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
…
季禾昨晚没睡好,头疼,吃了药也不见作用。
因此苏文瀚一大早让人去请季禾的时候,她很快就到了。
这座分给苏文瀚休养的宅院很好,布局讲究,环境优宜,只是静得让人心里发虚。
季禾的脚步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后面儿跟着的佣人不敢催促,只能把速度放得慢而又慢,跟着这位。
苏老爷子有晨起练五禽戏的习惯,因而没在室内,季禾过去的时候,旁边还站着个刘叔。
见她来了,便退下去,只剩下季禾和苏文瀚。
她安静站在一边等待,心里却在想待会儿让陆时延把机票改期,提前回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不是为了你外婆,恐怕你是不会回来这一趟了。”
整套功法结束,苏文瀚接过季禾递来的毛巾,淡淡说道。
季禾没什么表情,
“怎么会。”
“听老刘说,你还带了个…朋友…回来?”
“男朋友。”
苏文瀚彻底消声,也没生气也没高兴,就这么盯着季禾,祖孙二人的脸色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翅膀果然是硬了。”
半晌,他对此点评。
一月的寒风又干又涩,像人的心一样。
听到苏文瀚这么说,她反倒笑了笑,似有若无地点头,“毕竟这几年在外面,别的没学会,吃过的苦头和教训是一定要记住的。”
抬眼,祖孙二人对视,截然不同的眼里透着相同程度的锋锐。
季禾其实知道苏文瀚为什么要见她。
他这个人是个优秀的政客,超强的手腕,冷静理智,对三个儿子都是严厉多于父亲的慈和。唯独季禾的母亲,他是真心疼爱和包容。
可这份情感,不会转移到外孙女身上。
甚至在这个时候,他希望季禾能听苏瑜音的话,当一个好女儿。
可惜,没那个基因,她嘲讽地想道。
那只握着毛巾透显苍老的手紧了紧,苏文瀚的心头一梗,拿季禾没办法。
漂亮的狐狸眼情绪始终淡淡,和记忆里久远的人一模一样,苏文瀚一阵厌烦。
“祭拜完你外婆,带着他滚出去。”
这话不可谓不重,可是季禾却笑出了声。
“好啊,外公――”
…
没人为难陆时延。
纵使这个家的主人不满他这次的到来,但佣人们只会更加周到体贴。
窗外落簌簌的小雪,衬得别院美奂至极。
但陆时延很挂念季禾。
手机倒是震动得热闹,但来人都不是期待的,发出去的消息也没有回音。
陆时延蹙眉,顾不上撑伞就去寻找季禾。
长长曲绕的廊檐,原先的地方早没了人影,跟上来的佣人说“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大概是在主楼”,想把陆时延往主楼引。
然而男人眉眼仅剩的那点柔和,沾了风雪,只剩下冷峻。
陆时延心知季禾在这儿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她,但是他怕她自己为难自己。
在旁人的园子里乱闯是很不礼貌的。
陆时延勉强克制住不去惴惴纷乱的思绪。
他朝主楼的方向走去。
风雪吹过,在地板上留下一层浅淡痕迹,比这更凌乱的是,是某处中断的,杂乱无章的脚印。
陆时延的脚步忽然停下,
隐隐有响起的动静,很轻,如果不留神错过,都不会发觉的存在。
在前面领路的女佣也停下,搞不懂这位的心思,张了张嘴刚想试探开口,面前高大的男人径直大步向屋里走去。
女佣低低出声没能阻拦,紧闭嘴跟上去。
见着里面另一个人后,更不敢出声了。
季禾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厉害,因为干呕,脸色又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难受到了一定程度,她连最后的仪态都无法顾忌,就这样跌坐在地上,躯体僵硬,支撑的双手却在发抖。
陆时延的心脏被攥住。
他脱下大衣披在季禾的身上,抱紧她,目光探寻水,跟进来的女佣见状迅速把常备着的水倒好,递过去。
她的鬓角都是冷汗。
陆时延擦拭的动作轻柔小心,心像被冷风刀子划过,酸锐的疼。
陆时延猜到几分季禾状态糟糕的缘故。
温暖燥热的手掌一下下摩挲,似乎这样就能给她传递热量,陆时延启唇想说现在就离开这儿,但他清楚不可能。
“别担心,我今早空腹吃了治头疼的药,胃酸作用,吐出来已经没事了。”
季禾握住陆时延的手。
治头疼的药。
其实应该是Gallup寄给她的新药吧。
“我不会担心,你当然会没事,”陆时延从未害怕过有一天药物也不会失去作用,“――我才该每天监督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否则待会儿去见外婆,我要向她告状。”
季禾笑了笑。低头遮住眼眶的湿润:
“你的演唱会结束,我们离开这儿一段时间好吗?”我想带你去南非――
季禾默默在心里如是补充。
“好啊,我们可以去很多国家――”
和公司合约到期不续,陆时延将会大把时间陪伴季禾。
陆时延陪季禾在这儿待了会儿,身体恢复些后,她没回主楼。
现在过去,所有人聚齐,场面只会更加复杂难堪。
索性到了这个地步,季禾和陆时延只想等到下午,祭拜完外婆便不再想这些事。
…
季禾外婆的墓址是她自己选定的,一处私墓,她早早安排好,死后不和苏老爷子同葬。
苏文瀚倒是对此表现得浑然不在意。
但在季禾小时候的记忆里,每逢外婆忌日,他都不会出现。也是时间飞逝,这几年他才忽然转了心思。
谁都捉摸不透他。
季禾同两个舅舅的关系一般。
见了面会打声招呼的那种。
许久未见这个外甥女,二人不免多关心了几句。至于对身边的陆时延,没显露恶意,也不亲近。
特定的日子前来祭拜,不管感情深厚与否,似乎都会被时光堙灭。并没停留多长时间,五人无声矗立,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季禾和陆时延。
今天的雪下得曼妙,把清幽环境衬得沉美。
季禾怀里的玉兰花染上风雪,纤弱却又异常坚韧,放在墓碑前那堆显沉闷的白菊玫瑰前,格格不入。
陆时延和季禾并肩,几乎是双膝跪在地上。
手隔着厚软的大衣,也能察觉到单薄的身体细微的颤抖。
季禾在这个地方异常坚强,没有哭。
“――外婆,我有听您的话。好好生活,好好长大。”
季禾努力地笑出来:
“抱歉,好久没有回来看您。”
她的情绪已然开始绷不住,尾音颤抖。
陆时延的手一下下抚慰她的背脊,试图这样能给季禾力量。在这个时候,他尽显无力,只能陪伴她。
眼眸微微看去。
墓碑上的照片定格了女人最风华正茂的年纪,眉眼轮廓间,陆时延发现二人如初一撤的眼睛。
前者眼眸温柔沉静。
后者的眸色深,灵动,纯粹。
“外婆您好,”陆时延握住季禾的手,神色郑重介绍起自己,“我是陆时延,男,今年24,父母故亡,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有幸当上季禾的男朋友,今天还被她带来见您…
他勾唇低低地笑,拆台季禾刚才的话,真的告状,“她照顾不好自己的,总是迷迷糊糊的,又嘴硬心软,会一个人悄悄地哭……”
季禾微微侧头看他。
男人没有看她,笑着叹气,“可是没有办法,我真的好爱她,”陆时延打开季禾的手,和她交握扣住,认真承诺,“所以我会照顾好她――”
季禾低头,眼泪没控制住掉下来。
柔软的手帕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泪珠被擦拭,“别难过――”
季禾扑进陆时延的怀里,抓紧他,“陆时延,我好想我的外婆。”
陆时延的心又软又疼。
多年来的思念压抑在心底,即使从不对人述说,可非但没随着时间流逝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我的所有亲人健在,阖家一堂,”季禾哽咽着嗓子,泣不成声,“可是外婆是唯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小孩的感情是最为细腻和敏锐的。
因此当季禾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时候,惶恐、害怕……什么都有。
她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努力去讨好过季明松和苏瑜音。
所以在七岁那年被送到在苏城安养的外婆的身边的时候,她没想过真的会有人能满足她想象不出来,但却总是窥见的那份亲情。
季禾的外婆是江南女子,温柔娴静却极富才华,她不喜季明松这个女婿,对唯一的女儿也是失望的。但对懵懂怯怯的小孙女,她却是极尽疼爱,努力教养她。
因此季禾是个极为矛盾的人。
拥有蓬勃的生命力,强大自信,但偏偏也是感情,成为她最薄弱的痛点。
相处不过短短七年,季禾就失去了真心疼爱她的外婆。
陆时延的茶眸变红,抱紧她,摇头,“不,宝贝,我和奶奶也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我会永远爱你。”
他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个事实。
“真的吗?”
季禾低声自问,呢喃。
陆时延的怀抱好温暖,让季禾觉得安心。
第68章 毁了他
◎麻烦◎
青石板铺就的路雪天湿滑。
陆时延步履沉稳,一手撑伞,一手牢牢把人牵在怀里。
黑色的车稳稳停在山脚下,即将离开时,季禾忽而就停下来。
“以后我们每一年都回来看望外婆,”知道季禾心中难受,陆时延安慰道,“你喜欢苏城,我们也可以去那儿定居。”
闻言季禾清淡笑了笑,“真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定居,你的事业怎么办?”
她没想过感情里任何一方需要为了彼此而妥协事业,更何况,她见过陆时延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们走吧。”
唇边的话打了个转,陆时延没来及告诉季禾他的合约已经到期不续,两人便离开了。
汽车平稳开向苏家。
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但也没有直接走人的道理,于是季禾和陆时延回去去苏家,吃了一顿饭。
离开时不过下午三点。
陆时延改签了机票,提前回去。季禾昨晚没睡好,上飞机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见她眼下青黑,陆时延的眉头微拧,让空乘拿来毯子,陆时延动作轻柔为身边人披上,然后让圆绒绒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这个姿势维持了长达三个小时。
季禾的睡眠浅,这回却睡得意外的好,被陆时延叫醒时,双眼惺忪,意识都还没回笼。
瞅见陆时延微微松懈肩臂,季禾的手已经放上去,“很难受么我的脑袋沉,你下回把我推醒吧――”
“不关你的事,”他揉了揉季禾的头,“哪儿沉了。是我一直没动,撑撑胳膊就好了。”他顺势把季禾的手放胳膊上。
飞机即将落地。
刚出舱门,体感温度骤然下降。往玻璃廊桥看出去,云层灰蕴,天光暗淡。
季禾不喜欢这样的天。
两人从VIP通道出去,身边人接到了一通电话,突然地,陆时延的脚步停下来。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出了点麻烦,我们需要等一会儿离开机场。”
陆时延温声说道。
季禾心头微跳。
有专人过来引他们去贵宾休息室,推门进去,终于看见陆时延和季禾回来,林琳语气不免焦急烦躁:
“怎么现在才回来?现在外面全是记者!”
“现在什么情况?”
这两天两人没时间上网,下飞机后季禾的手机到现在都没开机。打开的笔电推到二人面前,季禾察觉到某道目光,对上林琳不怎么友好的视线,细眉轻拧。
来不及疑惑,等她看清屏幕上的微博后,心一刹那难以抑制地往下沉。
#地下恋情曝光,陆时延苦尽甘来追到手千金大小姐
#欲专心做豪门女婿#陆时延
#会所赚快钱
#陆时延未成年时期
……
眼睛睁大,季禾凑近点开不断往下翻动。
数个鲜红带‘爆’的微博热度居高不下。
每一条都是恶意针对陆时延,点进去词条,恶评更是在以秒的速度更新。
陆时延的粉丝体量大,理智粉也是占据大部分的,可面对对方接连扔出来的炸弹,配上高清图和清楚时间线,不少人都开始动摇。
“你们也看见了,现在的舆论影响很不好。”林琳的语气憋闷,外人不清楚,可作为陆时延经纪人,她比谁都看得明白这是有人想彻底毁了陆时延。
说着,她的眼神复杂地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季禾的脸渐渐失去血色,牙齿咬紧唇肉,口腔充斥着铁锈的味道。
陆时延强制去关电脑不让季禾继续往下翻,她死死抓住,他只能夺过电脑。
“――深呼吸,”陆时延握住季禾的双肩,低头和她对视,十分认真,“这些交给我来处理,季禾,你不要被他们影响到。放轻松,不要去乱想――”
“可是搜不到我的名字。”
眼眶里蓄满雾气,季禾开始耳鸣,但她的思维很清晰,“明明我们只是在谈恋爱,可是现在网上全部是在骂你。是因为我,他们想毁掉你……”
爆出来恋情,可是针对陆时延的恶意不加掩饰,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网上有季禾的高清正面照。
但没一个人扒得出她的身份。
偶尔有网友从两人之前参加的综艺里顺藤摸瓜找到些季禾在国外的资料,但发出来没多久,就连同嘲讽“大小姐好牛逼”的言论,一起被封了号。
事情越闹越大,舆论走向并不好。
“我知道,”陆时延抱住她,安抚季禾的情绪,仿佛被算计的不是他,冷静至极,“这都和你没关系,这是我的责任,不要焦虑,不要去揽这个责任,好吗?”
比起外头的情况,陆时延更怕季禾被影响到身体。
“你知道是谁了对吗?”
林琳也察觉到问题出在哪儿,看季禾状态不对,倒了杯温水给她。此时听到她说这话,下意识看了看季禾,又瞥向陆时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