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多年,姜慎自是知道她为何变脸。
“莫急,不是陛下要充盈后宫,而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都到了适婚之龄。”
“那…那还好。”顾氏拍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惊。缓了缓心神之后,忽然想起什么,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倒是心定,毕竟她的命格摆在那里,慕容梵又是最为知情之人,就算是她入了选,应该也就是去走个过场。
她这么想,顾氏也这么想,很快安了心。
但姜慎不知道这样的内情,犹在那里担心,“玉哥儿出身是不显,可这模样…我着实有些担心,万一被瞧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时说若不然赶紧给姜姒定下人家,一时又说让姜姒装病,总之都是不愿女儿入那是非场。
“正妃不要想,侧妃也不要想,保林才人再是有品阶,那也都是妾。”
事到如今,有些事倒是不必再瞒。
顾氏和姜姒对视一眼,姜姒轻轻点头。
“老爷,有件事我一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难过。”顾氏斟酌着,把她所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清楚楚。
好半天,姜慎都没有回过神。
他的女儿居然是克夫命!
这……
“老爷。”顾氏红了眼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信的,可这话是芳业王说的,那便是真的不能再真。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后玉哥儿就跟着我们,哪儿也不去。王爷知道内情,我想着选秀一事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他自会有法子让玉哥儿落选。”
良久,姜慎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当今圣上膝下仅有两子,一嫡一庶。
嫡子慕容承乃庄皇后所出,早早就被封为太子。二皇子慕容启是秦贵妃之子,几年前也被封了王,封号为贤。
太子有雄韬伟略之才,但幼年时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太好。贤王文武兼备,在朝中颇为声望。
坊间有传闻,说太子是不寿之相。是以哪怕储君已立,朝中人心浮动者也不在少数,更有不少人在暗中观望。
这次选秀,势必风起云涌。
如此想着,若自己的女儿因克夫之命而无缘这样的争斗,也不失是因祸得福。
“既然这般,那倒是不用急了。”他接过顾氏递过来的茶,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虽说他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但心里还是为自己的女儿有那样的命格而难过。
为怕妻女看出端倪,他说起朝中的一些能说之事。
“听说福王也有意在此次选秀中为其子定下亲事,依我看这次的选秀京中的很多人家必是都卯足了劲。”
“这么说来的话,那还真是。”顾氏也顺着这话道:“太子也好,二皇子也好,福王世子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既然事不关己,讨论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可不是嘛。”姜慎的眉头舒展了些,压了压声音,“我还听说,陛下还想借着这次选秀,为芳业王赐婚。”
芳业王三字一出,顾氏怔了一下。
“…王爷也要选妃?”
“看你这话说的,王爷也是男子,且年纪也不小,长兄为父,陛下岂能不为他操心。”
“也是。”
顾氏也不知为何,就是听到慕容梵也要选妃的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仅她如此,姜姒亦是如此。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抖了一下,然后就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说震惊吧,也算。说意外,也是,但更多的是怪异。
原来像慕容梵那样的人,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她低着头,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姜慎和顾氏都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的命格一事而难过,一起安慰了她许久,再三保证哪怕是他们不在了,也会交待姜焕和姜烜兄弟俩照顾她。
这样全心全意的关心,让她动容。
“爹,娘,我没事,我还巴不得不嫁人呢。我就想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你们可千万别嫌我烦。”
“哪能呢,娘也巴不得你一直留在身边。”顾氏抱着她,又红了眼眶。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后,陪着方令能送的小白兔玩了一会儿。
天气太冷,这兔子便养在屋子里,到了夜里更是要搬到最为暖和的内室之中,与她同室而眠。
“姑娘,方才六姑娘又来看桂花了,奴婢瞧着她那样子,怕是想要桂花。”祝安说。
桂花是小兔子的名字。
自从姜婵知道她养了一只兔子后,成天往她这里跑。
“二婶不让她养,我也没有办法,若不然我可以买一只送给她。”
“奴婢问了,她说她就喜欢桂花。”
姜姒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余氏对姜婵寄望较高,一心希望姜婵当个才女,又怎么可能让姜婵玩物丧志。
她将桂花从笼子里抱出来,放在膝盖上替它顺着毛。
不过几天的时间,原本小小的一团变成了不大不小的一团,看上去长大了不少。
这般日新月异的变化,可能人也一样。
如果日后慕容梵真的成了亲,说不定也会变。
唉!
那样的良师益友,她可能很快就要失去了。
许是有了心事,她夜里一直无法睡着。辗转到了半夜,还是半点睡意也无,不经意瞥见那顶凤冠,她心念一动。
下床,穿衣,还特意找了一件红色的裙子。
镜子里照出她的模样,娇花一般的貌美。她恍惚着,似乎能从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重合自己上辈子的模样。
两张脸叠在一起,这才是她。
她将凤冠戴上,然后久久凝望。
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动,仿佛是枯枝落在瓦片上发出的声音,风一过便没了影踪。过了一会儿,闩着的门像是被风吹开,昏黄的灯影摇曳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常。
静夜中,一切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她的心开始狂跳,却没有回头。
身后似是有人走近,那脚步声极轻,如雪落松叶间。
镜子里慢慢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那样的飘逸出尘,那样的天人之姿,仿佛是深夜来访的神。
来人到了她身后,俯低着修竹般的身体。
随后那张俊雅出尘的脸完全呈现,金相玉质,世无第二,如照进人间的一抹月辉。
她不自觉弯了弯眉眼,镜子里的自己也在笑。凤冠的金玉流苏在她视线之中流光溢彩,一如她的心情。
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似如花美眷。
第43章
不知过了多久,姜姒如梦初醒。
她小声解释:“这凤冠是我一位老祖宗所传下来的,我祖父将它给了我。”
说着,她动手将凤冠取下。
哪怕是经历了数不清的漫长岁月,哪怕不问世多年,哪怕是在这幽黄的灯火之下,这顶凤冠依旧有着夺目的光华。
“听说我那位老祖宗是大殷第一位受封的公主,遥想她当年出嫁时,必定是风光贵气,羡煞世人。”
大殷建国之初,慕容氏的开国皇帝论功行赏。最先赏赐的就是追随自己打下江山的亲兵部将,但并非所有人都活到了那时候,比如说柔安公主的父亲。
有些东西可以父死子继,无子则推女,因而柔安公主得到了封赏,成为大殷首位有封号的公主,也是第一位且是唯一一位异姓公主。
当然她的荣宠并非完全来自其父亲,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父亲死后,她一直养在慕容家,极受大殷开国帝后的喜爱。
慕容梵的声音响起,又近又低,“此冠由金银局打造,杀翠鸟千只,用宝石九十二颗,珠三千余,仅次于当时的后冠。”
姜姒闻言,忽地觉得这璀璨的凤冠变得越发的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暗道这样的东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
同时她更加纳闷,如此贵重之物,祖父为何传给她?
“可惜了,这凤冠落在我手里,以后怕是再也见不了天日。”
镜子里,慕容梵在看她。
她只顾看凤冠,自然是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波澜。
“你可知,此冠有名?”
“它还有名字?”
姜姒想,或许祖父也不知,姜家人都不知吧,毕竟一般人谁也不会想到一顶凤冠还会有自己的名字。
慕容梵的手越过去,抚上那顶凤冠。若是从后面看,他似是将娇小的少女圈在怀中,极尽亲密缱绻。
但姜姒一无所知,她的心思都在凤冠之上。
“此冠稀世罕见,名倾城。”
“倾城?”姜姒喃喃,“倒是很合适。”
这样顶极的奢侈之物,倾城二字再是贴切不过。
她对着凤冠小声嘀咕,“倾城,跟着我,委屈你了。”
“不会。”
凤冠当然不会说话,回答她的人是慕容梵。
“王爷,难道老物件也有灵,您能知道它们在想什么?”
“……”
一室的温暖,安静而美好。
烛火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如水火融合成了一体,一时之间半是通透半是焰光,潋滟无双美不胜收。
镜子里的他们,姿态亲近,彼此凝望。
“咕噜,咕噜。”
有声音从角落里发出,慕容梵循声望去。
竹条编织的笼子里,有一团雪白。那团雪白正竖着两只耳朵,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是方家送的兔子,我怕它冷,夜里就把它挪到内室。”
姜姒解释着,将兔子来历如实相告。
或许在她看来,慕容梵知道自己的一切,又有恩于她。她在慕容梵的面前无需任何的隐瞒和保留,哪怕是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她也能坦坦荡荡地告诉慕容梵。
所以她提起方令能时,尽情表达自己的想法与看法。
“我看他和方姑娘的关系极好,庶子和嫡女之前能处成这样,一方面应是显国公府的家风不错,另一方面也说明他这人的品行极正。
我听说他住的院子里养了很多小动物,尤以猫最多,被戏称为猫儿苑。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心眼肯定不会坏。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也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慕容梵沉默了一会儿,道:“兔为群生,不宜单养,我明日再给你送两只。”
她不疑有它,“那就多谢王爷了。”
若说品行和爱心,当属这位王爷吧。
临睡着之前,她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这件事,迷迷糊糊地猜测着慕容梵会用什么方式给自己送兔子。
天刚微亮时,她被祝安的惊呼声吵醒。
“哪里来的兔子?”
她听到兔子二字,一下子清醒。
很快视线之中就出现两团雪白的小身影,它们一时蹦蹦跳跳,一时东看西顾地,以无比软萌的姿态进了屋。
“姑娘,这也是奇了!”祝安跟进来,夸张地比划着,满脸都是惊奇之色。“奴婢一开门,这两只兔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万物有灵,许是知道我养了兔子,它们来找伴的。”
“…这也不是林子啊,哪里来的野兔子。再说野兔子少见有白色的,这两只瞧着跟雪团似的,像是家养的……”
“不管哪里来的,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把它们扔出去。”姜姒自是不会告诉别人,这兔子是慕容梵送的。“左不过我也养着兔子,索性就都养了吧。”
当主子的都发了话,祝安岂能不依。何况兔子这样的生物,最是能轻易掳获人心。一想到把它们扔出去冻死,不说是祝安,便是祝平也不忍心。
她们把这两只和桂花弄到一起,三只兔子没多会就打成一片。
姜婵闻讯而来,欢喜到拍手。
“五姐姐,它们怎么长得一样啊?”
除了桂花体型大些,三只兔子的外形几乎分不出来。
“五姐姐,你给它们也取个名字吧。”
桂花都有名字,其它两只也应该有。
几人一起朝姜姒望过来,等着她给兔子们取名字。
她搅动着碗里的甜羹,道:“一个叫银耳,一个叫莲子吧。”
“银耳?莲子?”姜婵欢呼起来,又连连拍手,“好听,好听。”
祝安喃喃,“银耳莲子,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祝平看着姜姒面前的那碗银耳莲子羹,暗道可不就是耳熟。“姑娘,您给第一只取名字那么用心,这银耳莲子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桂花有什么用心的?
姜姒自己都糊涂了,“桂花这个名字很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