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病弱书生,风一吹就会倒。我们不多照顾些怎么行呢?”
这话本来说的好听,尚能得人几分好感。
结果这小丫头还要说:“说实话,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病怏怏的看着活不久。
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啊。不然你那么弱,长的再好看也很难讨媳妇。
村里的大娘都说千万不能找外表好看的绣花枕头,不然日子会很难熬…”
姜雪宁年少懵懂,不知难熬的几重深意。
姜雪蕙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免得她说错更多。再看谢危,果然脸黑如锅底。
姜雪蕙暗暗叫苦,见谢危垂头不语,莫非他在心里算计着给她同便宜妹妹哪种死法?
谢危套出两姐妹的心里话,轻抿起嘴。
他明白了,他当初表现太弱了,头几天都靠她们照顾,所以她们压根没将他以男子身份看待。
等他料理好京中事务,等她们长大了,他会找机会让她看到他强大的一面。
姜雪蕙心惊胆战,想看谢危的脸色又不敢看。
她是真是怕了便宜妹妹的胆大妄为。但凡妹妹知道谢危的可怕之处,都不会敢这么不长嘴。
她记得剧情本来是谢危遇险后被姜雪宁救下,见识了她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和内心的坚强善良,对她有了好感。
但这感情在他心里埋的太深,不通感情的他都不知晓自已的心意。最初提防着姜雪宁,骗她说自已动过杀机。
第一世他甚至挣扎过。去姜家探望,自以为是查探,实际上他是想念她,自七岁后生命的唯一一道光。
等他看到陷入繁华的姜雪宁嚣张的嘴脸,失去他看重的特质和风骨,他失望至极,变成默默关注她。
他同燕临设计姜雪宁入宫伴读。想亲自教导姜雪宁入正途。
但姜雪宁讨厌他,躲着他,燕家又出事了,他分身乏术,导致一切都来不及。
他花费很多心思去保燕家,就顾不上姜雪宁。等燕家流放,姜雪宁转头就嫁给沈d。
他能做的就是将她推上皇后位置,暗地保护她。
多年过去,姜雪宁被权势改变的面目全非,再不是当初那个勇敢善良的小姑娘。
他眼睁睁瞧着这道光黯淡下来。他就再没有流露出他对她的半分心思。
然后他孤独,空虚,失眠,多疑,嗑药,体弱多病。种种因素导致他大仇得报后自暴自弃,慢慢陷入疯狂。
他递匕首给皇后姜雪宁,就是看她是用来自杀,还是杀了侮辱她的燕临。
无论哪个结局,疯狂的谢危都只是在等待结果。
姜雪宁若选择杀燕临,他还会保她。姜雪宁死,他日后就下去陪她。
就没有想到,姜雪宁以命要求保张遮。这事让谢危彻底破防了。
有种你明明是渣女,却原来你还是有情。不过对象不是我,是区区一个张遮,还为保他付出性命。
失去所爱,失去生命唯一的光,他就真的疯了。
他嫉妒张遮,同燕临决裂,扶持一个乞儿上位。保国家安稳后,将最爱的琴和琴谱尽数烧毁。
厌世的谢危捧着半罐化了的雪水,和姜雪宁的步摇,自杀在自已被称为定非世子的坟前。
可见这人临死前想念的还是七岁前的时光,和山里与他同甘共苦的姜雪宁吧。
相似的经历让姜雪蕙看到电视剧极为震撼,她真能感同身受。
她若非遇到人生中那些贵人,也会是个疯子。可她惜命啊。
试问这种比她还疯批的大魔王,她惹得起吗?
她在山洞趁他昏迷不醒偷偷治疗他,就是希望趁他年轻能减缓他的疯病。免得日后遮宁一起,他报完仇又疯了。
失眠是源头,嗑药是导火索。她的苦心不知有无效果,但便宜妹妹一再上门送死,就怕殃及池鱼。
做为女主身边出炮灰定律。她觉得自已不只是池鱼,是已经上了砧板的鱼啊。
姜雪蕙张几次嘴,事关男人的自尊心,她不知怎么说才合适。
只能小心地拿出蒋氏备的糕点,递到谢危和妹妹面前。
她说:“已经走了好些路了,公子和妹妹用些点心吧。蒋伯母还放了几罐梨膏,你们若是还想喝。我冲泡一下。”
姜雪宁吐吐舌头,这才察觉失言,她抱歉地看一眼谢危,拿点心吃起来。
谢危看见姜雪蕙手指上细碎的红痕还在,想起初见那双用来拈花捧书,白皙细腻的手。
他温言道:“姜雪蕙,我府里有上好的护手膏,等回去我送些过来给你。”
姜雪蕙不知他怎么直呼起她的名字了。谢危不计较妹妹的失言,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没有推却他的好意。只温和一笑,表面不言不语,心里已经是在求神拜佛。
城门前有一个小树林,马车停下休整。谢危他们下来透个气。搭着张家父子的马车还没到。
她们才坐下休息一会,喝水吃点心,就听见孟嬷嬷和仆妇们惊呼,说有只漂亮的山鸡在前面。
谢危立即察觉不对,这小树林怎么会突然有山鸡。
然后他见面前跪坐喝茶的姜雪蕙拍拍手,起来走向孟嬷嬷。
她打量一下五六米外的山鸡,笑着说:“孟妈妈,这山鸡的尾羽真漂亮。
正巧母亲身边的小丫头们喜欢踢毽子,让我抓个山鸡给她们做毽子吧。”
她说完话,一仆妇及时奉上女子用的弓箭。
姜雪蕙拉弓瞄准,先射伤那山鸡的腿,再连发三箭,将它困在地上。
她的架势一看就是内行,每一箭都精准到位。不射杀山鸡留其性命,更显得技高一筹。
周寅之很机灵地上前抓起了山鸡。孟嬷嬷上前奉承说:“大姑娘,还是箭无虚发,力道刚刚好。”
姜雪蕙将弓箭递给身边的人,语气平淡道:“这是自然。全靠昔日母亲请来师傅教导弓马。
可叹我从前不知母亲苦心。不然还能再射几个小贼。”
说着话时,她脸上流露出几分官家千金独有的骄矜。
说到遗憾处,她眼神凌厉摄人,仿佛有山匪在,就会立即被她射杀。
在场仆妇有些胆小的想起前阵子的惊心动魄,不由垂下头,不敢看大姑娘。
胆子大的如周寅之等,则没口子夸赞大姑娘文武双全,箭术了得,定能给山匪教训云云。
张家父子坐的马车也赶到了,他们亲眼姜雪蕙射山鸡时的气势。
张父还同儿子夸了姜雪蕙一句:“姜大姑娘身手不凡,难怪能护着幼妹和谢公子全身而退。”
张遮也点头称是。
戏演完了,姜雪蕙就上了马车。谢危思索片刻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姜雪宁还是迷迷糊糊,到马车还追问便宜姐姐,是不是她也要学拉弓上马的课程。
等马车进了城门,姜雪宁惊呼一声,原来姜雪蕙的旧伤口崩裂,左肩的袖子被血晕染开来。
姜雪宁想上前帮她包扎。姜雪蕙拦着她,说:“这伤口不碍事,会自行愈合。再走一会就到家了。
你与谢公子先下马车。我在马车上点药,换件外袍就好。”
谢危怔怔地望着她,一流血她的嘴唇就开始发白,脸上红晕也消退了。她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姜雪蕙同他一样,很擅长忍耐。有时他看着她,如同照一面镜子。
第5章 深院燕初归
到了姜府,提早得到消息的姜伯游也是同朝廷告了假。同孟氏在门口翘首以盼。
三人乘坐的马车一到,激动的两夫妻就走到马车旁,等着两姐妹下车。
姜雪蕙等谢危下了车,特意让姜雪宁先下去。
姜父同谢危相互行礼寒暄。再与妻子看这素未谋面的二女儿。
他们见到姜雪宁很是激动,哪怕之前心头存疑,看到她同孟氏相似的相貌,心里就感到亲切,再无疑虑。
两夫妻等姜雪宁行完礼,就抱着这女儿抹泪。
碍于外人在场,他们都控制着情绪,不敢说太多。但亲近之情尽在不言中。
孟氏则又看向马车,孟嬷嬷说大姑娘在换衣服,让大家先进去。
但孟氏不肯动,其他人也不动。两夫妻同姜雪宁一起等,姜雪蕙这才慢慢下车。
孟氏眼睛亮了起来,随即脸色一沉,她奔向姜雪蕙,边流泪边用力扑打女儿的身体。
伤心地哭着道:“你这个孽障,让为娘心里好苦啊。我这些天饭都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你就不要娘亲了吗?”
她不敢说姜雪蕙是离家出走,只说自已的担心。
姜雪蕙见到孟氏,眼神也柔和下来,乖乖地喊:“母亲,女儿不孝。让您挂心了。”
孟氏不依不饶,还要打她。谢危和姜雪宁竟同时挡在姜雪蕙面前。
姜雪宁怯生生地说:“母亲,姐姐受过伤。打不得呢。”
孟氏大惊,赶紧打量大女儿,问:“伤哪里啦?怎么受的伤?哎呀,你只是要急死为娘吗?”
姜雪蕙温言安慰孟氏:“我没事。有宁妹妹和谢公子照顾着,我好的很。”
谢危在旁瞧的分明,姜雪蕙一下来,孟氏眼里就再无旁人。她满心满眼都是姜雪蕙。
他顿时明白她为何在马车上磨叽了。就为给父母和妹妹单独联系感情的机会。
姜雪蕙是步步为营,为佐证孟嬷嬷在张家说的话。特意安排人在小树林放山鸡,展现她的武力,让其他人信服。
伤口崩裂,她干脆以此为理由在车上待着,给姜雪宁先见姜家父母的机会。
就算伤口没事,估计她也会打翻茶水到自已身上。
谢危心里有些发堵,都是同龄姐妹,姜雪宁的表现就符合她的年纪。不知世事,任性直率。
而姜雪蕙心有城府。他曾经防备着姜雪蕙。没想到她的所有算计,都是真心为亲人着想。
姜雪蕙过去的日子定然不太好过。姜家夫妻的眼神做不得假,他们对她真心疼爱。
应是另有别情让她变成如此模样。他不想探究她的秘密,但他会心疼这个姑娘。如同她心疼他那样。
因着孟氏打那几下,姜雪蕙伤口又崩裂了。好在外袍遮掩,看不出情况。
姜雪蕙注视着孟氏的眼睛。这位母亲的眼里永远有着对她的宠爱和关心。这让她心里感到温暖和快乐。
姜雪蕙很少想起她前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七岁的时候,再多眼泪也没能换的父母回头,到他们彻底消失,她的心就冷了。
她心想:“既然你们不要我了。那我也不再爱你们了。”
而爷爷的眼神永远冷酷无情。她刚到爷爷家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物品,他在评估她的价值。
这眼神让她从不敢松懈,怕爷爷觉得她没价值,就要弃她如敝履。
奶奶当她小猫小狗似的,想起来就逗一下。大多时候还是顾念其他儿孙更多些。
爷爷唯一展现温情的地方,就是当她放弃继承家族财产。
用父母留给她的房子给爷爷抵消过去的花费。他大方地放她自由。
这对家族掌权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毕竟成年的她已具备联姻和挣钱的能力。
她在国际学校的学费,各项培训费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开销。那套房子未必能抵消这些开支。
爷爷念在祖孙一场情分,还是放过了她。
或许他以为她会像她父亲,吃不了外面的苦,会回头求他。
她坚持下来了。适应了在外打拼,将自已照顾的很好。
爷爷有句话说对了。无论男女都要在社会上平等厮杀,她不可以毫无价值和能力。
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她始终牢记这点。
她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得到姜父和孟氏全心全意的疼爱。尤其是孟氏,在姜雪宁和她之间,她会偏心她更多。
她到这里方感受到,父母对子女毫无保留,不计回报的爱有多珍贵。
人不能不知感恩,她得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也会努力让孟氏和亲生女姜雪宁增进感情。
免得因孟氏的偏心造成一生遗憾。哪怕要她退出去,有这十几年的感情,她都十分感激。
这时,张家父子也到了。
他们一下车,姜父激动上前地揽住张父,道:“张政兄,多谢你们家收留和照顾我的孩子们。”
张父很久没同姜父私下见面,也很是亲热。他连道自已人不必客气。
两位老友一路相携进去姜家大堂。期间也没有冷落谢危。但姜父对他的态度,比对张父还是客套许多。
等到了大堂,张父正式介绍张遮给姜父认识。
姜父惊叹道:“早听闻令郎聪明绝顶,多年不见,都这么高大了。相貌还如此出色,真是才貌兼备啊。
多大了?下场科考了吗?定亲了吗?”
谢危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大家顾着说话不入座,他便站着看向姜父。
张父谦逊地说:“犬子资质平凡,当不得伯游兄如此夸奖。他二十岁了,刚行冠礼,尚未定亲。
他考取了举人功名,准备下年参加会试。”
姜父想了想,又道:“听闻顾春芳大人收了位关门弟子,断案上颇有见地,事务上收集资料亦是好手。
顾大人说得此弟子协助,公务上更加得心应手。可是令郎?”
张父说:“正是。这还多亏伯游兄当年的引荐之恩。
因犬子还没参加会试,怕说出与顾大人的师徒关系,会让犬子变的轻狂,就没有对外宣布。
在外也没让犬子对顾大人改称呼。”
姜父笑道:“你啊,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谨慎小心。这多好的事啊。
我看见令郎都很是喜欢。若得子如此,不枉此生啊。”
说着说着,姜父心念一动,摸着胡须,眼睛在大女儿和张遮身上打转。
他不经意道:“这女婿也是半子,令郎如此优秀,怕是被很多人家看中了吧。还是顾大人对他另有安排了呢?”
张父忙道:“没有,没有。犬子性子偏静,除了书院和他老师顾大人家里,就整日在家读书。
我也忙于政务,哪有机会结识有适龄的闺秀的人家。顾大人家里都是男孩,我们都在发愁自家孩子婚事。”
孟氏才将注意力从大女儿那转出来。她听见张父的话,一见仪表堂堂,眼神清正的张遮。
她想起姜父过去对这家人的正面评价。她看着张家父子的眼睛就慢慢亮了起来,还放着光。
孟氏更加仔细打量着张遮。见他穿着浅青色土子服,相貌英俊,身姿挺拔,气质端方。
他上前拜见姜家夫妇说了几句话,声音很是动听。之后就带着浅笑站在张父身后。
孟氏先前没有留意,听到相公提起女婿二字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