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把寻人启事发到朋友圈和学校微信大群。还有，你本人也得来趟学校，亲自去寻人……”领导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回复道。
即使他不说，俞心也打算先回趟学校，沿途去找一找。实验小学是学区房，就读的孩子大部分都住在学校周边，或许会有线索。
只是眼下还得跟英语老师联系，了解一下情况。俞心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英语老师的电话。
“喂――丁老师，我是俞心。今天放学的时候你有注意袁嘉源吗？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电话那头传来“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英语老师语气自然地说：“没什么异样啊，都挺好的。我记得他是自己走路回家的，走的时候还礼貌地跟我道别了。出什么事了吗？”
“哦，袁嘉源奶奶刚给我打电话，说他没回家。”俞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
“啊？那怎么办！”英语老师慌张道，电话另一头婴儿的哭声更甚了。
俞心定了定心神：“没事，已经报警了。寻人启事也发了，你安心照顾宝宝吧，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不好意思啊，我还得奶娃走不开，那就辛苦你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没有打探到什么线索，俞心有些气馁。
【俞老师，我家孩子说，放学的时候看到袁嘉源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逗留过。】新的消息进来了，是班里一位学生的家长。
俞心道了谢，决定先去学校周边商铺打探下情况。刚走到地下车库，就和程屹打了个正面。
“俞心！”他话语里藏着惊喜。
可惜她注意不到：“你回来啦？”
“嗯，正好，我把纪念品拿给你。”程屹指指手上的黑色行李箱。
“改天吧，我现在有事。”俞心拒绝。
程屹注意到她神色慌乱，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匆匆忙忙地往外赶？”
俞心苦笑：“又有学生丢了……我正准备去找呢！”
话音刚落，只见程屹调转了方向，干脆地说：“走吧，我陪你一块儿去找。”
俞心犹豫：“你不是刚疗休养回来，不累吗？家长已经报警了……”意思是不需要他帮忙了。
可程屹就像没听懂话外之意一般，仍旧解了车锁，引着俞心往前走。
“我开车带你去吧……女孩子晚上外出不安全。”
再推拒显得自己太过见外，眼下还是找人要紧，毕竟多个人多份力量。俞心顺势上了程屹的车。
夕阳倚着山头落下，取而代之的是蓝黑色的夜幕。城市的街头，华灯初上。
程屹一边开车一边出声询问：“走失的学生住在哪个小区？你们学校门口的路上有好几个监控，派出所着手查看了吗？”
俞心盯着窗外那一排排闪烁的灯光答道：“万家小区。家长应该刚报警，目前还没跟我说具体情况。”
“嗯，既然报了警，那巡逻民警应该会根据片区的监控视频去查找。”程屹瞥了眼面色凝重的俞心安慰道，“说不定像上次那样，孩子只是想躲一会儿引起家长的注意呢？”
俞心讷讷摇头：“不一样。这个孩子比较孤僻，在班里也是独来独往的。上次心理普测结果也不太好，高危预警。我怕他……”
车子平稳地转了个弯，驶入一条近道，程屹又问：“平时有跟他沟通过吗？”
“有的，我本身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值班老师，而且对于普测高危的学生我们也很重视。每周一，我都会找他长谈一次。偏偏今天……”说到此处，俞心有些自责，“今天我外出工作了，所以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说他表现得挺正常的……”
“或许和他的家庭有关？”程屹猜测道。
俞心认同着点头：“也许是，他妈妈过世了，爸爸有女朋友……不怎么管他，平时都是爷爷奶奶带。可惜每次跟他谈话，他都不太愿意袒露自己的心事。”
程屹一边听着一边加大油门，车子朝学校飞去。
夜晚的学校周边很是寂静，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着门。车子停稳后，俞心快步下车跑去询问老板。
她把袁嘉源的照片放大给小卖部老板看：“请问，今天放学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个小男孩？”
老板点头：“刚才有两个民警也来问过，我还特地查了店里的监控呢。这个男孩子在店里逛了有半个小时吧，最后买了盒水粉颜料走的。”
“谢谢，那您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往哪个方向去的吗？”俞心追问。
老板面露难色：“这我就不知道了，店里的监控视角有限，拍不了那么多……”
“麻烦了，请问民警刚才往哪个方向离开的？”程屹打听道。
“哦，他们往西去了……”
得了老板的回答，程屹拽了拽俞心的衣角，出声提醒：“既然民警往西去了，那咱们也往西走。我给派出所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拉个寻人的群，方便沟通。”
俞心也没再耗时间，转身跟在程屹身后往外走。在寻人这件事情上，他比自己专业多了，她该听他的。
马路上鲜少有车辆驶过，两旁的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外出消食的人在悠闲地散着步。唯独他们俩的步调和别人不一致。
沿途只要是开着的店铺，俞心都走进去问了，可惜毫无收获。程屹打了几通电话，随后俞心被他拉进了一个微信群里。
【根据排查各点的监控显示，这个学生最后消失在云安路上。云安路比较偏僻，后半段没有摄像头，所以我们只能顺着这条路找过去。】群里一位民警把情况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俞心思索着民警的话，回想着自己平日和袁嘉源的交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随即问道：【云安路尽头是不是有一座教堂？】
【有的，俞老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俞心手指微微颤动，她干脆点了语音：“麻烦你们先去教堂找一找。袁嘉源之前和我说过，他妈妈在世的时候常常带他去家附近的一所教堂做礼拜。应该就是那所！”
程屹站在俞心身后，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连日舟车劳顿，他确实有点累。
只是当俞心喜出望外地看向他时，他眼底的倦意已经消逝。
夜风中，有一道温柔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俞老师平时对学生很关心啊，不然怎么会记得这些细节？”
俞心听出他在夸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兴奋地向前小跑起来。
“咱们赶紧去大教堂吧！”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她的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颓唐，似有了新的冲劲。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班主任小俞老师……最小的“主任”，最大的责任……
第73章 突发意外（2）
◎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从半空中捞了起来。◎
通往大教堂的路静谧又冷清，越往前走，路面越昏暗，相隔好远才会有一盏路灯亮起。
这座教堂有些年头了，房屋的尖顶高耸，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瞧见。俞心是无神论者，因而从没来过，仅仅从和学生的交谈中得知此处。
走得近了，才看清教堂的正面，大门正上方的十字架透着神圣和森然。俞心有些怯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程屹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她耳畔问道。
俞心拢了拢心神：“没什么，群里还没情况吗？”手机暂时没有新的动静。
“嗯，应该还在找。”程屹说着抬起手臂，绕过俞心的左肩伸手去推正门。
可惜大门纹丝不动，夜风吹起俞心如墨的长发，缠得程屹的胳膊痒痒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撑开的五指握成拳：“门锁了，推不开……”
俞心皱眉，难道自己的猜测有误，那学生还会去哪里？一时间恐惧丛生。
“嗡嗡”两声震动，她飞快点开手机，群里的消息没让人失望。
【教堂大门锁了，但有个侧门能走，俞老师你们从西面绕，斜后方有个逃生疏散用的小门，可以进来。】
紧接着又是“嗡嗡”两声震动。
【走失的学生我们已经找到了，趴在大礼堂的座位上睡着了。】
俞心激动万分，连出口的话都带着一丝颤抖：“程屹，找到了！”
程屹的视线也恰好离开手机屏幕，转向俞心。两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在一块儿，耳畔的风声骤然消失，只留下彼此盈盈的笑眼和悸动的心跳。
俞心不自然地低下头咬了咬唇：“咱们从侧门走吧。”
程屹收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回应着。通往侧门的路有些狭窄，还连着台阶。没有灯光的夜晚全靠月色和星光照明。
俞心脚步走得急，没看清台阶，两步当一步跨上去，右脚被石阶猛得一绊，整个人直直地往下跌去。
“俞心！”夜色中，程屹轻呼，声音又骇又急，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从半空中捞了起来。
“人已经找到了，民警也在里面看护着，你走这么急干什么？”程屹语气重了些，手臂仍揽着她的腰际。
见怀中的人沉默不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得有些急，解释道：“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黑灯瞎火的万一真摔着了怎办？慢点走没事的。”
轻薄的衣衫相贴，夜风吹不散初夏的燥热，俞心弱弱地说：“谢谢，我知道。”后半句话她说得犹犹豫豫，“我自己能站稳了，程屹――”
程屹眸色稍沉，目光移到她的腰侧，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后将手臂收了回来：“一时情急，抱歉。”
腰畔的炽热褪去，俞心语气也自然了许多：“我知道的，走吧。”
脚步踩着台阶往下进入狭窄的过道，下一秒手掌被程屹一扯，她不解地回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我走前面，你拉着我。”不等俞心拒绝，他便果决地侧身贴着墙壁走到了前头，顺势牵过俞心柔软的手，默默往前走去。
他的步子和缓，明显是在配合她的步调。夜色温柔，俞心的内心却如汪洋大海，卷起滔天巨浪。可她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由他牵着，也忘了甩开。
掌心相贴，她原本带着凉意的手也跟着热了起来。程屹其实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可俞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糙纹理。
俩人来到侧门前，程屹松开手去推门，然后示意俞心跟进来。
为掩饰心内的慌乱，她矮身从他手臂下方穿过，率先跑向大礼堂，独留程屹一人站在原地。
可惜她跑得太急，错过了那瞬间程屹嘴角几不可查的笑意。也错过了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手掌凝望的模样。
教堂有着高大的穹顶，内里装饰富丽堂皇。俞心穿过长长的廊道一路来到大礼堂。隔着一排排座椅，她终于望见了两位民警的身影。
“袁嘉源！”俞心叫出学生的名字。
礼堂另一端的三人纷纷转头看向她。两位民警眼神中有欣喜，袁嘉源的眼里写满了茫然。
“辛苦你了，俞老师。”一位民警道着谢，“如果不是你提供了线索，我们应该没有这么快找到人。”
“现在有点麻烦，这个孩子不想回家，我们刚才劝了好一会儿也劝不动。”另一位民警走到俞心身边悄声说。
俞心默默看着脑袋枕在桌面上的袁嘉源，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麻烦你们先帮忙给孩子家人报个平安。我来跟他谈谈吧……”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劝动面前的少年，但起码比起陌生的民警，朝夕相处的老师更能给孩子带来安全感。
两位民警点头说好。交代了俞心两句便往外走，给师生俩留足空间。他们在过道和程屹打了个照面，彼此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提醒道：“俞老师在跟学生谈心，我们去外面等你们，好了群里说一声。”
“明白。”程屹说着放轻了脚步。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两个单薄的背影。
大礼堂的灯只开了几盏，并不亮堂。那两个单薄的身影一个靠着桌面甚是颓然，一个手撑着腮帮欲言又止。
“袁嘉源，俞老师来了，不跟我打个招呼吗？”俞心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见学生不搭腔，她便又絮叨着说了一堆话。
“老师今天去外面汇报工作了，所以才没能履行咱们的每周一约，你不会是生我的气才不回家的吧？”
“晚饭吃了吗？肚子饿不饿？老师也没吃呢，肚子有点饿。一接到你奶奶的电话我就跑来找你了……”
“你之前说过的话俞老师都记得，所以今天偷偷跑来教堂，是因为想妈妈了吗？”俞心循着袁嘉源的目光望去，她看见一扇拱形的玻璃窗，窗外是蓝黑色的天空，以及忽闪的半缕星光。
或许是“妈妈”两个字触动了学生，他撑起半个身子，木木地睁着迷蒙的双眼，神情哀伤而茫然：“奶奶说，妈妈在天上。可天为什么说把她带走就带走了呢？”
“生老病死我们无法左右，你妈妈虽然离开了，但她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俞心安慰道。
“是吗？可我已经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要偷偷看几眼照片才能记起来。”他抬手往眼角一抹，眼泪唰唰地落下，“算了，俞老师你有爸爸妈妈，你不懂……”
“我也没有妈妈了，或许我能懂？”不知什么时候，程屹坐到了俞心身旁，他探出半个头，对少年说。
袁嘉源原本沉寂的眼底闪过诧异，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没有骗我吗？
程屹语气平静，他举起双手交叉着靠在脑后：“我是俞老师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程叔叔。”他看了袁嘉源一眼，“我妈妈是生病过世的，你妈妈呢？”
“在我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在上班路上出了意外……离开了。”
“那起码，她离开的时候痛苦只是一瞬间的。我妈妈得了胃癌，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整个人瘦得像一棵枯槁的树，风一吹就会被折断。那才痛苦……”程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时间久了，她在我心里的模样也会模糊起来。”
拿自己的痛苦经历去开导另一个人，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俞心红着眼去看程屹，他越是平静无波，她越是心疼。
可程屹却像望不见她的目光似的，自顾自地安慰学生：“离开的人永远地离开了，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不是吗？倘若你妈妈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她会开心吗？”
袁嘉源无声地摇头，他的眼里又蓄起泪来：“可是，没有妈妈的家里冷冰冰的。爸爸他经常不回家，别人都说他有新的女朋友了，我不信。昨天奶奶告诉我……爸爸要再婚了……呜呜呜。”
喑哑的哭声回荡在穹顶上方，显得分外无助。
俞心伸手抚上袁嘉源的后脑勺：“虽然你爸爸给你的爱很少，但是你还有疼爱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不对？”
见少年点头，她继续道，“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他们经不起惊吓。你奶奶给俞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我想，他们一定找你找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