨在,要我一个人,还真的奈何不了他。”
苏红霞道:“要不我陪你住几天吧,这杂种保不齐还会来。说不定真带着警察。”
林思危却觉得为难。
配载点正需要人手,贾芳和贾亚明都在上学,也需要家里有人照顾,不能让苏红霞耗在这儿。
略一思忖,林思危道:“等下我把门锁换了,他进不来的。他要真敢找警察,我去找教育局。”
苏红霞双眼一亮:“是要闹事吗?这活能不能让小姨去干?”
“哈?”
“你们城里人的闹法太文明,我们乡下人有乡下人的手段。呵,就他,离两回婚,不养自己娘,还有脸当什么校长。管他找不找警察,咱们先动手,让这杂种知道什么叫规矩!”
看着小姨磨拳擦掌,林思危觉得这事有趣起来。
能在镇上当配载点老板娘,苏红霞必定是有些手段的。
第106章 大炮
林正清揉着腰回家, 刘玉秀吃惊不小。
不是说好了去阳川路占地盘的吗?这都过去住了两天,怎么气宇轩昂地去,气急败坏地回?
林正清是真气啊。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栽在林思危手里。
明明去之前是算计得明明白白, 趁着家里没人先占地方, 等那祖孙俩回来,一个瘸腿, 一个小丫头,谅她们也翻不了天。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苏红霞。
回来路上, 他越想越不对劲,苏红霞怎么会出现在阳川路?
“玉秀,我们还是小看那边了。现在她们不是只有两个人, 苏红霞那一家子肯定也想插一脚, 去阳川路给我妈当孝子。”
刘玉秀尖着嗓子:“还用问吗?他们这种乡下人, 看到城里房子眼睛都红出血。老太婆脑子又不清醒, 胳膊肘肯定往外拐。”
一边说着, 一边手上帮林正清揉腰:“野蛮人, 下手这么狠!”
“啊——”林正清痛呼一声, “你轻点!”
刘玉秀扁扁嘴:“冲我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叫公安局去抓人啊,她都动手了, 你也不敢放一个屁。”
林正清不耐烦:“你懂什么。她打我, 只有林思危看见。公安局去问话,苏红霞会承认吗?林思危会承认吗?”
“那就白打了?”
“当然不。”林正清的眼镜片映着灯光,闪闪烁烁, “一伙乡下人,来城里讨生活。我就不信他们不钻空子, 我倒要看看他们干什么营生,弄他们一个投机倒把,全抓进去才好。”
刘玉秀双眼顿时一亮,脸皮都舒展了:“这办法好。上次听我爸说,他们街道抓了一个倒买倒卖的,直接判刑坐牢去了,要好几年呢。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叫才斩草除根。”
…
一上午,配载点接了五趟车,共十七箱货。贾士兵在院子里钉木箱子的功夫,苏红霞进来,脸上神情古怪。
“士兵,林正清来了。”
“他来干什么?昨天没打够,今天还想上门讨生活吃?”
苏红霞道:“躲对面大树后头,鬼鬼祟祟的,肯定在想什么坏主意,这人一肚子坏水。”
贾士兵好奇了:“我还没见过他,去瞧瞧是怎么个狗东西。”
“你小心点,别让他发现。”
“切,他最好是不要让我发现。”
贾士兵背着手出去,不一会儿又背着手转回来:“怪不得你姐为他丢了一条命,这狗东西果然好相貌。”
“看到他了?”苏红霞不屑地撇嘴,“长得像人罢了,其实猪狗不如。”
“看到了,现在不躲树后头了,和对面茶摊的老头在说话,还朝我们这边看,应该是在打听什么。”
贾士兵想了想,皱起眉头:“堂堂一个校长,这么干的确不成样子,不会是想对付咱们配载点吧?”
突然,贾士兵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知道啥了?”
“这狗东西肯定以为咱们是来占思危奶奶的房子!”
要不说贾士兵是做生意的料啊,这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呸!自己不是东西,以为都跟他一样不是东西。”苏红霞怒道,“早知道昨天就该多打他几棍子,真是便宜他了。”
贾士兵道:“等他走了,我去跟老头打听一下,看他到底想干啥。”
没想到,没等他去问,老头自己跑来了。
要不说贾士兵和苏红霞会处邻里关系呢,他们这配载点引了司机和装卸工来,自然也给老头的茶摊带来好多生意,老头自然向着他们。
老头说,贾师傅啊,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今天有人来打听你们。
哦?还有这事?
嗯哪。瞧着还是个知识分子,问你们这生意正不正规,是不是流氓生意。我说肯定不是啊,流氓生意是要吃官司的。总之那人问了好多,你们要当心啊。
贾士兵和苏红霞对视一眼,终于算是明白了。
他们在沙平县也不是没见识过来闹事的,但沙平到底是自己的势力地盘,晋陵不一样,他是外来的,没根基。
想了想,他立刻跑到零担房借电话打给蒋新泉。
这就是为啥当初林思危建议让蒋新泉合伙的原因之一。
其实没有蒋新泉的那份资金,配载点也办得起来,但这年头到底还是讲究个地方势力,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一旦有点风吹草动,贾士兵压不住,就得蒋新泉这样有人脉的本地人。
一接到电话,蒋新泉开着他车队里最小的卡车杀将过来。
贾士兵没提林正清,怕给林思危丢人,只跟蒋新泉说是周边小混混想搞事。
蒋新泉将胸脯拍得哐哐响:“就知道生意好了惹人眼红。老贾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兄弟,他管这事儿。要真有人搞事,他保管第一个知道,多大事都给你摁下去。”
说着就带贾士兵上车,又杀将到了工商所,直接冲进了所长办公室。
用蒋新泉的话说,这可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
当然兄弟现在穿裤子,还是笔挺的裤子。
徐所长给二人泡了两杯茶,是从最下边的抽屉抠出来的珍藏版,在新茶还没上市的早春,这就是最金贵的好茶。
的确看得出情谊。
蒋新泉也不客套,直接说:“这是我在沙平县的兄弟贾士兵,来晋陵开了个配载点,有营业执照的啊,合法经营。我带他过来拜你这个大码头,有事多照应啊。”
徐所长还以为是客套话,笑道:“合法经营能有什么事啊。新泉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事直接来找我就行。”
贾士兵正琢磨要不要给徐所长提个醒,毕竟这事不能让蒋新泉开口,得显得蒋新泉只是个牵线的。
没想到,正琢磨怎么说呢,徐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嗯,有人搞资本主义,投机倒把?在哪里……”
突然,徐所长抬眼望向贾士兵,一边应着电话,一边拿起笔开始登记。
“张家塘……配载点,负责人贾士兵……”
“什么?”
贾士兵一把捂住蒋新泉的嘴:“别出声。”
徐所长接完电话,摇摇头,突然笑了:“你们还真有先见之明,看,真来了。”
他猜到了,肯定是贾士兵已经知道有人要检举,所以才托蒋新泉来拜码头啊。不过,蒋新泉的面子他是一定会给的,毕竟两人不仅仅是发小,长大了也相互帮过很多忙,一句话,是兄弟。
“徐所长,我可是清清白白做生意,不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你可以带人去查的。”
徐所长点点头:“这个肯定也要核实的。回头我这边派人上门,你把经营执照准备好。不用紧张,就是一个流程。”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
“刘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徐所长满脸堆起假笑。
可是只听了几句,徐所长的假笑就消失了,而且——又深深地看了贾士兵一眼。
这眼神,竟然有同情。
贾士兵暗叫不妙,却又摸不着头脑,只能和蒋新泉面面相觑。
徐所长再次挂了电话,这回没摇头,也没笑,用手指指贾士兵:“新泉,你这位小兄弟得罪人了啊。”
“什么意思?”蒋新泉急了,“老贾这人我知道,最和气生财的,能得罪谁啊?”
徐所长道:“市里一位老领导,退下来很多年了,居然也来电话过问这事。”
“市里?老领导?”贾士兵懵了,他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老家的镇长,这市领导……他有点被吓到。
倒是蒋新泉拎得清:“前脚刚来电话,后脚就有老领导来关心,这是串通的啊。老领导也不能不讲事实吧?”
打电话来的是刘腊根。
那边林正清了解完情况,觉得有机可趁,就让刘玉秀去找刘腊根施压。
在他心里贾士兵这么一个外来户,出动刘腊根都有点大炮轰蚊子。但几次跟林思危较量都失败,林正清现在也不敢小看贾士兵。
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斗。
但他不知道的是,刘腊根这个“大炮”,轰得太多了。
为老不尊的人,总喜欢各种指手划脚。刘腊根经常收了别人的好处,就给以前各个分管的单位发号施令,叫别人办事,很多人都对他烦透了。
徐所长就是其中一位。
当然徐所长这种官场老江湖,就算不想照办也不会放在脸上,他得让蒋新泉觉得有面子,让贾士兵觉得自己为了主持公道扛下了很大的压力。
他拍拍蒋新泉肩膀:“有你在,怕什么呢?你说得对,老领导也要实事求是。哦,就让他一个电话,我们就要照办?我们也不能违反原则啊。”
这么一说,贾士兵更忐忑了:“徐所长,这……这不会连累你吧?”
“哎,说什么连累,见外了。我们为人民服务,秉公办事。只要老百姓规规矩矩经营,按国家法律政策来,人民政府就支持老百姓多种经营!”
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出了工商所,蒋新泉也纳闷,说哪来的什么刘书记,小混混还通天了。又安慰贾士兵,不用管这些,徐所长不会被人利用的。
贾士兵也纳闷,林正清想搞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还搞出个刘书记?
回家跟苏红霞一说,苏红霞跳出三丈高,破口大骂:“好你个林正清,都离婚了还用前老丈人来压人。什么老领导,就是那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爹,最会仗势欺人,这种人应该立刻拉出去枪毙!”
骂着骂着,苏红霞更来劲了:“玩阴的是吧。那就大家一起玩。士兵,给我找根竹竿!”
第107章 杀绝
林思危长假结束第一天上班, 忙得天昏地暗。
开学时,吴山海带领同学们将实践中心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楼前挂上了新木牌,雪白的油漆底子, 黑色大字——苏省粮食学校实践中心。
大字还是谢宝生去请市里有名的书法家写的, 着实气派,衬着灰扑扑的大楼都增了几分精神。
这是十万专款的能量。
林思危在省城看了两家食品设备生产厂家, 都是郁建秀介绍的。但说实话,看完之后她不算满意。价格高不说,和酿酒总厂使用多年的旧设备相比, 也谈不上有多少升级改进。
以她敏锐的直觉,最多五年,这些设备就会被进口设备冲击, 显出全面劣势。
十万也得花在刀刃上, 这些显然不是刀刃。
好在眼下实践中心刚起步, 也还不着急立刻添置设备, 林思危还有一段时间去考察市场。
作为实践中心的“实习老师”——没错, 我们林同学其实还没毕业, 眼下也是实习期——林老师必须对实践中心的生产能力有个精准的预判。
她寒假着手建立了一套台账, 正好能先用起来。于是挑了两名机灵好学的女生,让她们去做统计,争取一周能出结果。
交代完毕, 又跟着吴山海巡视各班上课, 每个岗位走一遍,转眼就到了中午。
食堂里几位老师坐一桌吃饭。
不远的过往,林思危还是和关系或好或坏的同学坐一桌, 也不过短短数月,已是全然不同往日。
有些老师知道林思危请假去省城, 见她旁边放个铝制饭盒,里边另打了一份饭菜,就问:“咦,你家都没人管你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