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可是荷叶?”
“是,荷叶加菊花泡茶,可清热,老身见今日天气燥热,便想着请陆夫人饮一杯,爽爽身子。”
高氏一边说着,一边将荷叶和菊花,丢进了滚烫的开水当中。
待水变色之后,她又将花茶的渣子筛了出来。
把微黄的水,倒进了茶杯当中。
而后,高氏还往杯子里面,加了一颗糖。
待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之后,高氏便笑呵呵道:“陆夫人,尝尝看?”
便是不喝,宋清茹也知道。
此茶,乃是甜口的。
但它总体的味道,还是令宋清茹惊艳了一番。
甚至喝下去之后,待热意散去,便只剩下了舒爽。
“回味香甜,甚好。”
高氏喜笑颜开,“您喜欢便好!老身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除了这荷叶菊花茶以外,还有别的,待陆夫人走后,就拿些回去吧!”
宋清茹并没拒绝她的好意,“多谢老夫人,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高氏闻言笑得眉眼弯弯,那状态,明显与平日里不一样。
高远很担心,她这般热情,会惹得宋清茹不愉快。
便说起正事道:“母亲,您在此陪陆夫人说说话,儿子这就去将曾祖父留下来的大刀,拿出来给陆夫人过过目。”
“那你快去吧!刀口锋利,一定要小心着些!”
“是。”
高远走后,高氏便坐了下来。
“陆夫人,您与远儿所说过的话,远儿已经尽数告知于老身了,老身在此多谢陆夫人的慷慨相助!”
宋清茹伸手按住了高氏的手背,“老夫人不必客气,我这么做,也不是全然为了帮高奕士,还有个目的,便是想让他今后,尽力尽力的帮砚山居做事。”
“这是必然的。”高氏笑道:“您别看我家远儿,长得人高马大的,就像个糙汉子,但他实际上,是个很踏实,很细心的人。”
“只要是他张嘴答应过的事,就算再难,他都会去做到,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宋清茹道:“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向高奕士抛出了橄榄枝。”
“呵呵呵,也是我家远儿有福气,往后能跟着陆夫人做事,有陆夫人照应,老身也就放心了。”
宋清茹看见了高氏眼中,一滑而过的哀伤。
她斟酌了番,还是问道:“老夫人可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见她如此问,高氏霎时就红了眼,“是啊,老身就是想起了远儿的父亲,也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亲人,一夕之间,他们就没了性命,实在是令老身难过啊。”
“当时远儿也才十几岁,就遭遇到了这样的变故,一夜之间,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变成了,要跟着老身四处奔波,为生计发愁的普通老百姓。”
“老身有时想起来,都万分心疼。”
她一个寡妇,带着那么大的儿子。
要想在安国讨生活,又谈何容易。
红莲闻言,下意识便看向了宋清茹。
果然就见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想必,高氏说的这些话。
让夫人想起了当年的事。
夫人何尝不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而后又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为了经营好宋家老字号,而遭遇万难呢?
宋清茹满眼复杂,沉默良久才说了句节哀。
高氏闻言痛哭流涕,好似要将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宋清茹也没打搅,就那般安安静静的坐着。
等高远回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吓了一跳,赶紧就跑过来,“母亲!您怎么哭了?”
高氏是哭了,但很快又笑了。
“母亲是高兴啊!高兴咱们家的传家宝终于能拿回来了!也高兴,你隐藏锋芒那么多年,终是见得了天日!”
即使他家儿子,跟着宋清茹,不是去做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但至少,也比待在铁铺好。
他家远儿才华不差。
又怎能在一个方寸之地,蹉跎一生?
高远眼神一暗,也微微红了眼。
要真论起来,这的确已经是这十几年来,他们家发生过最好的事了!
宋清茹暗叹口气,又很是羡慕,高远有这样一位,处处为他着想的母亲。
若父亲还活着……
定然也会万分心疼她吧……
“对了陆夫人,这便是在下曾祖父留下来的大刀。”
刀身很长,用黑布包裹着。
等高远将黑布拆开后,就露出了那把刀的模样。
仅一眼,宋清茹便被震慑住了。
别无其他原因,纯粹是这把刀,竟然隐隐有股子血腥气。
“这刀?”
高远见她微变了脸色,哑然失笑道:“陆夫人莫怕,这刀虽然曾经确实是用鲜血养成的,但它终究是个死物,并不能对陆夫人做什么。”
红莲微凝眉,“那此刀的血腥气,已经祛除不掉了吗?”
“没错。”高远小心的抚摸着刀身,解释道:“尽管在下与母亲,每日都会拿烈酒,为大刀净身,但无用,因为这把刀,不仅后来在战场上见过血,刚被铸造出来时,也在兽血池里,泡了整整三十九日。”
兽血池?
高氏说道:“这是我们高家的一个传统,除了为军营里打造的那些兵器以外,为其他贵人铸造的兵器,事先都会拿来在兽血池里面泡一泡,这么做,是为了让兵器,更有煞气。”
“达到一种,震慑的作用。”
第194章 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把刀也的确做到了。
让人光是看着,都想退避三舍。
“果真是好把刀!”
宋清茹不是没有见过上好的兵器。
但手艺像这般精巧的还是占少数。
“老夫人,你们高家果然不愧是专门为金国铸造兵器的世家,这技艺,令人叹服。”
高氏笑得开怀,“都是祖传下来的手艺了,其实在远儿曾祖父,还没跟着先皇创业时,我高家,也就是个打铁的。”
后因铸造兵器的技法巧妙。
整个高家才得以被重用。
算是整个金国,迄今为止,全靠手艺起家的大家族。
听到这儿,宋清茹有丝疑虑,“那金国皇室那边,可有派人来寻过你们母子二人?”
“并没有,如今的帝君,整日就只光顾着享乐,哪里还想得起我们。”
高远道:“对他而言,那些会阳奉阴违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而我们高家当年为何会沦落到被抄家流放的地步?就是因为我们不愿意与那些贵族同流合污,故而被诸子百家强行安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可谓是百口莫辩,只能认栽。”
高氏叹息道:“现在整个金国,也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了。”
这天下,强国还是当属安国与南国。
剩下两个,一个金国,一个北国,早在上下不齐心,导致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变得摇摇欲坠了。
现在就看安国与南国之间的斗争谁胜谁败。
胜利的那一方,彼时必定会一统天下。
金国,也早晚都会成为其中一国的附属国。
翻不起任何大浪。
关乎金国的事,宋清茹听着没有作答。
但对他们高家的灭亡,却感到一阵唏嘘。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还有一个前提便是。
除非那个家族,已经强大到令整个朝堂的人都万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就好比他们安国的太尉府一般。
太尉府手握重兵,拿捏着一半安国的命脉。
尽管陛下乃至许多朝臣,都想方设法的想将兵权收回,剥夺太尉府的权利。
但很难。
因为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足以撼动太尉府地位的证据。
而那个证据,也并不是陛下,又或者是任何一个朝臣,可以随意凭空捏造出来的。
毕竟太尉府这个家族,何止只有他们傅家人。
他们背后,还有许多支持他们的朝臣。
甚至还有太子,皇后。
牵一发则动全身。
岂是儿戏。
宋清茹跟高远还有高氏,又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告辞了。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见宋清茹从头到尾自称的都是“我”,而并非“本夫人”。
高氏感慨颇多,“那陆夫人就将花茶带些走吧,若是喜欢,老身之后就多做些,专门为您留着。”
宋清茹指尖一顿,而后便轻笑了一声,“花茶的味道很好,我很喜欢,待我回去后,便都尝尝,若是合适,我就跟老夫人你做个生意。”
高氏诧异道:“陆夫人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这样,也能让你们家多一份收入,我们还能互惠互利,何不快哉?”
“哎呦!”
高氏拍了拍手掌,“那可真是老身的荣幸啊!就是不知,这普普通通的花茶,会不会让陆夫人您做亏本买卖?”
“万万不会,我是生意人,亏本买卖,我从来不做。”
高氏恍然,“陆夫人您说的也是,如此甚好,那老身就在家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行。”
高远将大刀放到马车里面后,便对着宋清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今日之事,就多谢陆夫人了,往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高奕士客气了。”宋清茹道:“明日,我便派人将两万两送至你家,若赎回传家之宝的过程并不顺利,也可到砚山居寻求帮助。”
高远感动道:“在下知道了,谢谢您。”
宋清茹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便由红莲搀扶着上了马车。
等马车驱离高家后,红莲看着对面座位上,放着的刀,忽然捂嘴笑了起来。
宋清茹好笑道:“傻丫头,你笑什么?”
“夫人,奴婢是想起了,等待会儿咱们回府后,霜儿看见这把刀的样子,该是会瞪着两只大眼睛,满眼冒星星吧!”
还会懊恼,她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若是来了。
就能在第一时间大饱眼福了!
“你说的是,霜儿那丫头,一直都对兵器很感兴趣,我该找个时间,为她寻一把,她心心念念的好剑。”
红莲笑道:“还是夫人宠她,她的私库中,兵器可不少呢!”
而那些兵器,不论是刀叉剑戟,还是棍棒鞭子,那都是夫人送给她的。
但夫人大方,饶是霜儿说过,她已经不需要别的了。
夫人偶尔还是会寻一些好东西来,送给她。
当然,红莲也有这个待遇。
“对了,眼看还有一月你便要及笄了,彼时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红莲脸一红,“只要夫人不将奴婢送去嫁人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宋清茹一听,立马就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啊你,就那么抗拒此事吗?”
“是的啊,毕竟奴婢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见过夫妻和睦,也自然见过夫妻之间尔虞我诈的,后者偏多。”
“奴婢便觉着,嫁人一点都不好,还是跟在夫人身边,每日盘盘账本,帮夫人打理事务更好一些。”
宋清茹笑意一僵,眼神黯淡了几分,“还是怪我,没有让你看到,其实成婚后的生活,也有幸福的时候。”
毕竟自从她嫁进永毅侯府之后,从来没有哪一天轻松过。
又何谈幸福一说?
有的只有一地鸡毛。
和数不尽的操劳。
红莲宽慰道:“等夫人将永毅侯府握在手里之后便好了,彼时,将军一死,还不是任由夫人潇洒快活?”
那一纸婚书,要来何用。
效仿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们,养养男宠,岂不是更妙?
宋清茹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她脸上的坏笑是什么意思。
她难得红了脸,忍不住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你近日是不是跟霜儿聊了些什么?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胆了。”
第195章 折磨人的好法子
感受到脸上的触感,红莲笑呵呵的,“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霜儿与奴婢说了一些,奴婢从前不曾听过的话,便觉得,她所言有理。”
霜儿是个不喜受规矩束缚的人。
她能跟红莲说的,指定是一些悖论。
宋清茹松开手,笑着摇头,“对了,你确定明晚的人,是个好的吗?”
“是,奴婢对那位公子多方面的调查过,他除了身份卑微了些,其他都不差。”
长相也是清风霁月,气质与林探花还有些相似。
一看就是个温和儒雅的读书人。
宋清茹闻言,心下放心了许多。
毕竟红莲做事,向来靠谱。
但又没法否认,面对这种偷腥的事,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就怕出现什么变故。
让她的一切谋算与隐忍,都功亏一篑了。
永毅侯府。
宋清茹回府后,陆泽远还没回来。
她让仆从将刀拿到主院后,想了想,还是去到了书房。
“夫人,您是准备给谁传信吗?”
“对,高远的身份,我想我还是应该与秦老夫人知会一声。”
宋清茹坐在书案前,眼神有些恍惚,“在回来的路上,我不禁想了许多,总觉得,就将高远这样的人,留在砚山居做一名棋手,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或许打动她的,是高远母子二人的经历,与她有些相似吧。
面对从前同样受过苦难的人,她总是忍不住的会动一些恻隐之心。
红莲心下一惊,“夫人您莫不是想?”
宋清茹摇头,“不是我想,要看那些贵人怎么想,毕竟高远的身份,就是阻拦他前程的一道天堑,如何决断,不是由我说了算。”
“可是……奴婢很担心,您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秦老夫人之后,会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毕竟她的父亲……赵老将军,就是死在了战场上,她该是极恨敌国人的。”
“恨归恨,但也要顾忌利益,若他们觉得高远可用,万万不会计较那么多。”
红莲眉头舒展开来,“夫人您说的也是,只要是可用之才,谁又愿意错过?”
宋清茹不可置否,快速写下信之后,便将其交到了她的手上。
“等霜儿回来后,让霜儿亲自送过去,这事交由她来做,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