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的神情变得冷漠,走到他面前。
“她身上的,”季禾停顿,没法说出‘自残’二字,她努力在季明松面前保持平静,“她身上的伤,你知道吗?”
“什么伤?”他笑了下,很认真的在问。
可季禾分明从那份笑容中看出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早就知道。
这一刻,季禾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你就不怕,她死掉吗?”季禾的声音在颤抖。
“死?”这对季明松来说似乎是一个极为陌生而熟悉的字眼,他看了看站立在不远处的那个人,那双和季禾极为相似的眼依旧擒着笑,“死很容易的。她如果真的想死,就不会让我知道。”
季明松走近,和季禾对视间,情绪复杂,“悄无声息的死亡,我已经经历过了。”
季禾的双手用力攥紧,眼睁睁看着季明松下楼。
他忽然停住,偏头看着她,“对了,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和你母亲离婚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文件准备好,我随时都可以签字。”
这个冷血的混蛋。
季禾夺过他手里的酒,高高举起。
在身后苏瑜音‘不要’的嘶吼中,以及那股拼了命也要推开她的力道中,酒瓶砸上实木的楼梯杆,顷刻间就被砸碎。
没有伤到季明松分毫,
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玻璃碎片混着鲜红的酒液划破季禾的腿。
她狼狈不堪,对上被苏瑜音身后被护住的季明松的眼神,显得十分可笑。
在佣人和苏瑜音的震惊目光里,季禾推开他们想搀扶自己的手,强撑着地板,跌跌撞撞起身下楼,她的双手已经被碎片划得看不清血迹。
“大小姐。”一路出来,有人试图上前,又都被季禾的冷漠眼神给吓退。
季禾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知道那栋庄园彻底消失不见,她终于卸力跌倒在地上。
泪腺和身体上的疲惫痛感一齐复苏,季禾抱膝蜷缩着身体,起先只是小声的呜咽,到最后的失声痛苦……
有车来往,从车窗里投过来的目光或许有同情打量,但更多的是冷漠无视,一秒也不停的离开了。
哭到最后,季禾几乎想吐,她知道自己该拨打急救电话。可真的在找联系人的时候,她还是先给那个人打了电话――
公式化的女声响起,逐渐压倒季禾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她心里不无讽刺地想:是啊,不是自己让陆时延滚的吗。
所以到了最后,他真的走了,季禾的身边依然没有一个人。
心底的某根弦被拉得绷直,眼看着随时都能断裂崩溃的时候。渐渐趋近的白色汽车朝着这个方向停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停在季禾的面前……
第51章 糟糕
◎这个世界其实还不错◎
“小舅――”
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季禾看着面前的男人,呜咽出声。
苏识实在不敢碰季禾。
红色的酒液和鲜血,脸颊上的血痕,她看起来伤痕累累。
男人的手小心又带着安抚意味的摸季禾的头:
“我带你去医院。”
季禾任由苏识扶住她,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知道打开车门看见医院的高大建筑,季禾终于支撑不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在苏识的惊叫中,直直昏倒过去。
“苏先生,季小姐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后续好好保养,是不会留疤的,”医生走向一直守在这儿的男人,跟苏识交代季禾的病情,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小小一团的人,“只不过从季小姐目前的服药史来看,我觉得她目前可能更需要的是心理医生的干预帮助。”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苏识在病床边坐下。
季禾的手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
她的脸也是小小的,没什么血色的脸陷进枕头里,整个人都纤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能枯萎。
苏识小心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想起当初季禾在国外时的模样,能捍卫热爱的法律,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无比鲜活。
可是现在。
苏识开始后悔那个时候支持季禾回来……
心脏传来一阵钝痛,钢琴声戛然而止。
好容易渐入佳境,结果又出现问题。
这已经不知道是陆时延今天的第几次失误了。
林琳双手抱臂看着录音棚里的人,见陆时延放在胸口位置的手,眉头松了又皱。偏头示意给旁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然后换上笑,林琳对工作人员道:“真是辛苦大家了,今天小陆的状态不太好,大家就先休息一会儿,出去喝个下午茶。”
把所有人都支出去,林琳推门正要进去,里头的人先一步推门出来。
陆时延整个人都很心不在焉,步子急又没有目的。
林琳匆匆跟出来,在走廊的一个小阳台找到陆时延,看见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反倒冷静下来。
陆时延是烟酒不沾的。
这一点早在还没当陆时延经纪人的时候林琳就知道,当时她还认为这很好。他懂得保护自己的嗓子,就是足够爱惜职业生涯。
可是后来林琳发现,一个人的欲望越少,这不代表没有,只能说明他压得够深。
比如昨晚,她看见陆时延喝得烂醉如泥,而现在,他显然也不够在乎自己的嗓子。
“需要给你约个体检吗?”呛人的烟雾中,林琳关心道:“刚才在录音棚里,看见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没事。”
心脏闷闷的余痛还在,心比身体难受。
林琳点了点头,手搭在栏杆上,若无其事地提起:“综艺已经播出来了,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错。只是,有的舆论对季小姐可不太友好。”
闻言,陆时延的眼神终于放在了林琳的身上。
心里暗道一句‘果然如此’,林琳脸上的笑容不减。
她的确没胡说。
只不过是把评论区的几句单独拎出来告诉陆时延罢了。
节目播出,陆时延倒是看了,只是这两天烦心事一堆,他并没有关注网上的新闻八卦。对林琳的话也没怀疑,“公关是放着当摆设的吗?”
“季小姐和他们可没有任何雇佣关系。”
林琳不咸不淡的一句反问,就足够驳住陆时延剩下的话,
“还是说,她和你有关系?”
猩红的烟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烫到手指,陆时延的眼动也没动,他想起昨天下午季禾说不想再看见他的那番话,嘲弄地笑了。
半晌,他又闷着声交代:“我不想看见网上有她的任何负面新闻。”
就这样吧,陆时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林琳看着陆时延离开的背影,思及他说话时的神情,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咂摸到两人的关系可能出了点问题。
休息过后,今天的录制也不顺利。
这首歌是陆时延接下来新专辑的主打,更是准备在两个月后的演唱会上唱Live。
可他的状态明显不好。
地下车库里,寂静空间里突然响起的铃声中断了这份过于的安静。
蓝牙被接通,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时延的眉头拧起。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心头顿时觉得懊恼:
“我现在马上就去医院。”
电话将将挂断,车前灯亮起,幽暗的空间被照亮些。
副驾上的东西掉了下去。
陆时延随手捞起来,眼神不经意觑到封面上的字样时顿了几秒:
这是夏淼让人送过来的舞美初稿。
陆时延一直还没打开看。
他将稿子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今年这座城市的秋天格外多雨。
确认好开庭时间,季禾将材料发给助理。旋即笔电的页面跳转,一个全英文的网址弹了出来。
季禾盯着这个申请表看了很久。
是前不久才做的决定,季禾没有反悔的打算,可是在填表格输入信息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失落难过。
【confirm】or【cancel】?
――三个月后国际法援分派前往南非的申请。
鼠标响起一声清亮的响,季禾点击了确认。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季禾,客厅摆放着送来的餐食,季禾坐下,受伤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工作隐隐作痛,食物被她不小心打翻。
一片狼藉。
季禾眼眶变得酸酸的。
她没有吃饭的欲望了,季禾准备继续回床上躺着。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的天空,出现了彩虹。
这间病房配备了最好的基础设施,地理位置同样如此。
明亮的单向落地窗前,有葱郁的绿植鲜花,澄澈的天空,和梦幻的彩虹。
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在这一刻。
季禾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低烧,她扶着输液杆,仅仅是出病房走了不过一段路,额角已经渗出一层细汗。
两栋大楼中间是由一道玻璃栈桥联通起来的,季禾一个人慢慢挪动,在医院这种地方,看起来是形影单只的可怜。
她的方向感本就不好,尤其是在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没一会的功夫,季禾就能被指示牌绕晕。
好容易看见一个穿着红马褂的志愿者,季禾正准备上前,对面的电梯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
在交错的人影中,季禾的心被绷紧。
反应过来后,她慌乱地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看什么呢?”赵桂珍顺着孙子的视线看过去,只发现四周形色的人,“我都跟小李说了,不要告诉你,我自己来医院就行了。你看吧,医生都说了,我的身体现在好着呢!”
电梯门又合上,数字在不断地往下跳跃,陆时延的心也在渐渐往下沉。
刚才一闪而过的侧脸,慌乱的背影。
都是闭着眼都能想起来的熟悉程度……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陆时延的身体跟着赵桂珍出了电梯,这才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旋即便是着急。
他握住赵桂珍的手,“奶奶,我有点事需要回去医院,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我马上让人来接你。”
说罢,他转身回去。
电梯已经关上,重新等需要好长时间,陆时延没犹豫多想,直接从楼梯跑上去。
身子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季禾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她嗤笑出声,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下季禾彻底没心思去吃饭了。
她扶着输液杆,没什么方向目的地沿着来时的路走。路过一台自助贩卖机的时候,季禾的脚步停了下来。
周围也有几个小朋友,在排队买零食。
季禾加入了他们。
季禾在旁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她去开拉环,但根本打不开。低头看着手里的粉色猫猫气泡水,再也兜不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砸在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留置针歪了,开始渗血。眼泪掉在上面,加剧了痛感。
“姐姐,你怎么哭了?”有个小女孩看见季禾在哭,蹲在她的腿边,“流血了诶,一定很痛吧!我给姐姐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姐姐没事…季禾努力想对小女孩露出笑。
“我去找护士阿姨过来,姐姐不要哭了噢!”小女孩想要给季禾擦眼泪,可是在小包包里没找到纸巾,挠了挠脸,蹬着小腿跑去了护士台。
几乎是前后脚的动静,但这阵脚步声显然更加沉闷,急促。
安静了一下。
季禾低头的视线里递过来了一张纸巾。
这不是小朋友那种小小一只的可肉手,男人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好看,只是中指被烫伤了一块。
季禾很轻地眨了眨眼。
抬头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好容易兜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低头不去看陆时延。
而这种表现落在对面男人的眼里,就是抗拒厌恶的表现。
茶色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因为剧烈运动过后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也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陆时延抿唇,故作冷淡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他站起身,“把你送回病房,我会滚的。”
季禾的眼泪又开始掉。
见状,陆时延慌乱起来,站在她的面前,高高大大的一个人,颇显得手足无措:
“你别哭啊!”
他蹲下去,很是认命又小心地帮她擦眼泪。
幸好,这时找过来的护士解了围。
“季小姐,我帮你处理一下手上的留置针吧?”
陆时延闻言去看季禾的手,蹙紧了眉头。刚才跑过来第一眼见着季禾的时候,只知道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没留意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现在,陆时延看着她哪儿哪儿都带着伤,心头顿觉气愤。
昨儿还能让自己滚,今天就把自己给弄成这个样子。
陆时延沉默跟在季禾的身边,盯着她的右手。
季禾的血管细,打针很受罪,此时右手手背上已经青紫肿了一片。干涸了的血迹,在尤为白的皮肤上,看着就让人心疼。
陆时延又是气又是无奈,找不到人可以怪罪,满腔的情绪都只得自个儿生闷气。
亦步亦趋地推着输液杆跟在季禾的身边,见她虚弱得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模样,再顾不得那么多,他上前拦腰抱起季禾。
“你放我下来!”季禾惊呼。
周围不少人投过来的视线更是让季禾不住地挣扎。
“乖乖别动。”陆时延抱得稳,甚至颠了颠她,警告道。
脖颈耳尖悄悄攀上红意,樱唇微启,见男人不为所动,季禾悄悄拧了他一把。可是压根儿就没什么劲儿,跟羽毛划过心尖似的。
她感受到男人的胸膛发出来的一声轻笑,脸变得更红了。
索性偏头靠在他的肩头,不再说话。
陆时延的力气很大,抱季禾并不费劲,长长的一段路走下来,连呼吸声都没变。
可是隔着一层薄衫外套,季禾都能感觉到下边的温度,滚烫灼热。
男人的脖子越来越红,到了后边,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可季禾还没察觉到不对劲。
只觉得手下抱着自己的力道收得更紧。
陆时延忽然停下,
“喜欢看吗?”
“什么?”季禾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回问,等反应过来,在陆时延调侃臭屁的眼神下成功地脸红了。
陆时延看了眼病房门牌,单手抱住季禾,推门而入。
房门被推开,里面的说话声霎时消失,四个人站在原地,惊奇不定地打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