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床单是刘腊根半夜失禁弄脏的,王丽也是故意端到明堂里,刷给两个小姑子看的。
“说我住大房子,你和玉秀住的什么房子?鱼骨巷是老爷子分的房吧,你住建工局宿舍最大的一套,是老爷子帮忙弄的吧?眼皮薄得连自家弟弟都不放过,有本事自己来刷屎!”
听说肥皂水里有屎,肖慧玉赶紧低头检查,确定自己衣服上只是被肥皂水弄湿了,并没有挂上其他秽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见王丽突然发火,刘金秀也尴尬。加上王丽说的也都是实情,不然怎么说以前刘腊根就是这个家的核心呢,因为核心生利益啊。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发什么火啊。照顾老人这事,儿媳妇不干,难道还让女儿回家干,对吧。”
王丽听她语气变软,便也踢了踢凳子,弄出些声响,然后继续坐下刷床单。
一边刷一边道:“既然女儿不能照顾老人,那就别嫌儿子吃点喝点。不要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让,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肖慧玉本来是打算过来找外公出坏主意的,没想到大人们一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她倒没有了开口的机会。转头一看,林家乐躺在躺椅上,举着一本小人书在看,对这一切好像充耳不闻。
“家欢呢,怎么没见到?”肖慧玉走过去,在林家乐身边坐下,顺手挑了一本小人书翻开。
“没来。”林家乐答得干脆。
“姨夫呢,也没来?”肖慧玉忍不住又要开始暗爽,仿佛见到了小姨和小姨夫感情失和现场。
没想到林家乐说:“买酒去了。”
“外公家还会缺酒?”肖慧玉心想,说到哪儿去都没人信啊。虽然刘腊根已经退休多年,但他时不时还刷老脸帮人办事,收的礼实在不少。
林家乐却说:“白酒喝腻了,再说我爸下午还有事,总不能喝得醉醺醺的,小舅舅说那就喝啤酒,我爸买啤酒去了。”
纵然如此,林家欢一个人没来,也还是奇怪。
肖慧玉又追问:“家欢为啥不来啊,她每次都来的。”
林家乐终于把视线从小人书上挪开,盯着肖慧玉看了一眼:“她神经了。”
“啊?”
林家乐咯咯笑起来:“开玩笑的。她得了一种只爱学习的病,离毕业考试越近,她病得越厉害。走亲戚影响她努力。”
刘春国终于找到了可以插嘴的话题,猛吸一口烟,隔着半个院子嚷嚷:“还是家欢最有出息,爱学习,积极上进。”
一下得罪两个,收获了两个外甥女几乎同步的白眼。
第119章 湖水
顾洽约了林思危礼拜天去动物园看猴子。
一大早他就起来洗洗刷刷, 然后将一面塑料镜子往窗台上一架,迎着清晨的阳光认真梳头。
顾淮经过他房间三次,见他还没梳完, 终于忍不住:“这么短的头发, 你想梳出什么发型?”
瞧,这就是顾淮。
研究搞多了, 就是一条线的思维。看到顾洽“当窗理云鬓”,他第一反应不是顾洽有什么事,而是, 顾洽想把头发弄成什么样。
顾洽挥手叫顾淮过来:“哥,帮我看看,这一撮头发, 是倒这边好, 还是倒那边好?”
顾淮真的不理解, 有区别吗?
但他还是认真地伸手, 认真地将头发往这边压一压, 又往那边压一压, 然后认真地说:“我认为, 不要压,顺其自然最好。”
等于没问。顾洽放弃,自顾自地将那撮头发向右边抚了抚:“如果它拥有自然的力量, 那么它会不服压制, 自己回到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顾洽突然又大喊:“哎哎,哥你别碰。”
顾淮被吓一跳, 本来要伸向窗台上那盆太阳花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这草……有毒?”他问得战战兢兢。
顾洽被他逗笑:“这是太阳花, 奶奶不是养了好几年么,现在看着像草,等天气热了,光照足了,会开满了小花。”
“那你这么大反应,吓死我。我还以为不能碰。”
顾洽伸过手臂,挡在花盆前:“是不能碰,这花以前是奶奶种的,现在是我的。薇薇也种了一盆一样的,我俩一人一盆。”
自从顾淮回来,就整天听顾洽说“薇薇”,他再傻也知道两人在处对象了。
不过为什么一人一盆的太阳花他就碰不得,他是真不懂。于是顾淮出于一种学术探讨的心理,很诚恳地问:“如果我碰了,会有什么后果?”
“会不开花。”
“哈?”
顾淮觉得,这多少有点不科学了。
“我们在比赛,谁的先开花。薇薇每天都跟她的太阳花讲故事,还给它听广播,我可不想输给她。”
顾淮更加觉得,这个弟弟怕不是癫了。
从未听过给花花草草听广播讲故事,花花草草就能早点开花的,自己弟弟怎么会信这个啊。
就是林思危,那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像会信这个的啊。
恋爱真叫人智商为零。
顾淮呆呆地盯着那盆花:“你也给它听广播,也给它讲故事?”
“我不,我放这儿,让它吸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让它听隔壁人家夫妻吵架,让它看楼下小朋友上学。”
“我碰它,耽误它干这些?”
“不不不哥你误会了。主要是,每天都是我搬来搬去,给它浇水。你贸然这么一碰,万一它以为自己换了主人,发脾气了怎么办?”
顾淮转身就走了。
他要离这个神经病弟弟远一点。事实证明,换主人不会让花生气,但谈恋爱的确会让人变傻。
顾洽还不知道他为啥突然离开,追着后头喊:“哥,一起去看猴子不?”
顾淮走得更快了。
看猴子,真是好艺术的约会方式,也只有林思危愿意陪你看猴子。
…
林思危倒是看得兴致勃勃。
晋陵动物园就在市中心,和市区最大的新华公园在一起,两三百年前,这一片都是天宁寺的后花园,解放后,偌大的后花园成了供全市人民游玩的新华公园,另一边就建了动物园。
这里动物还算齐全,狮子,老虎,狼,豹子……这些猛兽都有。甚至老虎还分区,一边是东北虎,一边是华南虎。
真没想到,在林总那个世界已经宣布野外灭绝的华南虎,在这里见到了真身。
整个动物园,最热闹的就属猴山。上百只猴子,老老少少的,有的呲牙裂嘴打架,有的在暖阳下悠闲地捉虱子,还有的在铁索和假山上来回奔跑,铁索不时发出咣啷啷的碰撞之声。
这年头的动物园还不禁止投喂,但游客也没啥特别好吃的,就往下投些花生啊、苹果核之类的,然后看猴子争食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看那人投的花生,都没肉了,猴子过去闻闻,半点兴趣都没有。”林思危指着猴山底池的几只小猴子。
顾洽附和:“连猴子都骗,不是人啊。”
旁边一个才会说话的小宝宝,还抱在妈妈手里呢,竟然学着顾洽,大声喊:“不是人啊。”
逗得顾洽和林思危哈哈大笑。
突然,林思危在猴山对面的人群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家欢或者林家乐。
长高了,穿着一件粉色上衣,披散着头发,亭亭玉立的模样,正扒着猴山的水泥围栏认真地看猴。
“小洽哥,你看那是谁?”
顾洽也看到了:“那你……”本来想说妹妹,顿时想到林思危压根不想认林正清这个爹,于是赶紧改口,“是林叔叔家欢欢乐乐。”
他也分不清是哪一个,只能说“欢欢乐乐”。
林思危觉得奇怪:“怎么只有一个?她们从来都是一起出门的。”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顾洽问。
林思危摇摇头:“不要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喜欢看到我。”
二人也没心思看猴子了,想换个地方,或者去熊山看大黑熊。下猴山时,离林家小姑娘近了些,林思危忍不住又向她看去。
这一看,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头。
这同父异母的妹妹,看得太认真了,几乎没变过动作,而且脸上似乎也没有感兴趣的表情。
就好像猴山边的一个小女孩雕像。
这感觉好奇怪。
说是猴山,其实就是挖个假山池,然后再往上垒一个供人围观的高台,林思危很快下了猴山,不知怎的,就想起林总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
琼瑶奶奶写的,《情深深雨濛濛》。
林思危记得有个情节,是依萍在夜总会遇见喝醉的梦萍,因为没有把梦萍及时带回家,导致后来梦萍遭遇侵害,害了梦萍一生,也成为依萍心中横亘的刺。
当年的林总看电视剧,并不太投入。看到这一段时,只觉得依萍没带梦萍走太正常不过,她和梦萍本来就不和,加之梦萍也不肯跟她走,只能说命运对梦萍比较残酷罢了。
但眼下的场景突然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和依萍的处境相似,一个不愿意抚养自己的父亲,一个刻薄的后母,两个不谙世事的同父异母妹妹。
林思危心中一个激灵,不可能的,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对一个小女孩动手。
可她走了几步,到底脚步还是慢了。
顾洽问:“怎么了,走不动了吗?来,我背你。”
他反身蹲下,将宽阔的背展示给林思危。
可林思危拍拍他:“起来吧,我走得动。我只是想回过去看看那个……我妹妹。我觉得她不太对头。”
顾洽倒是没太留意,但林思危不安心,他当然要陪着一起去看看,好让女朋友安心。
可是两人再回到猴山,绕着猴山跑了一圈,也没看到女孩的粉红色身影。
“看来她从猴山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顾洽道。
林思危同意顾洽的推断,但心里闷闷的,不得劲。
顾洽安慰她:“说不定欢欢还是乐乐,也喜欢看猴子呢。礼拜天难得放松,过来动物园玩也很正常嘛。”
林思危摇摇头:“肯定不正常。礼拜天他们一般全家都会去刘腊根家,而且不管是欢欢还是乐乐,都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
猜再多,人家也不见了。二人转过附近几个动物区,都没发现她身影,只得作罢。
在动物园逛了一上午,二人肚子咕咕叫,顾洽提议去新华公园的听松楼吃饭。
听松楼是湖边的一座三层楼水榭,早先是供游客休憩的茶座,后来慢慢发展成一家高级餐厅。谁家谈恋爱要是去听松楼吃饭,那绝对是相当重视对方。
林思危并不知道这些。
她才来晋陵大半年,虽也补了一些老字号的课,还真没补到新华公园这一块。
一坐下来,看到菜单,她才意识到这顿饭大概要吃掉顾洽半个月的津贴了。
不过林思危也不是那种看到贵价就急急忙忙要走的性子,她点了一份老鹅,一份蒜头黄瓜。老鹅是晋陵一个乡镇上的特色菜,黄瓜则是吃个新鲜,这样的搭配不算贵,但也不掉价,还能吃得饱。
顾洽又点了两个菜,二人吃得很开心,尤其是蒜头黄瓜,林思危还把陈雅芬的故事好好地讲述了一遍,听得顾洽一直盯着黄瓜看,想从黄瓜上看出皮肤纹理来。
正说笑,突然听到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食客们纷纷冲到玻璃窗前,向湖边看去。只见长长的黑发飘在湖面,有人正在湖里挣扎。
湖边已经围满了人,但黑发飘在湖中心,没人敢下去。
“我去看看。”顾洽想都没想,立刻往外冲。
林思危也赶紧跟上。看这架势顾洽是要救人,她也会游泳,说不定能帮上忙。
听松楼下就是湖岸码头,游客们着急地望着湖中央的落水者。
有人喊:“这里有船,可以划船过去。”
顾洽早已看到了系在听松楼楼板之下的玻璃钢小船,大喊:“我下水,你们谁划船过来接应。”
又冲林思危道:“在岸上等我,别逞能。”
不待林思危回答,他已经迅速脱去外套,一个鱼跃跳入湖中。
几个热心人也跑到码头边,顺着绳索拉过小船,可喜的是,船上竟然还绑着救生圈。
有位大哥貌似有点救援经验,迅速解开绳索,一边指挥别人划浆,一边拆救生圈。
林思危根本来不及看他们,她扒开人群冲到最最前沿,紧张地盯着湖面。
顾洽游得飞快,而湖中那女孩已经有些挣扎不动,慢慢在往下沉。
“别靠近她,抓她头发。”林思危用尽全身力气,向湖中央喊。
她不知道顾洽能不能听到,但她知道,落水者的求生本能会让他死死拽住救援者不放,有些救援者就会因此无法动弹,从而被落水者一起拽向死亡。
岸上的游客们猛然意识到危险性,也跟着齐声高喊:“抓她头发——抓她头发——”
似乎是真的听到了岸上的呼喊。顾洽游到女孩身边,伸手捞住她长发,奋力向小船游去。
而小船上适时扔下救生圈,顾洽用力钻进去,然后将女孩推向小船。
或许是昏迷了,女孩已经不再挣扎,任由船上的人拉拽,任由顾洽在身后托举,软软地耷拉着。
众人将女孩拉到岸上,找快空地将她平躺。女孩已经没有意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