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再平常不过，却在俞心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她不禁又愣神打量了一番位于自己侧前方的男人，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和曾经别无二致，就像他们现在依旧是熟识已久的好朋友一般。
“想去哪儿吃？”程屹低头问俞心。
“都可以吧……学校附近那家小餐馆还开着吗？”俞心不假思索地问。
“开着的。不过现在还是春节放假期间，人家不一定营业。”程屹思索着给出建议，“我先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如果开着咱们就过去，如果没开，再另作打算？”
“可以……”俞心点着头，手指已经划开了某美食软件，搜索着自己想吃的餐厅了。
程屹一手提着礼品盒，一手握着手机给餐馆打电话，得到的回复自然是“没营业”。毕竟学校都放假了，附近没什么客源。
俩人都有些遗憾，俞心不再纠结，快速选中了一家本帮菜，象征性地征得程屹的同意后就决定了中饭的地点。
程屹的车停在高铁站隔壁的露天停车场，走路过去要十来分钟的时间。Y市比H市要暖和很多，俞心没走一会儿便觉得后背隐隐涌上一股热意，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扯着卫衣领口散热，还是觉得不够凉快，索性把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了下来。里边是烟灰色连帽卫衣配黑色皮质短裙，倒是比穿大衣的时候更添了几分活泼俏皮。
程屹站在原地等她，末了绅士地问道：“大衣需要帮你拿吗？”
“不用不用，又不重，我自己拿就好。”俞心飞速地拒接了他的好意。
穿过一个路口，又走了好一会儿，俩人终于来到了停车场。俞心跟着程屹走到一辆黑色的SUV前站定，正当她犹豫着该开前门还是后门时，程屹已经帮她做好了决定。
一只修长的手率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进去。俞心不好意思扭捏，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之前一直在思考该坐哪里，所以俞心并没有注意到副驾驶座前方中控台上摆放着一束花。
此刻她定下心神，却是被那束花吸引了注意。花是白玉兰，长长短短的好几枝，有含苞的，也有已经绽开的，散发着清浅的香气。
花枝的外面，包着黄色的牛皮纸，虽然朴素，却能看出包这束花的人用了心思。
程屹发动车子，见俞心仍盯着那束白玉兰移不开眼，不觉笑了。说话的语气却仍是平静：“那天你说玉兰花开了……突然想起你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白玉兰，所以出门前剪了几枝。”
程屹停顿了几秒，转头望向俞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猜想……你大概会喜欢。就当是回赠你的新年礼物吧！当然，我的手艺简陋，跟花店卖的肯定不能比。”
俞心伸手将玉兰花拿过来，放到自己怀里，低头又嗅了嗅。“好香甜！”她满脸的欢喜，“谢谢，你竟然还记得。不过送你的茶叶还是我妈硬塞给我的……”
“没事，喝茶提神醒脑，正好可以放办公室备着。”程屹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地说。
俞心“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玉兰树，似是给蔚蓝的天空镶上了洁白的裙边，浪漫又富有诗意。
车子一路驶过盛满白玉兰的街道，柔和的春风惬意地拂过俞心鬓边扬起的发梢，时光仿若回到了那年春天。那个一路繁花相送的开学日。
而如今，坐在车里的两人，早已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和肆意洒脱，徒留一车的寂静与沉默。
午餐两人是在市中心吃的，正值休渔季，俞心没能吃上想吃的海鲜。于是随意点了几个有特色的本地菜果腹。
H市的菜偏甜口，而Y市的菜要更辣一些。以前俞心不爱吃辣，转学过来后，适应了好一阵儿。如今喜欢吃辣了，反倒是觉得Y市的菜更合自己胃口了。
程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面不改色夹起一块爆辣牛肉塞进嘴里的俞心，忍不住夸道：“你现在吃辣的本事都比我厉害了。”
俞心三两下吞下牛肉，连水都不带喝一口的，又夹了一块。室内的暖气很足，她整张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还好啦。都是大学的时候跟着重庆室友锻炼出来的。”
“嗯……”程屹抬手将几个辣菜往俞心面前推了推，然后夹了一筷子炒青菜放进自己碗里，若有所思。
餐厅里播放着各种欢快的流行歌曲，但他们这一桌却吃得有些沉闷。好在秦好雨的电话及时打过来了。
俞心抽了张纸巾，随手擦了擦嘴，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秦好雨的声音仍带着一些沙哑：“俞心，你现在在哪儿呢？程屹去接你了吗？”
俞心看了眼还在吃饭的程屹，回复道：“嗯，我们还在市中心吃饭。你呢？”
“我吃完了……也在市中心呢！你快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就来找你们。”秦好雨声音急切。
俞心挂了电话，把餐厅的定位给秦好雨发了过去。十分钟后，一个梳着挂耳短发，戴着口罩的女子风一般地出现在了俞心面前。
“俞心！终于见面了！”秦好雨激动地给俞心来了一个熊抱。
“怎么戴着口罩？”俞心问。
“哎……别提了……上次在S市受凉了，没几天就发烧感冒了。一直咳咳咳到现在，还没好全呢！”秦好雨无奈道。
“那去医院看过了吗？不是支原体感染吧？”俞心十分担忧。
秦好雨一脸感动道：“还是姐妹会关心人。我那便宜爸爸，连问都不问一句，竟然还要求我婚礼那天帮他招呼客人！真想分分钟回澳洲去！”
俞心摸摸秦好雨的头：“别气……生气容易长结节。所以，你肺没事吧？”
“没事，你放心！CT都拍过了，就单纯有点支气管炎。要是再不好，我就去挂个中医配点中药调一调。”
听秦好雨这么说，俞心总算放下心来。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秦好雨才意识到对面还有一个人在。
“程屹……不好意思啊，光顾着跟俞心叙旧，把你给忘了！”秦好雨带着歉意说道。
“没事……你们再聊一会儿，时间还早，我去下洗手间。”程屹说着，站起身离开了卡座。
等程屹走远了，秦好雨凑到俞心面前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之间的磁场怪怪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见俞心半天都不说话，秦好雨又问：“他就没跟你解释当初为什么玩消失？”
俞心愤懑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不问问？”秦好雨挑眉。
“人家都不愿意说，我才不想问。显得我怪自作多情的！”俞心声音里明显带了些小情绪。
秦好雨点头表示赞同：“也对，那就等他自己跟你说吧！不过……前几天我跟他在街上遇见聊了一会儿，总感觉他变了很多，现在有点像个闷葫芦。”
“那你们现在算是怎么回事？”秦好雨的脑袋靠上俞心的肩膀，声音嗡嗡地问。
“老同学？朋友？”俞心蹙眉，斟酌道，“我感觉，他想跟我重修旧好，成为好朋友。”
“你说，好？朋？友？”秦好雨“切”了一声，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难道我们高中的时候不算好朋友吗？”俞心反问。
秦好雨投降了，有点不想搭理俞心：“算，怎么不算……高中的时候，你们俩互帮互助，每天上学放学都还是同路，他还天天给你带早餐，有事没事帮你讲个物理题……”
当然，秦好雨没有提及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一件被她无意间撞见的事。
只是，如果程屹缄口不提，那么她也没有立场去主动告诉俞心了。
作者有话说：
单机码字的日子好无聊啊……
第27章 重聚（2）
◎俞心和程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见到了同样的无奈。◎
两人虽然很久没有见面，平时联系也全靠微信和视频，但丝毫没有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变得生疏，这大概要归功于秦好雨特别外向的性格。
从秦好雨来到餐厅起，她的嘴就没怎么停过，俞心一边听着，一边适时地做出回应，不知不觉竟聊了许久。俞心拿起一个空杯子，倒了半杯温水递给秦好雨：“渴不渴？喝点水润润嗓子……”
秦好雨摘了口罩，端起水杯“吨吨吨”一顿猛喝，半杯水直接见底了。俞心望着面前妆容精致，打扮御姐的秦好雨，忍不住打趣她：“程屹跟我说，你变成熟了许多……我看，还是跟高中差不多嘛！虎妞一个……”
“嗨……那不是在你面前嘛！在外人面前，我现在立的可是高冷御姐人设……别这么快拆穿我。”秦好雨讲究地重新戴上口罩回道。
“行……我还有个问题……”俞心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显得不是很有气势。
“问呗！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秦好雨搭上俞心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俞心注视着她的神情，心虚地问道：“那天的话剧……你有没有遇见熟人？”
“你是说……胡跃然啊？”秦好雨没好气地睨了俞心一眼，“他到的时候，话剧都演了一半了。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怎么，怕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帮忙找了个陪看？”
俞心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副任她批评的模样：“我是不是给你添堵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好雨蹭蹭俞心柔软的长发，凶巴巴地回应：“你还知道给我添堵啊……找个陪看也不帮我找个帅一点的小奶狗？我现在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知道了，下次一定！”俞心点头如捣蒜。
程屹买完单走回卡座，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两个女孩子亲昵地靠坐在一块儿，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脸上满载笑意。就像春天里的一股柔和的清风，悄悄拂过胸口，让人心潮澎湃。
程屹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浅，但整个人却是轻快松弛的。他面向两位聊得正投入的女士，开口道：“走吧，账已经结过了。现在出发，不堵车的话大概十五分钟。”
俞心站起身，捋了捋裙摆，然后伸手将秦好雨拉起来，俩人手牵手慢悠悠地跟在程屹身后。
高中的时候秦好雨就比俞心高一些，如今更是高出了小半个头。三人站在一块儿在Y市这样的南方地区，有些显眼。再加上几人外形不错，更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以为是哪里的网红前来探店。
三人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程屹拉开主驾驶的门，兀自坐了进去，好整以暇地等待两位女士上车。俞心和秦好雨很有默契地一同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猫着身子坐进车里。
程屹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白色呢子大衣，以及被大衣遮盖着的只微微露出一角的玉兰花，几不可察地抬了抬眉，并不言语。
“感觉有种坐顺风车的错觉。”秦好雨开了句玩笑，“辛苦了，程师傅。”
程屹看了眼后视镜，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提醒道：“后排系好安全带，出发了。”
“听到没，系好安全带！”秦好雨边说边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顺手还帮俞心的安全带也系上了。
俞心附和道：“嗯嗯，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要听警察叔叔的话。”和熟识的女性朋友待在一块儿的俞心总是要活泼许多。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来到了锦绣中学。
锦绣中学算是一所百年老校，其前身是民国时期创办的一所教会女子学校。后来经过翻新重建，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几年未见，学校的外墙又重新粉刷过了，看起来簇新簇新的。胡跃然到的比较早，此刻正站在校门口低头打电话。
深咖色的灯芯绒衬衫，下身着米色长裤，学生时代架在他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也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银色半框眼镜。
俞心悄悄靠近秦好雨，跟她咬耳朵：“别说……大学霸现在变化好大啊！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秦好雨嫌弃地“切”了一声：“明明是‘渣男’的感觉更多一点……人家现在可是金融精英，业务繁忙。”
“我怎么觉得你对他因爱生恨了啊……学霸虽然直男了点，人还是蛮好的。”俞心故意逗秦好雨。
“怎么不能生恨！想当年，他可是亲手打碎了我那脆弱的少女心。”秦好雨一想起这事就炸毛。
“当年他不是说，想好好读书，暂时不想谈恋爱吗？现在还单着呢……说明他也没说谎，起码人品没问题。”俞心试图抚平秦好雨的怒气。
“行吧……反正本小姐现在也不喜欢他了。”秦好雨推开车门，下了车。俞心紧跟着也从一侧车门里钻了出来。
程屹等在车外，见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不禁有些感怀。曾经有很多个这样的日子，两个女生总是像今天这般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而自己和胡跃然则安静地跟在一旁，充当聊天背景板。
“老胡……”程屹冲校门口的胡跃然招呼了一声，“到得挺早啊。”
胡跃然刚结束一通电话，匆忙收了手机朝他们仨人走来。只听他无奈吐槽道：“放个假也不得安生，电话响个没完了！”
“多劳多得嘛！大学霸，好久不见。”俞心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俞心。”胡跃然扶了抚眼镜，“大变样了啊，俞老师。”
“彼此彼此……”俞心客气寒暄。
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的秦好雨看不下去了：“你俩这是准备一直这么客气下去？接下来，该聊天气了吧？哦，不对，我已经回国了，该聊过年走亲戚的事了？”
“好雨，你该改名叫秦怼怼了！”俞心故作生气地剜了她一眼。
“再磨蹭，一会儿天黑了嘛！”秦好雨不满道。
虽然知道两个女生是在互相斗嘴，但程屹还是适时插话进来：“要不边走边聊？跟保安打过招呼了吗？”后半句话是询问胡跃然的。
胡跃然颔首道：“打过招呼了，这保安大叔的记性可是真得厉害。咱们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记得我，还知道我是李老师的学生，你们说神不神？”
“怕不是因为你当年经常迟到？”秦好雨轻飘飘来了一句。
这当然是秦好雨瞎诌的，胡跃然当年是10班的大学霸，高考考了全校第三名，被S市某著名财经大学录取，荣誉榜上挂了许久，能被人记住那是应该的。
只是现在听到秦好雨这么说，他竟然也没反驳，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有可能……”
秦好雨瞬间失了怼人的兴致，便拉着俞心的手走在前头，径自往校门走去。
沿着茂盛的香樟大道一路往前，再拐过一个路口是高一高二的教学楼。不过学校的格局已经变过了，曾经10班的教室如今变成了自习室和专用教室。
“好像就高三楼没变，要不去那幢楼看看？”胡跃然提议道。
“咱们班在几楼来着？瞧我这脑子……”
“还是吃了记性差的亏”
“胡跃然……你可真讨厌！”秦好雨转过头气鼓鼓道，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她的嫌弃。
俞心和程屹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见到了同样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