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珹抱紧了怀里受了惊吓的小娘子,眼神坚定冷冷回应道:“皇兄,放过自己吧。”
“皇兄只记得我幼年得到父皇的疼爱,又岂知我没有羡慕你的时候?”
李珹近乎自嘲一般说道:“我六岁那年便去了陇原,陇原很冷,没有长安气候分明,八月就会飘起雪花。回长安的次数寥寥无几,而皇兄长在先皇后膝下,身边有母亲陪伴......”
云韶轻轻握住了李珹发凉的指尖。
李珏背过身去,没有再说话。
李婳感受到他握着长剑的手腕松动了一下。
“若执念演变为一种伤害,何不选择放弃?”
月明星稀,林寒涧肃。
李珏缓缓抽回了手中的剑。
得到皇上的旨意,守在昭宁殿的禁卫军得到指令立马退了下去。
李婳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随之放松了下来,不断拍着李珏的脊背,像是儿时那般安抚他,眼眶有些湿润。
无人知晓,当初李珏派出去那些杀手,几乎一半都被她暗中拦下。
这是先皇赋予他们的权利,公主也有自己的私兵。
先帝子嗣不多,他们是兄弟,断不可手足相残。父皇泉下有知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经此一遭,希望她的弟弟还能顾念着手足亲情。
李珹对她颔首,抱着云韶大步离开昭宁殿。经过李珏身边时不由得驻足言道:“多谢。”
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
“走吧,我们回家。”
*
百灵跟着一起回到了明王府,圆圆的脸蛋消瘦了不少。
她懊悔那日中了计,害云韶被掳走,愧疚不肯进食,眼睛哭肿的像两个核桃。
纵然百灵有十八般武艺,但谁又敌得过皇上呢?
听雨破天荒地没有与百灵斗嘴,轻轻拍着百灵的脊背,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陆七为云韶把过脉后面露疑惑:“李珏倒是懂得怜香惜玉,只是安神散,并无大碍。”
“不如用在你身上那些招数的十分之一。”
李珹没有说什么,得知云韶并没有受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附身替云韶盖好被子。
云韶出宫时力气便恢复了的差不多,眼下被李珹当成小孩子照顾,有些难为情。
身上的大红喜服还未褪下,她垂下头,没有开口。若不是她执意要去栖云寺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惊动了长公主。
想到孟书玉,云韶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李珹察觉到云韶的情绪有些异样,看着她身上的红色,顿时有些火气。不敢想象若是晚来一步,她会害怕成什么样子。
他起身走到箱柜前,各色女子的衣裙排列整齐。新衣都是刚裁好的,本来是为了她将来入住王府准备的,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
“先换身衣裳吧。”李珹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云韶拉住他的袖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愧疚:“对不起,我该听你的。”
李珹握住了她的手,另一手轻刮她的鼻尖柔声说道:“不要说对不起,要怪也是怪我没有护住你。我的召召太过耀眼,为夫一定要努力才是。”
云韶被他不着调的话逗笑了,心中一暖。
“是我太大意了。”她将脸靠在李珹怀里,学着小白撒娇的样子,往他怀里拱了拱。
想到方才李珏差些吻上她的唇瓣,笑容淡却下来,有些心虚:“......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李珹低眸看着拱进他怀里像是狸奴的云韶,捏了捏她的耳朵挑眉:“我知道,是皇兄派人迷晕了你跟百灵,将你带进了宫。”
“不是这个。”
云韶小脸通红,目光闪烁,李珹一眼便猜到她要说些什么,随即笑道:“召召不会以为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吧?”
“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安好,是否快乐,知道吗?”
李珹承认,他看到云韶跟李珏身穿婚服的那一瞬间气的不行,甚至想杀了李珏。
但他更怕的是,云韶因此受到惊吓。只要人没受伤,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小脑袋一天都想着什么呢。”李珹见她的表情觉得有趣,忽然想逗逗她,低声笑道:“难道要我帮你把婚服换下来?”
云韶又羞又恼,气的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了李珹的脖颈上......
李珹身形一颤,胸腔传来一记闷哼。
沐浴过后,云韶换上了李珹为她准备轻薄的中衣,感叹他对自己的身形尺寸掌握的如此精准,忽然想到了孟书玉的簪子。
她为何会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难道李珹趁她不注意四处留情了?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否认了,瞧孟书玉那日失态的样子,应当是一厢情愿。
细细想来,孟书玉那日描述自己心上人的模样,也跟李珹太像了。当时注意力都被簪子吸引了过去,忽略了孟书玉的话。
孟书玉,栖云寺,红丝带。
破碎的记忆碎片不断穿插最后连接到一起,真相就在眼前。
云韶一拍大腿惊呼,她怎么没想到,自己跟李珹可以重生,旁人自然也可以。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孟书玉跟自己有何交集,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感觉都没什么记忆。
四月里的那场诗会,她当时便觉得有人针对她,花球每次都稳稳当当落在她手里,像是故意看她出丑一般。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栖云寺的毒,很可能是孟书玉下的。
头脑渐渐变得清明,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正想去寻李珹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却因为激动走的太急,体力尚未恢复完全,磕到了桌角上。
李珹听到云韶哀嚎的声音,匆匆批了外袍便赶来,云韶有些羞赧,用力扯出个笑容。
谁让这双腿太不听话了,走个路都磕磕绊绊。
李珹无奈,伸手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云韶披着被子,拢了拢松了的衣襟,急忙跟他说了方才大胆的设想。
李珹对孟书玉也没有任何印象,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过云韶的猜想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打算着手查一下孟书玉,如果是她给云韶下的毒,又联合李珏一起掳走她,此人一定有其他目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魅力吸引到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小娘子,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另有所图。
过了半晌,久到他以为怀里的人儿睡着了,才听到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传来。
“李珹,谢谢你。”
“就这么干巴巴的谢谢我?”
云韶在他怀里窝的久了,脸有些红:“那等你及冠之时,我送你一份大礼吧。”
及冠对郎君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同女儿家的及笄礼一样。上一世李珹的及冠礼是在陇原草草办的,没有宴席没有正宾。
他应该也有遗憾吧。
算下来,也就两月左右的时间了。
李珹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啊,那便有劳夫人操办了。”
“不过此时我有个更想要的礼物。”
云韶眼睛亮晶晶的,仰头望着他:“什么?”
“亲我一下。”
云韶:“......不知羞!”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两兄弟性格都有些缺陷,如果不是重来一世,李珹依旧是不会表达爱意的闷葫芦。阮皇后跟祁贵妃都是可怜人,最可恨的还是他们的渣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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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出自百度佛说里面的一段话
第36章 大婚
◎合卺结发,相伴一生◎
云府外,红色的长毯从门前一直铺到街道尽头。如今已是十月,长安天气转凉,满城的树上也都系上了象征喜庆的红丝带,不显荒凉。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们纷纷探头驻足观望来见证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大红灯笼开路,唢呐的声音飘飘洒洒不绝于耳,沿途一路吹吹打打。
李珹一身大红喜服,劲瘦有力的身躯骑着陪伴他多年的骏马,向来冷淡的眸子比平日多含了些笑容,看的不少未出阁的小娘子脸红心跳。
比武招亲的轰动不小,如今无人不知明王打败骁勇善战的唐二郎喜得第一,赢得美人归。百姓们欢呼庆贺,祝福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韶天不亮就被白露和梳妆嬷嬷唤醒,听着外面铜锣敲打的声音,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
明明不是第一次嫁人,不知为何感觉比前世更加紧张。
想到前世大婚的场景,云韶有些模糊了。近日来她的记忆越来越不好,许多前世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甚至有时还会忘记自己重生这件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还有她跟李珹的未来。
云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华丽的喜服衬得她肌肤更加洁白如雪,人比花娇。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云峥静静站在房门外,隔着屏风望着自己疼爱的妹妹梳妆打扮,心中略有惆怅。
待大婚后,云韶就要随着李珹一同前往陇原封地,不知再见是何年月。
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朦胧中只见一双白嫩的小手递过来一张帕子。
“召召得嫁良人,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王令月抬脚为云峥擦拭了眼角的泪珠,“明王会好好待她的。”
云峥握住了她的手,挤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是啊,妹妹大了,能与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守乃是一件幸事,应该高兴。
云峥整理一下衣襟,确认并无不妥,淡淡道:“你且在这陪她,算下时辰明王也该到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出面了。”
接亲的队伍声越来越近,云韶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父亲语重心长叮嘱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天真骄纵,要学会持家驭下,懂得操持庶务......
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心都在听着兄长堵在门外考察李珹作诗的声音。
王令月掩着帕子打趣道:“召召别心急,殿下马上就进来了。”
云韶红了脸,佯装生气般拍了下她的手臂。
云家人丁单薄,自从出了云婉那档子事,跟洛阳大房也就断了来往。云老爷子和云老夫人身子不好,不便前来长安观礼,只派人送了些嫁妆做添妆。
云韶查看过一番,光是祖父母送来的部分,就已经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了。
云府没有主母,李珹事先将陇原服侍他的老嬷嬷接了过来操持一切。
季嬷嬷做事可靠,人也爽朗,大小事情操办的十分妥帖。
云峥负责前厅的场面,这内宅挑大梁的人便只有王令月和百灵白露几人。
李珹也知晓堵门的都是小娘子,没有直接带人冲进去,而是塞了不小的红包。
百灵眯眯眼,掂了下红包的分量,里面的银两怕是赶上她半年的俸禄了,主子倒是出手阔绰的很。
白露有些不满,见百灵拿着红包就忘记堵门,有些不痛快,到底是明王的人,不是自幼跟着娘子,总是隔了一层。
王令月见两个小丫头眼神针锋相对觉得十分有趣,不过她既然作为娘家人,自然要为云韶撑腰,于是对着门外喝道:“敢问明王殿下,可还记得何为‘三从四德’?”
云韶听到她这话,刚褪下去的红晕再一次浮起。
羞死了,早知便不告诉她那日重则说的三从四德的事了。
门外的李珹闻言身形一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难为情。不过今日是大婚,说出来也没什么。
况且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
“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命令要服从,夫人说错话要盲从。”
“夫人梳妆要等得,夫人生辰要记得,夫人打骂要忍得,夫人花钱要舍得。”
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云韶止不住地欢喜,甜蜜到心坎里去。
门外的人也一阵欢呼,奏乐声响起,季嬷嬷看着云韶含羞带怯的好模样,忍不住红了眼。
她是祁贵妃身边陪伴多年的姑姑,祁贵妃逝世后又跟着李珹在陇原多年,内心早就将李珹当成自己亲骨肉看待。
这孩子不喜与人亲近,总是一个人去练武,独来独往惯了。如今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娘娘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云韶手持却扇半遮面,端正走到正厅,与李珹一起听着云鸿的谆谆教导。
按礼仪,应由新嫁娘的兄弟背新娘上轿。
云峥背着云韶,感觉妹妹好似重了一些,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一时分不清是凤冠霞帔太重,还是他的心思太重。
他扣紧了她的膝弯,走的极为缓慢。想着慢一点,妹妹就能在家多留一会。
云韶被李珹扶上了花轿,云峥别过脸不愿再看。
父子两在人群相望,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泪花。
婚队人马渐行渐远,连追风跟听雨都打扮的十分喜庆。瞧见眼眶红红跟在喜轿前的白露,追风放慢了速度,回过头去跟白露搭话。
“今日是王爷王妃的大喜日子,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白露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抽泣声尽量往下压了压:“我舍不得娘子。”
追风不解地挠挠头:“为何?难道你不跟王妃一起去陇原吗?哦......我知晓了,你要丢下她?”
白露白了他一眼:“娘子去哪我便去哪,才不要分开。只是女子嫁了人,终究是跟待字闺中不同的......罢了,你不懂。”
追风确实不懂白露为何如此惆怅,只是听到白露也要去陇原,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婚队绕了长安城一圈,沿街的百姓也盼着沾沾喜气,热闹非凡。
云韶本应由季嬷嬷扶下花轿,掀起帘帐却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李珹将她拦腰抱了下来,惹得一众看热闹的人惊呼。
“王爷,这......不合规矩。”
一旁跟着的几个大太监和老嬷嬷出言劝阻,李珹挑眉看向他们:“我定的就是规矩。”
说罢,李珹抱着云韶踩着大红地毯,将拦路的火盆踢到一旁,吓得杨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双手合十对着祖宗保佑。
黄昏时分,这场盛大的婚礼算是完成了。
前两日宫中传来口信,说李珏近日身子不适,不便来明王府观礼,也免了夫妻二人进宫的礼节。
李珹清楚,李珏是不忍看他们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怕心生嫉妒罢了。
这样也好,待三朝回门过后,他们就一起回陇原,远离长安的纷扰是非。
云韶坐在喜房内有些拘束,不一会季嬷嬷便带着其余人等退了下去,只留了白露贴身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