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辞你自取其辱了吧?人家觉得程警官比你帅……”有人开江言辞玩笑。
“个人审美不同,我也觉得程警官很帅啊……”江言辞没心没肺地回答。
沈莹笔挺地站着,等程屹的反应。她想,合个影并不出格,看在几年同事的份儿上他总不至于让自己出丑。
在场其他人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因而他们开始不动声色地去观察俞心的表情。遗憾的是,俞心面容平静,自顾自喝着玻璃杯里的温水。
程屹端起酒杯起了身,众人的目光跟着挪向那里。事情的走向出人意料。
“抱歉,你的三杯酒我替你喝。”声音干脆,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莹嘴唇微张,未料到他会这样不给自己面子,表情僵硬地干笑两声:“没事,是我唐突了。”
要求是江言辞提的,他见场面凝重便尴尬地站起来缓和气氛:“沈警官赏脸跟我合张影嘛,别光看到一棵树就放弃一大片森林呀!”
一时沉寂的餐桌又恢复了嘈杂,好几个人开始附和。
“对对,我们小江眉清目秀的,也很帅……”
“沈莹你看看我,够格吗?”
当众出了洋相,沈莹算是死心了。她顺着台阶下,潇洒地转身走到江言辞身边:“那江老师,咱俩照张相。”
俞心虽然低着头,注意力却一直紧跟着桌上的动静。她偷偷抬眼看向程屹,只见他无声地落了座,一声不吭灌了三杯啤酒。
这游戏是玩不下去了,他们难道不觉得尴尬吗?俞心撑着头苦恼地想。
夜色渐浓,热闹的街灯暗淡下去。游戏玩到最后,众人终于消停了下来,结伴归家。
离场时,沈莹不再如之前那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程屹,搭上申佳明的车就走。
俞心落在人后,将沈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欢欣。
“走吧,别落下东西。”程屹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他提醒俞心。
停车的地方不过几步远,程屹虽然喝了几瓶啤酒,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熟练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随手系好安全带。
俞心不紧不慢地倒车,掉头,然后跟着导航往小区的方向驶去。
车载广播和着导航的声音响起,又是深夜情感电台。巧的是,主持人播了一首朴树的《那些花儿》。
一曲结束,主持人的声音低婉动听:“马上就要六月了,六月是毕业的时节。一曲朴树的《那些花儿》是否勾起了你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欢迎各位听众说出你学生时代的故事,打开App,点击右下角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蜷了蜷,借着后视镜,俞心窥见程屹绷紧的下颌和含情的双眸。
车子在地下车库缓缓停了下来,但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寂静的车厢里,俞心委婉地问:“刚才,为什么要拒绝沈莹的合照请求?”
程屹停下解安全带的动作,回望她,似笑非笑,目光如炬。他一字一句地回应:“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不想给她暧昧的错觉。”
咫尺相隔,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气息轻拂脸颊,俞心极不自然地屏息凝神。她和他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俞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天,在你家客厅,我不小心翻到了一张合照。”
程屹半垂下眼睑,耐心地等着下文。
“为什么?隔了那么久,还把它带在身边?”她紧紧咬住嘴唇,克制着心底的无边情绪,“既然当初选择了不告而别,为什么还要保存我们的合照?”
俞心嘴角牵起一抹牵强的笑意,带了些自嘲的意味:“我以为,那时候我们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可我的好朋友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连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我都无从得知。”
程屹闭上眼睛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该来的总归来了,她能主动问自己,算不算是一个更好的开始?
“现在,还想听吗?”他的声音又沉又哑,视线落在俞心毛茸茸的头顶。
她亦收回目光,望向别处。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节奏平稳地敲击着方向盘。也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动作代表着她内心的惴惴不安。
程屹的故事不长,甚至轻描淡写,可他越是用平淡的语气去叙述,她的眼角便越红。
父亲住进icu,母亲病倒。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独自肩负起照顾父母的重任,甚至放弃了高考。
俞心缩了缩指尖,心下颤动。良久,她红着眼眶问他:“那叔叔阿姨现在还好吗?”
程屹苦笑:“我爸恢复得还行,退休了又找了份清闲的工作在乡下养老。我妈她……”他的声音忽然哽咽,“前两年已经过世了。”
听到“过世”两个字,俞心蓦地瞪大眼睛,心脏一下一下揪着疼。
沈阿姨是个多好的人啊,厨艺高超,性格又温柔。每回去程屹家早餐店,她都会亲昵地挽着沈阿姨的手唠几句家常。
重逢后,自己还好多次在程屹面前提起过沈阿姨的好手艺,那人竟跟没事人一样瞒着自己,瞒得这般好。
俞心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婉:“胡跃然都知道,对不对?”
程屹无声点头。
“你知道我往你家打了多少电话,给你发了多少消息吗?”压抑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我一个人跑去Y市寻你,可你家店铺关门了。李老师不告诉我你的去向,胡跃然也是……”
“程屹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啊?凭什么胡跃然就可以知道,我就不可以!”
“我本没告诉他,是他自己从报纸上翻到的新闻……”程屹抬头试图辩解,目光触及俞心泪流满面的双颊时,手足无措起来。
“俞心――”他笨拙地抬起手,想要擦去面前女子腮边不断滚落的泪珠。
她却倔强地偏头躲开他的手。
程屹微凉的指尖擦过俞心乌黑的鬓发,一点一点攥成拳,最终无力地垂落。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磕磕绊绊T_T
其实小俞老师的心结大约就在这里了……有时候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虽然程警官有他的苦衷,有他所谓的自尊和考量,但确确实实不该瞒着啊。在小俞老师看来,这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现,很严重。(/认真脸)
单机码字真得好无聊,有看文的宝子“吱”一声吗?
第70章 他的靠近
◎春去夏来,他替她翻山越岭,前往祖国的大西北,拍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树◎
胡跃然是胡跃然,你是你,又怎么能一样呢?那时候的我连未来在哪里都看不到。程屹的眼中满含落寞。
他浑身僵硬,克制着想要将面前人揽进怀里的冲动,语气低沉:“俞心,别哭。是我的错。”
那声音裹着温柔,像是在哄她。
睫毛上沾着泪珠,俞心停止抽噎,隔着模模糊糊的视线凝视他藏在阴影里的侧脸。仿佛荒原在凝望远处沉寂的雪山。
她绞着的两只手忽然松开,瓮声瓮气地对程屹说:“麻烦帮我拿一张纸巾,在你座位前面的中控台上。”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俞心低下头,不愿再看他。
“OO@@”的声音传来,是程屹在扯纸巾。可始终不见他将纸巾递到她手里。
一股重压抚上肩膀,俞心猛然抬头。程屹的脸近在眼前,他一手抚上她的肩,一手拿着纸巾拂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
她目光中闪过局促,人却不敢动弹半分。任由他细致地为自己擦拭泪水。
纸巾像轻柔的羽毛,触得她面颊微微发痒。眼下,她能看清他滚动的喉结,紧致的下颌,以及薄薄的双唇。
“轰”的一声,胸中陷落,俞心只觉得自己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我自己来吧。”慌乱间,她去扯他的胳膊,呼吸混乱,却扯了个空。
程屹脊背后倾,人又重新回到了副驾驶靠背上。
俞心语气一滞,尽量忽略脸上余留的触感,声音沙哑地问:“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能带我去看看沈阿姨吗?”
他强摁下心中涌起的几分烦躁,神态自若地回:“好。”
那天晚上,程屹照旧将俞心送到家门口。离去前,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她,语气诚恳:“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不会隐瞒。”
明明心结解开了大半,俞心却胆怯了。她开始躲着程屹,慢慢去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世界说小也不小,当初觉得到哪儿都能遇上他,如今刻意避开后,真得碰不上了。
一来他们俩的工作都忙,二来程屹大概是察觉到了俞心的心思,所以也不敢进一步打扰。只是每天晚上,还是会雷打不动地给俞心发一条问候消息,道一声晚安。
六月上旬迎来了区气排球比赛,实验小学止步于八强,未能闯进决赛。而交巡警大队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蝉联了冠军。
这期间,他们并无碰面。俞心仅在申佳明的朋友圈窥见有关于程屹的消息。
端午小长假最后一天,正准备下楼扔垃圾的俞心被程屹拦住了去路。
夜晚的楼道空空荡荡,感应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俞心才刚关上门,转头就发现程屹斜靠在电梯门口的白墙上。他双手抱臂,头低垂着,整个人懒洋洋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长睫颤动,琥珀色的眼眸里染上淡淡的喜色。
“最近很忙吗?都没碰上你。”程屹主动开口,不给俞心逃跑的机会。
“嗯,快期末考试了,教学挺忙的,行政工作也忙。”俞心勉强笑着,找了个借口。
“发给你的消息有看到吗?”程屹闷声问,“没见回复,我以为已经被你剔除好友列表了。”
这话问着,倒是让俞心听出了一丝委屈。她继续胡诌:“信号不好,大约没收到吧,你发了什么?”
程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呢喃着:“嗯,信号不好。”接着,他低头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
“叮咚”一声,俞心掌心的手机微微震动。
“现在信号怎么呀?收到我的消息了吗?”程屹用手指了指俞心的手机,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懒懒地问。
退无可退,她只好划开屏幕,看了一眼微信消息。
【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眼皮“突突”跳动,俞心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回复他:“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程屹下意识顶了顶上牙槽,扬声问:“既然是朋友,那能不能再帮个忙?”
俞心把垃圾袋从左手换到右手:“什么忙?能帮上我肯定会帮。”
程屹不紧不慢地说:“明天我们单位组织去新疆疗休养,一周的时间。但周日下午恰巧预约了保洁上门大扫除,清洗玻璃。所以你到时候能不能帮我看一眼?”
“不能更改预约时间吗?”俞心反问。
程屹作苦恼状:“清洗玻璃排期很满,如果再改要等下个月了。要是你不方便的话……”他的声音低下去,“算了,就当我刚才没说。”
年轻男人依旧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头发比先前长了一些,显得五官柔和了许多。见他十分为难的样子,她软下心来。
“我也没说不帮忙……”俞心别扭道,“周日下午几点?”
“两点……打扫时间是三个小时。”程屹嘱咐道,“你就帮忙给保洁阿姨开个门,然后在客厅沙发上待一会儿,最后锁门就行。”
“好……那钥匙……”
“现在给你。”程屹终于开始挪动脚步,“踏踏踏”他汲着拖鞋走到她面前,“垃圾袋给我。”
见俞心仍未反应过来,程屹又重复了一遍:“俞心,垃圾袋给我,等下我下去扔。”
俞心也不客气,立马将垃圾袋塞进程屹手里,回报她的是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外面蚊子多,你赶紧进门吧,谢了。”程屹催促她回去。
俞心点了点头,舌尖在口中绕了一圈,吐出一句客套话:“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程屹颔首,转身的瞬间,嘴角带着的浅浅笑意逐渐放大,口中更是轻轻地哼起歌来。
俞心关了房门,攥紧掌心的钥匙出了神。
客厅里的林蓓儿举着一袋果脯问她:“要吃吗?”见俞心面色怔愣,嘀咕道,“怎么倒个垃圾,就魂不守舍的,你还干什么去啦?”
俞心搪塞了几句回了自己房间。
程屹疗休养大约去的南疆,他每天晚上都会向俞心分享几张美丽的风景照。从郁郁葱葱的森林到苍茫的河谷草原,从五彩的山脉到高耸的冰川。还有古朴斑斓的喀什古城,蜿蜒惊险的盘龙古道……
周五那天,副班主任出去培训听课,俞心包揽了副班的全部工作,等下班时,整个人累得连话也不想说。
就在她有气无力,只想躺平的时候,手机嗡嗡震动两声,新的消息进来了。
俞心以为又有什么新的工作,没成想是程屹。往常他都是在她快入睡前发来消息,今天却提早了。
她照例点开手机大图查看,同前几日不一样的是,今天的风景照不太漂亮,像是随手一拍。
六月的新疆艳阳高照,大片荒芜的黄土上飞沙走石,在黄土中有一抹沁人的绿色。俞心放大图片,细细瞧着,一排排绿色的小树站得笔直,搭起了巨大的屏障。
照片的一侧露出半块告示牌,隐约可见上面的字迹:情满阿克苏。
“这难道是……”俞心自言自语。
话未完全脱出口,聊天对话框顶上出现“正在输入”几个字。
【这是今年新种下的苹果树,有你的一份。】
接着,他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是更大株的苹果树。这个时节,粉白的苹果花早已凋谢,枝头结了青绿色的苹果,沉甸甸地压下来。
俞心抿着嘴,心神恍惚,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
戈壁滩上摇曳的苹果树在脑海中久久停留,像清冽的甘泉,给干渴的人带去一片清凉的慰藉。
距离阿克苏六公里外的柯柯牙地区,百万亩荒漠上绿意盎然。程屹专注地给俞心发消息,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帮你看过了,树苗长得很好。等冬天,可以吃到老树上结出的冰糖心。】
那天俞心把公益种树的链接随手往朋友圈一发,刷到链接的程屹默默点开,然后与她合种了一棵苹果树。
春去夏来,他替她翻山越岭,前往祖国的大西北,拍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公益树。
而这些,俞心并不知晓。
“是在跟俞老师聊天吗?这么开心。”沈莹也在拍照,望见程屹鲜活生动的脸,她忍不住发问。
程屹没藏着掖着,坦然承认:“嗯,给她看看春天认种的苹果树。”
风沙吹乱年轻女子的长发,沈莹怅然:“真羡慕俞老师啊……有你惦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