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睁开眼睛时,一下子就看到桌旁背对着自己而坐的男人。
那么的飘逸从容,有着她最为熟悉的姿态。
“王爷!”
第60章
这两个字一出口,她立马意识到不对。
等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她已用被子包着自己坐起,小脸冷若冰霜,下巴微微地扬起,皱着好看的眉不满地睨着对方。
“姜五姑娘口中的王爷,是谁?”
“我的事,与莫公子无关。”
“怎能无关?”男人看着她,虽未过来,却已然具有明显的侵略感,“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我应该是长得很像你口的那个王爷。只是不知你对那王爷是何心思,居然找一个与他相似之人假成亲?”
她的心一颤,然后开始剧烈的狂跳。
这人是什么意思?
试探,还是质问?
所以自己已经认出他的事实,万万不能被他看出来,否则他会如何看自己?必然会觉得她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更是一个得寸进尺的无耻之人。
“我的事,你不必知道!”
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那样的修长如竹,随意之中不自觉流露出原本的飘逸之感。绝尘的容貌虽减少了好几分,但依然俊逸。
他一步步走近,到了床边。
姜姒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她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因为心虚而微微地蜷缩着,细碎而小声地哭泣着。
慕容梵,求求您了。
您别这样!
不就是换了一副面孔,披了另一个身份的皮,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您这次为何会如此放飞自我?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惊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是瞪得比以往都大,仿佛只要自己的眼神不躲闪,便能证明自己的不心虚。
“莫公子,请自重。”
“姜五姑娘,在世人眼中,我们如今是夫妻。你既然要做戏,还要瞒过身边的人,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慕容梵,超出了她的认知,实在是太过陌生,太过邪气了。
“你若是敢对我无礼,我……”
“我若想对你无礼,你如何能反抗得了?”
“……”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小脸满是震惊,却并没有害怕。
因为这个人是慕容梵啊。
男人已坐到床边,暗沉的瞳仁似黑夜中的苍穹,慢慢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一寸寸收紧,令人无处可逃。
“我会和他们解释,毕竟你受伤了。”
好半天,姜姒听到男人的轻笑声。
“倒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他缓缓起身,双手抱胸,姿态恣意而随性,如同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
足有半刻钟,他才转身朝外走去。
他出去后没多久,祝平和祝安就进来了。
两人齐齐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姑娘。但见姜姒小脸酡红,正捂着脸倒在锦被之上打着滚。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姜姒把头埋在被子里,闷着声音道。
她总不能说,方才自己居然有些期待吧。
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哪怕祝平祝安再不通人事,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姑娘,您和姑爷……”
姜姒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深吸一口气,“他受伤了。”
受伤这个理由,合理是解释了没有圆房的原因。
祝平和祝安都没有怀疑,也没有再说什么。
梳洗更衣好,老徐亲自送了早饭过来。
早饭看上去清淡,但并不是真正的清淡,粥是鸡汤人参粥,佐粥有什锦丝和玉兰片等,皆是清爽脆嫩又开胃。
“姑娘,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公子都有法子为您寻到。”
他还称姜姒为姑娘,显然是知道姜姒和自家公子是假成亲。而姜姒,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有些眼熟了,因为他们之前见过面。当然,他那时并不是这样一张脸。
但祝平和祝安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打着眉眼官司。又见自家姑娘不以为意,不得不将质问给憋了回去。
人一走,主仆之间说话自是随意了些。
“姑娘,那老徐怎么不叫您夫人?”祝平问。
“他便是叫了,我也要纠正他。”姜姒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们听听他那口气,什么叫天上飞的,地上游的,但凡是我想吃的,他家公子都能为我寻来。一个江湖草莽而已,不过是有几分本事,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奴婢觉着,他应该是想讨好您。再说了,若您想吃什么姑爷都能替你寻来,岂不是说明姑爷看重您?”祝安小声说着。
“我要他看重!”姜姒装出气恼的样子,小脸板着。“我可是太傅府上的姑娘,下嫁给他一个无所事事的无名小卒,他看重我那是应当的。”
如此一来,祝平和祝安以为她是无比的嫌弃莫须有,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什么动静,祝平出去一会后又回来,白着一张脸。“姑娘,官差来了,说是咱们家姑爷犯了事,他们要把人带走!”
姜姒一听,大急。
院门紧闭着,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在外面叫嚷着。
因着这样的动静,惊动了不少附近的人。百姓们不明就里,围了几圈指指点点。
“这家人怎么了?犯了什么事?”
“我早就看出这家的公子不一般,我的老天爷啊,他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而官差之首的话,竟然和这样的猜想一样。
“从去岁以来,城外常有商队被劫,祸首一直逃窜在外,近几日这人终于露出行踪,没想到居然敢对国公府的人下手,还敢大摇大摆在城中置产成亲,当真是无法无天!”
有人惊呼,有人怒骂。
国公府三个字,对京外的百姓而言那可是一辈子听都听不到几回的顶级世家。人们议论纷纷着,说什么的都有。
莫宅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官差们却是不敢硬闯,显然是顾忌着什么。
人群之外,有两个人一直阴恻恻地盯着,他们一个袖子里的胳膊吊着,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了臼。另一个拄着拐拖着一条腿,不知道是葳了还是断了。
这二人正是宋四爷,和他的跟班。
“老八,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四爷放心,我都打点好了。这等立大功的好机会,岳都尉怕是早就盼着了。”
此人姓常,在家排八,是宋家姻亲,也就是庆国公夫人娘家的人。
“那个姓莫的,我怎么觉着有些邪门?”宋四爷阴着一张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的这条胳膊是彻底废了!
六天前,那个姓莫的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生生折断了他一支胳膊。常八想上前帮忙,被踹断了一条腿。
哪怕是此时想来,亦是惊愕无比。
那样的身手,他们从未见过!
他们找大夫看过,说是内里的骨头都碎了,大罗神仙也续不起来。也就是说,至此以后他们都成了废人。
世家之中,兄弟众多,他们好不容易得到重用,如今身体一废,日后必定不再有用,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管他有多邪门,不管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那位王爷,他必须死!”常八恨恨着,他身体才一动,断腿就钻心的痛。
“可是他结交的那些人,将我们派出去的那些人杀得个干干净净……”
“怕什么!”常八爷咬牙忍着痛,“一个无名的江湖游侠而已,再是结交了一些人,又如何敌过得官衙!三元城的地牢,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那些官差们还在叫嚷着开门,就是没有人直接往里闯,急得他破口大骂。
“官差抓个人都不敢进门,简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哪里知道那些官差肚子里的官司,他们可不是什么废物,而是人精。
这三元城之首当然是城守孙大人,但孙大人任期将满,所有人都知道接任孙大人位置的是现如今的都尉岳大人。
抓捕人的命令是岳大人下的,可此前孙大人明明交待过他们,说这位莫宅的主人与自己是旧识。
一个是还在任的老上司,一个是即将上任的新上司,他们左右为难着,自然是一个也不想得罪,所以才有这番磨蹭拖延。
他们如此做派,便是普通百姓都看出了不对。
“那莫家公子我见过,瞧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他娶的那位夫人,你们可看见了?我听说好像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
“衙门是不是弄错了?”
官差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也希望是弄错了。
为首那个人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后面的人上前,“你们去,把门给我砸开!”
没想到后面的人不仅没动,反而齐齐往后退。
有人小声说:“头儿,还是再等等吧。”
甚至还有人装肚子疼,忍不了的那种,不由分说捂着肚子就跑,直把围观的百姓看得一头的雾水。
当然,宋四爷和常八二人的面色更加难看。
“老八,事情好像不对,我们走。”
他们刚一动,便有人从左右前后将他们围住。围住他们的人看上去都是寻常的百姓打扮,但细看却不一般。
“你们……”
常八的声音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有人高呼:“孙大人到!”
孙大人一到,所有人让路。
他年纪五旬,相貌身高皆是中等,唯一双眼睛精明无比。他环顾众人一眼后,凌厉地看向那些官差。
“谁让你们乱抓人的?”
一句乱抓人,引得百姓们越发议论纷纷。
为道的官差低着头,道:“是岳大人下的令。”
孙大人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即有人将宋四爷和常八带上来。
宋四爷面色铁青,瞪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自是知道的。”孙大人抚着自己的短须,目光越的凌厉,“你是庆国公府的四爷,这位若是本官猜得不错,应是常八爷。”
常八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焉敢对我们无礼!”
“大殷律法有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二人所行之事,本官已经悉知。勾结路匪,打劫往来商队,证据确凿!”
两人闻言,齐齐色变。
百姓们的议论声更是不断,指着他们有的骂,有的吐口水。
而孙大人接下来的话,越发让所有人义愤填膺。
“你们打劫莫家的新夫人送嫁队伍不成,反咬一口诬蔑莫公子是贼首,如此颠倒黑白贼喊捉贼,本官绝不姑息!”
“孙其成!”宋四爷大怒,“你血口喷人!我堂堂一品国公府的四爷,我岂会干这等与匪勾结之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们庆国公府作对,难道你不怕死吗?”
这便是威胁了。
大殷三大国公府,皆是开国勋爵。如今宋玉婉已是二皇子妃,不仅背靠着天家,还有英国公府,这等背景之下,若有人想对上庆国公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自不量力。
“本官依律依法办事,便是到了陛下跟前,本官也不惧!任何后果责任,本官一人承担!”
宋四爷和常八叫嚣着,一时骂人一时呼痛,被一拥而上的官差们押解带走。孙大人走在官差之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紧闭的大门拱了拱手,然后再离开。
紧闭的大门后面,姜烜几次想冲出去。
他少年热血,实在是气不过,尤其是听到宋四爷的声音之后,他更是明白今日这一出是因何而来。
“莫兄弟,前几日我们还遭到了围杀,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他对莫须有的称呼,并没有改口,因为妹夫这两个字,他对着一个崇拜而敬畏的人,实在是叫不出口。
“今日他们竟然还敢诬蔑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孙大人是个好官,明察秋毫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否则……他们还与贼匪勾结,当真是骇人听闻,庆国公府的其他人知情吗?”
问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哪怕他再天真,也应该能想象得到,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四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京中是风云汇聚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党争,还是天家之中的相斗,都如同锦绸掩盖的狰狞,外人难以窥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