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是慕容梵吗?
哪怕他不是,那他会不会和慕容梵有什么联系?
“二哥,如果有个人心甘情愿地帮你,又不想让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姜烜挠了挠头,“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不想你背负太多,更不图你的报答。”
姜姒慢慢垂眸,心情越发复杂。
一直以来,慕容梵不正是如此吗?
无私的为她好,从不图她的回报。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何其的幸运。而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难道希望莫须有就是慕容梵吗?
姜姒啊姜姒,你是不是贪心了?
……
两日半后。
一行人进到三元城地界。
三元城四通八达,属于四方进京必经之地。城中铺子林立,往来商贾车队如云,各种口音混杂。
大隐隐于市,这样的地方,其实最适合意欲隐藏自己身份的人居住。所以在这座城池之中,可以接受更多的不同。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避世之人,或许都能在这座城池中安定下来。
姜姒换上了嫁衣,戴好了凤冠。
镜子里映出她的样子,端地是玉肌凝霜雪,娇颜似瑶月。饶是见惯她美貌的祝平祝安二人,亦是惊艳了许久。
进了这城中,自然是要弃了马车,改为花轿。
市井的喧闹声不绝于耳,混着锣鼓的声音。假成亲而已,她原本应该无比的平静。然而此时此刻,她居然有一丝紧张。花轿极有规律的小幅度摇摆着,一晃一晃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花轿停下时,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听到有人说“新郎倌踢轿门了”,整个人都紧绷着。
男人的花靴踢着轿帘,帘子被掀开的同时,她又看到了那张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的脸。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掐着掌心提醒自己。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慕容梵!
一应婚礼流程都有,礼成之后送入新房。
隔着盖头的纱,她将这宅子与布局看了一个大概。不得不说,这宅子不错,尽管外表上看着倒是寻常,内里的布置却精致雅观,新房更是如此。
雕窗刻柱自是不必说,一室的暖色并非来自烛火,而是因为珠台之上的夜明珠,一眼望去如万千光华入了眼。
此等豪富,让人望而却步。
“姑娘,姑爷看来确实有不少的恒产。”祝平低着声,语气却是欢喜。
祝安更外露些,已然喜形于色,“京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还当姑娘嫁过来会受苦受穷,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姑爷不仅有本事,且还不缺银子。”
姜姒暗暗心惊,从浮光流火到银天马,再到这鸡子般大的夜明珠,哪一样都不可能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是聚贤会的手笔,如今她已全盘否认,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三百两的买卖下如此的血本。
这时,有一美妇人进来。
乍一眼看去,主仆几人都已惊艳。
美妇人看上去年纪不小,衣着也极为素净,发饰也极为简单,眉眼平和肤白貌美,那辨不出年纪的容色,以及淡然的气质,令人为之倾倒。
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隔壁的邻居,姓柳。今日是应莫须有的邀请,前来帮忙的。她的手里端着饭菜,问姜姒饿不饿。
姜姒确实有点饿,但并没有什么胃口。许是因为路途劳累的缘故,也或者与她此时的心情有关。
柳氏摆好饭菜,劝她多少吃一些。
“莫夫人,你别嫌我话多,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自己。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离开父母,跟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那时我也像你这样忐忑不安,彷徨无助。”
这样的话,立马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她问:“柳夫人,你可能不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柳氏微微一笑,越发气质卓越,又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管是被人推着走,还是自己的选择,人在紧要关头时,或多或少都会犹豫。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心意?但无论如何,得活着,得吃饱饭。”
一番话,说到了她心里。
她默默地坐下,听劝地端起了碗。
柳夫人说得没错,不管她心里的纠结的是什么,都要吃饭。
饭菜看上去清淡,但入口却是微微的酸辣味。哪怕她之前没什么食欲,此时却突然多了几分胃口。
“柳夫人,谢谢您。”
若不是用了心,又怎么会准备这么合心意的饭菜。
柳氏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喜欢。
“你满十五了吗?”
“我十七了。”
“瞧着面嫩,还像个没长开的孩子。”柳氏的目光越发的爱怜。
等她吃完饭后,柳氏收拾了碗筷,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无非是厨房在哪里,如何烧水之类的话。
人一走,祝平不无感慨地道:“姑娘,这位柳夫人真和善,但我瞧着她怎么也不像个寻常的妇人。”
姜姒深以为然,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柳夫人都不像个民妇。
这三元城啊,果真是藏龙卧虎。
她示意两人过来帮她卸凤冠换嫁衣,祝安很是不解,“姑娘,您不等姑爷吗?”
一般的婚礼流程,还有最后两项,一是揭盖头,二是喝合卺酒。
但他们是假成亲哪!
“他应是不拘小节之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凤冠压得我头疼,你们快些帮我取下来。”
一听她头疼,祝平祝安自是不再犹豫。
取下凤冠,换下嫁衣后,她拿着一本书看。
这般状态,半点也不像是新婚之夜的新娘子。祝平和祝安对视一眼,你来我往地打着眉眼官司。
“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姑爷?”祝安小声嘀咕。
祝平摇头,“不知,但看上去应该是不太满意。”
“为什么啊?”祝安不解,“姑爷长得好,人也有本事,还有钱,对姑娘也很上心……”
她们声音很小,可是房间里很静,姜姒想装作没听到都难。
“他长得再好又如何,有些银子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为什么会满意?”
这话是违心之言。
若是她满意,日后如何顺理成章地和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得为以后做打算,首先就是给身边的人洗脑。
“姑娘,您得往好的地方想。”祝安劝她,“奴婢觉着,姑爷对您还是很用心的。”
“送嫁衣就是用心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嫁衣……”
祝安正说着,莫须有来了。
祝平连忙扯着祝安的袖子,两人在得到姜姒的暗示之后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新房内,只剩下姜姒和莫须有两人。
喜服将莫须有衬得越发的长身玉立,纵然不是出尘绝艳的天人之色,但也是显而易见的美男子。
某个角度,姜姒以为自己看到了慕容梵。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这种念头就如同冰与火相遇,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极暗,如黑夜吞噬了星空,危险而看不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慕容梵?
“莫公子,这凤冠嫁衣还请你代为还回去。”
“不急,先放着吧。”
姜姒想了想,道:“也好,东西我就留在这房间里,你随时可取。”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垂下眼皮,“莫公子,今夜我会交待我的丫头,让她们无事不要进来。再过些时辰,你便可自行离去。明日一早,还请你提前出现,莫要露出马脚。等我二哥离开三元城,我们的买卖就结束了。”
这个自行离去,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当然明日的提前出现,也是同样如此。按照约定,送亲的人离开之后才算是完成,所以姜烜走的时候,就是这桩生意完成之时。
莫须有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极轻。
这人笑什么!
姜姒莫名一恼,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让她怔了神。
此时的莫须有,眼里不见先前的危险暗芒,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看她的目光有着她熟悉的包容平和。
这是……
慕容梵的眼神!
“莫公子,你……”她咬住了唇,语气一变,“莫公子,你我并不相熟,请你自重。”
若是眼前之人真是慕容梵,那么他不仅变了眼神气质,还改变了自己的行事做派,并且用药味完全掩盖了自己的冷香,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被她认出来!
他之所以亲自扮演这么一个人,无非是想替她省去一些无谓的麻烦。如此的用心良苦,如此的为她着想,她居然还不知羞耻地贪得无厌,实在是太不应该。
一阵沉默过后,她出去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
“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走吧。”她对他说。
他应下,寻了一个位置坐着。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房间里也渐渐静下来。两人各坐房间的一边,中间隔着桌几等物,以及那早已冷却了酒。
姜姒的位置靠近柜子,她低着头,看似在看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琉璃沙漏缓缓流泄着,时辰一到她就小声催促。
“莫公子,时辰到了,你也应该走了。”
她半掀着眼皮,不用正眼瞧人。这般姿态有拒人之感,也有不屑之感,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怯。
不远处的那个人起了身,却没向窗边走去,而是朝她走来。
“莫公子,窗户在那边。”
这时,她又听到了对方低低的笑声。
“姜五姑娘,你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姜姒抬起头来,佯装凶狠地瞪他。
既然他不愿被自己认出来,那自己就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
“你不怕吗?”他一步步走近,优雅而危险。
这样的他,与从前相比太过截然不同。
姜姒有些怕,却又不像是真怕。“我告诉过你,莫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花了银子请你演戏,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确实认不清自己身份。”他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未停。“我很想知道,我应该是什么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
姜姒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当他长臂一伸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她听到身后的柜子传来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柜子是一处暗门。
“莫公子好巧的心思。”她喃喃着。
心里想的却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应该如此吧。
莫须有看着她,“姜五姑娘,我们明日见。”
人消失在柜子后,然后柜子重新移回正位。
她盯着柜子看了许久,感受着自己如鼓一样的心跳声。
这一夜注定难以入眠,太多太多的信息与纷乱充斥在她心里,她抽丝剥茧地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糊涂又可笑。
迷迷糊糊中,她又做起了梦。
梦中她独自坐着,隔着盖头的纱,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身上是浮光流火,但她的头上却不是配套的凤冠,而是那顶倾城。
她听到有人在恭喜自己,夸自己好福气。
然后她被人扶着出了门子,穿过红色的迷雾,转眼就到了王府。王府上下一片红,红红的纱带从石头山上垂下,鲜艳地飘扬着。
有人从石头山缓步而下,亦是一身的红。
红雾将他们包围,她的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当她的盖头被掀开时,她清楚看到了慕容梵的脸。
慕容梵看着她,用危险灼人的目光侵略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心惊着,狂跳着,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