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蕙不再同他斗嘴,沉默地接过剑匣。
让燕临的随从青锋将剑放到姜家马车上,人也坐马车后面。等她离开一并带青锋去姜府。
公主同姜雪宁在侯府大门互相牵着手,哭成泪人,却不敢发出声音。她们怕让燕家父子为难。
姜雪蕙同方妙站一起,两人都绷着脸,伤感地看着这一幕。
沈d与十几位学子都神色哀伤,有人落泪,有人眼中泛起了泪花。
而谢危站在姜雪蕙身边,神情克制忍耐,拳头却握的死紧,额头有青筋隐隐浮现。
他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燕家父子离去,心中戾气翻涌。
薛烨深深望了姜雪蕙一眼,经过她和公主身边,轻声说一句:“我会保护燕临。你们不用担心。”
这话倒让谢危有些诧异,连看了薛烨好几眼。
他立即看出薛烨对姜雪蕙的心思,自然明白上回薛烨傻笑的缘由,心情更糟上几分。
姜雪宁更是惊讶,第一世薛烨不太显眼,总跟在薛远后面,为薛家摇旗呐喊。
只听说薛烨嫉恨燕临的能耐,在宫学时有口舌之争。
今生薛烨提前三年进宫学,竟然变化这么大。
薛烨转身离开,他领了职务,名正言顺一路跟着看护。
薛烨早下了明令,不准任何人对燕家父子不敬,否则就是同他过不去。
因而燕家父子连铁链枷锁都没带,还能坐着马车离开。
谢危见状,心里好受了些。对薛烨终于看顺眼了点。
这时,姜雪蕙掏出谢危送她的紫竹笛,吹了一首《送别》
马车的窗帘抖动,听懂了曲中深意的燕临掀开一角,同父亲一起回望他的故交恩师好友和沈芷衣。
薛烨喝住队伍,坐在马上倾听,等姜雪蕙一曲毕,才再度前行。
谢危望着她手中的竹笛,沉沉的脸色放松下来。
他眼含的泪意化作清风,同她的乐声一起舒缓地晕开在心湖中。
他趁大家望着燕临乘的马车远去,他动身离开之际,借着宽大的衣袖掩盖下,悄悄地紧握一下姜雪蕙的手。
然后谢危放开姜雪蕙的手,走向黑暗中的另一个方向。
由于沈琅的要求,只让刑部官员检查一下勇毅侯府,确认无异常,才上封条封住勇毅侯府,而非查抄。
薛远想搞鬼,被陈瀛和张遮拿着刑部条例拦着不让。他在勇毅侯府徘徊半日而不得入内,悻悻然离开了。
他想在狱中暗杀的燕家父子,有沈琅派的人盯着。
薛烨又暗地下令让兴武卫阳奉阴违,导致燕家父子在狱中丝毫没有损伤。
更可笑的是,薛远同太后在宫里苦劝沈琅对燕家父子下手。
薛烨却悄悄带一波又一波同窗去探望燕临。整的大牢十分热闹,好菜好酒每日供应不停。
薛烨早年就在兴武卫不担职务,做些实事,有些名望。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牢头们见这两父子要求不一致,圣上又明令不准伤害燕家父子,他们蹭了燕家的好饭好菜吃着,自然不会多事。
沈琅得知了薛烨的行事,十分开怀。
他终于给舅父那埋了个钉子。他不必担心剪除舅父势力后,薛家后继无人。
薛远不知道自已被儿子背刺了。而他苦等神秘人给他送燕牧写给平南王的下半封信,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燕临的下狱让沈芷衣失魂落魄好久,姜雪宁劝她几日都未能令她开怀。
一日趁姜雪蕙来上琴课,一下课姜雪宁便急忙拉她去公主的鸣凤宫陪聊。
她认为便宜姐姐在劝人这块比她更擅长。
谢危在后头被学子们围住,来不及问她们怎么回事。只能眼睁睁见姜雪蕙被拉走。
第30章 天意怜幽草
姜雪蕙来过鸣凤宫几次,她到了寝殿不急着劝沈芷衣。
只道:“殿下,若圣上有定论,只要人在,来日方长。
倒是我们可帮忙备多些银两,给燕世伯和燕临傍身。
毕竟勇毅侯府封住了,他们身无分文,没钱怕寸步难行。”
姜雪蕙这话一说,连姜雪宁都很赞同,也道:“姐姐同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已经在凑银两,等多攒些,我就给燕世伯送去。”
沈芷衣听完,立即来了精神,她在宫里生活,用现钱的地方不多。
她立即去妆奁翻找,七拼八凑,才找出几百两白银和十几个金锭子和一堆金豆豆。
燕临从前给沈芷衣买的首饰礼物,算算都有数万两了。
沈芷衣觉得手头这些钱不够,又要去找没有宫内标记的首饰布匹,想托姐妹俩给她卖了凑钱。
姜雪蕙道:“殿下,我们也会凑钱,您不必急于卖首饰。我倒有个提议,您听听是否可行。
牢狱天寒地冻,殿下有没有门路拿一套囚衣和鞋袜来。
我拿去仿出一样的布料,在衣袍鞋袜里头加上同色毛皮,给燕世伯和燕临穿上,让他们不会受冻。”
沈芷衣赞道:“蕙蕙,你太聪明了。我找薛烨拿衣服。
他现在管着天牢,听皇兄说他偷偷带了不少同窗去探望。
我今日先准备些床铺被褥给燕侯爷和燕临,让薛烨送去想来不难。
等你的衣袍做好了,我开口要他带我们进去探望。”
姜雪蕙早从姜雪宁那听说了薛烨的举动。
她故意这么一说,就为了让沈芷衣做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不再长吁短叹度日。
这些建议让沈芷衣恢复了精神,变得兴致勃勃。姜雪蕙见达到目的了,就要告辞。
这时,宫女来报,说秦贵妃来探望公主。
沈芷衣同秦贵妃关系不错,赶紧去宫门迎接。
路上,她低声同随行的姜家姐妹简短介绍了几句贵妇的背景。
秦贵妃家世不显,父亲是翰林院侍读学土。她活泼纯良,又像她父亲般长袖善舞。
她同小门小户出身的郑皇后处的很好,也扛的住太后的阴阳怪气。
秦贵妃的善解人意很得沈琅喜爱,在后宫有一定地位。
日常她会对沈d和沈芷衣嘘寒问暖,颇有长嫂风范。
姜雪蕙觉得这姓氏很耳熟。
等见到一位宫装丽人缓步进来,笑容明媚大方,两姐妹赶紧行礼。
秦贵妃等公主介绍姜家姐妹身份,才笑道:“早就听闻姜尚书有两位国色天香的女儿,一直遗憾无缘目睹佳人。
如今托了长公主的福,让我得了这个机缘。难怪来的时候喜鹊叫个不停。”
秦贵妃是听说沈芷衣这几日心情不好,正好无事,就过来探望她。
沈芷衣娇嗔:“贵妃嫂嫂就爱说笑,大冬天的哪来喜鹊。分明是嫂嫂福气大,想啥就来啥。”
秦贵妃笑,又与姜家姐妹寒暄几句。两姐妹应对得当,落落大方,颇得贵妃好感。
姜雪蕙试探地提了三堂嫂的名字。她记得三堂嫂说过,她与三堂兄的婚事多亏父亲同在翰林院的师伯牵线。
秦贵妃听了眼睛都亮了,道:“是啊,秦小妹与我家同族,我们的父亲既是族亲,又是师兄弟。
我与她在闺阁时最要好不过。没想到竟与姜女史有亲。”
这下两人更加亲热,公主和姜雪宁围观两位社牛你来我往的过招。
她们俩还没入寝殿就互称姐姐妹妹了,手也握在一起。
社牛的交友速度令公主和姜雪宁叹为观止。
等秦贵妃一侧身,与她攀谈的姜雪蕙瞳孔一缩,贵妃的姿势有些迟滞,分明是有孕的迹象。
贵妃正好拉着姜雪蕙的手,她乖巧地问过贵妃的意思,便轻轻扶着贵妃坐下。
她顺势搭上贵妃的脉搏,一查果然如此。
姜雪蕙深谙人心,在她不着痕迹地试探和讨好下,发觉贵妃对自身有孕毫不知情。
她不用多话,用心倾听,恰到好处的话语就让秦贵妃极为受用。
加上两家有故,贵妃对她从开始的礼貌客套,到真心喜爱,连姜雪宁都一并爱屋及乌。
姜雪蕙走前,贵妃差点没拉她拜把子,顾虑宫规才做罢。
贵妃连说让她们下回来鸣凤宫知会她一声,她会过来叙旧。
姜雪蕙笑着离开,到了宫道,她低声同姜雪宁道:“秦贵妃有孕了。
你今日便找机会提醒方妙一声。你们两切记保密。”
她又对姜雪宁道:“我要去文昭阁一趟。”
姜雪宁拉住她,问:“谢少师可会真心帮燕家。我怎么都听大家疯传说是他建议让燕家流放去璜州。”
姜雪蕙握住便宜妹妹的手,道:“你要对他有信心。依照他们现在的处境,离开京城才有活路。
你只需记住:置诸死地而后生。”
说罢,她往文昭阁方向快步走去。
姜雪宁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困惑,姜雪蕙对谢危的示好避之不及,却又如此信任他。他们俩到底算什么关系?
谢危正独自一人在里头,闷闷不乐地拨弄着琴弦,见姜雪蕙进来,他眼睛都亮了,笑着起身。
姜雪蕙没功夫同他多聊,急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然后她弯腰同他低语自已的发现。
她不记得这段剧情,但她用常理推断。
“太后身边有老嬷嬷,这些人的眼光厉害的紧,孕妇一个举动就能让她们察觉。
若我猜的不错,太后想扶沈d上位,肯定不愿节外生枝。她若发现贵妃有孕很快就要动手。
你赶紧抢夺先机。我才从公主那出来,不能在此久留。”
说完,她就收了手,退后几步。
谢危知机,这正是离间太后同沈琅的最好时机。
他拎起精心准备的食盒放她手上,慎重道:“放心。我会立即安排。”
姜雪蕙点点头,避着偏殿的小太监,迅速离开。
少女奔向阳光的身影曼妙,轻盈如蝶。仿佛从阳光中来,又融回到阳光去。
谢危望着她的身影,心头的阴霾被这道光驱散了不少。他感到阳光的暖意照到了身上。
姜雪蕙总是能及时帮他一把,让他的路走的顺利许多。
第1章 时时误拂弦
几日后,姜雪蕙就听姜雪宁转述了御花园的大戏。
太后邀众伴读去御花园赏花,还点名要方妙陪秦贵妃去听雨轩折两支梅花给她。
方妙找理由推了,秦贵妃也不愿意。
薛姝便搭腔说让大家都一起去听雨轩,这才让秦贵妃和众伴读走了出去。而公主被太后找借口留住了。
薛姝拉上了周宝樱,还招呼上姜雪宁。但姜雪宁不理她,自已跑别处玩去。
由于方妙早有防范,到了听雨轩就摔倒在地,装作脚被划伤,姜雪宁急忙过去看她。
薛姝心知方妙看穿了她的布局,犹豫间,尤月和姚惜替了方妙的位置,陪在贵妃身侧。
因姚惜同秦贵妃有点表亲关系,见状就过来陪同。
尤月急于讨好献媚,同贵妃说说笑笑,反让姚惜落后了几步。
到了听雨轩,突然涌出一堆老鼠往秦贵妃扑去,后边的宫女嬷嬷一拥而上,及时保护了贵妃。
姜雪宁正扶着方妙在几步之遥,老鼠流窜到她们那,两人赶忙用手上的花枝帮忙驱逐老鼠。
秦贵妃临危不惊,借大家身体遮挡,让贴身嬷嬷趁乱换走了身上的香囊。
那是薛太后刻意送给贵妃的,她的贴身嬷嬷换上了一模一样的香囊丢到地上。
薛姝见贵妃没如愿摔倒,赶紧上前装作关心,蹲身偷走了贵妃的香囊,以为能消灭证据。
殊不知她的作为都被不远处的沈琅看的一清二楚。
尤月最是倒霉,她惊慌失措,差点绊倒了贵妃。事后被训斥行为失仪,被逐出伴读行列。
姚惜当时呆住了,好在她落后了几步,只是吓了一跳。
姚惜想学大家用花枝驱逐老鼠,弯腰时亲眼目睹薛姝换掉香囊的动作。
她不明所以,等贵妃有孕的喜讯传遍皇宫,姚惜很是后怕,同时也忌惮起薛姝这位手帕交。
姚惜后怕完就开始生气,薛姝不想得罪周宝樱和姜雪宁,宁愿拉拢她俩都不提点自已一把。
亏她们还是从小相识。只因为前阵子她怠慢了些,薛姝居然对她袖手旁观。
姚惜跑去同未婚夫哭诉,未婚夫让她忍耐下来,等日后寻到机会再回报一二。
次日,沈琅就公布了秦贵妃有孕的事情,并严加防范。
沈琅特意嘉奖了姜雪宁和方妙,夸她俩忠义机敏,给她们家赏赐不少礼物。
贵妃后来找机会去鸣凤宫,亲自同姜家姐妹道谢。
贵妃的家同姜家开始走动起来,靠姐妹俩的三堂嫂,两家还攀上了亲戚。
太后没达到目的很是失望,薛姝听闻方妙受到圣上嘉奖气的不行,被太后迁怒痛骂了一顿。
沈琅让心腹查那香囊,里头放的药就是用来吸引老鼠。
太后亲自派贴身太监准备了一桶老鼠埋伏在听雨轩,就怕贵妃不中招。
沈琅早知太后不打算让他有子嗣,如今亲眼目睹太后的手段,才让他对太后真正失望。
他忍气吞声,借秦贵妃受惊的事情,清理了不少太后的心腹。
他耐心等日后找到其他由头,又暗中除掉太后的贴身太监和嬷嬷。
一日琴课,姜雪蕙没在屋外看到薛烨和沈d,她倒不太在意,最好这两人从此不来。
谢危一反平日的温和,板着一张脸,语气烦躁,眉间隐隐有几分阴霾。
学生们好像都若有所觉,个个温顺的不行。
姜雪蕙以为他还在为燕家父子难过,会及时出面打个圆场,减少他对学子的斥责。
课上每次轮到谢危抚琴的时候,他总要用一旁架子上的铜盆洗手。
锦帕擦拭后,又让门口的小太监换一盆干净的水和帕子上来。
昨日下了一场大雪,大家以为谢危嫌水冷。
于是小太监便每次都会换上热气腾腾的热水上来。等谢先生用的时候水就变温了,刚好合适。
姜雪蕙却发现不寻常的地方,她下意识数数,他今日洗手的频率太高了。
一个时辰洗了七八次手。让她感觉非常不对劲。
琴课结束后,她的直觉认为此地不宜久留。便托辞天冷,今日想早些回去。
谢危拦在她面前,他没有伸手,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他神色温柔地说文昭阁点了炉子,装上布帘,室内很暖和。
姜雪蕙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祈求的意味,心一软,还是跟着他走了。
进了文昭阁,他一反常态没有拿出自已做的点心。而是摆出几盒糕点,都是京城最顶级的糕点铺做的各色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