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真好。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注: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出自《新婚致语》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出自《东栏梨花》
历经50天终于完结了我的第一本书,撒花!!明天开始更番外~老规矩0点
第56章 番外(一)
◎满地梨花一院白◎
李珹睁开眼,就见一道桃粉色身影在屋子里忙来忙去。
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地很好,衣衫也干干净净。他想张口,喉咙却因干涩太久有些喑哑。
“你醒啦。”
少女容貌昳丽,嗓音甜美,耳边坠着的碧玉耳珰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一双清澈的杏眼好奇地看着他。
“你昏迷了好久,差些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李珹被她干净的眼神晃的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看到枕边的令牌安然无恙缓缓开口:“多谢。”
少女起身给他温了一盏糖水:“先喝些水吧。”
“我叫云韶,郎君叫什么?”
李珹捏紧了手中的令牌,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他虽远在陇原,但对长安的官宦世家也略知一二。
长安姓云的家族不多,瞧屋内陈设和小娘子的衣着谈吐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
若无猜错,太常寺卿云鸿,应当是她父亲。
他这样想着,但开口的话却转了个弯:“我......不记得了。”
云韶抿唇,又将桌案上的栗子糕递给了他:“听说伤到头部引发失忆也是常有的事,你莫要担心。这里是云府,我父亲是太常寺卿云鸿,你待在这很安全。”
“新买的栗子糕,垫垫肚子吧。”
李珹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地说谎,轻易瞒过了眼前的小娘子。
连他手中的明王府令牌都认不出来,却这样照顾他这么久,丝毫不怕引狼入室。
有些傻气。
但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将计就计伪造自己失忆的假象。
一连住了数日,李珹的伤势逐渐好转,手臂除了不能提剑,倒也活动自如。
云韶每日都会来看他,给他讲自己最近发生的趣事。
李珹起初觉得有些聒噪,但日子久了,觉得这样......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哪怕他闭上眼,也大概能猜到云韶讲话时的神态。
“......然后我们两个都没带钱,被扣在那刷了一个时辰的盘子。”
云韶讲的绘声绘色,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润了一口。李珹正欲提醒她那是他用过的茶杯,就听她下一句说:“所以你以后出门,一定要记得带银子。那些掌柜的看我们衣衫简朴,便以为我们是来吃白食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想过离家出走了。”
少女的嫣红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又沾上一点水珠。
不知怎的,让他想起从前衍庆殿的樱桃树。
心源一种闲如水,同醉樱桃林下春。
“其实......”云韶拿茶杯挡住自己的半边视线,有些心虚地盯着他:“我阿兄气恼我将陌生人带回家,无奈之下,我便说你是我的......情郎。”
“如果他问起你,你就说是我一厢情愿把你藏在这的。”
李珹身形一顿,有些不解问道:“多日叨扰已经是不便,娘子为何要帮我?”
云韶咬着下嘴唇,红晕从耳尖蔓延到脸颊:“因为,我说的是真心话。”
平生第一次,李珹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陇原民风开放,又有不少胡人杂居。自他十六岁开始,就有不少女子向他示爱。
他对那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厌恶。
他不相信情爱,更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此时此刻对着眼前莞尔一笑的云韶,他却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久久得不到回应,云韶眼里的光黯淡了些,不过转瞬即逝:“你无需在意,当我没说。这几日家中有客人来访,可能不常来看你,你......记得按时服药。”
李珹颔首,没有再回应她。
在他枕下,发现了一枚黄色的护身符。
云韶对他的好,他看在眼里,但他心中有大业,大业尚未完成,他不会沉浸在男女私情。
那日之后,他悄悄离开了云府。
临行前,他看见云韶娇俏的身影躲在门后,一回头,粉红的衣角便消失不见。
*
“王爷,云府那边来消息了,说云大人有意与姑苏孟氏结亲。”
李珹拿起信件皱眉:“孟氏?”
听雨一脸不屑:“这云大人好歹也是个五品官,怎把女儿嫁到千里之外的姑苏,还是个商户?”
追风在一旁拍了他的手臂:“孟夫人是云娘子的嫡亲姨母,孟勉是他表哥,自是不可能薄待了她,想来后半生也可顺遂平安了。”
李珹盯着信件发呆,久久不语。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要安插在云府的眼线日日来报云韶的动态。
如今听说她要嫁人,心中却涌起一阵酸涩。
为何会这样?
追风看出了些什么,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测,惊讶之余又默默垂下头去。
听雨倒是个直性子,干脆开口问道:“王爷,您不会是心悦云娘子吧?”
心悦?怎么可能?
李珹摇头轻笑,将信件一如既往地烧了个干净。
第二日,追风眯着眼刚起身,就听到听雨大叫的声音:“王爷不见了!”
*
赶了一夜的路,李珹策马走在姑苏街头,远远望见孟氏茶庄这几个大字,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茶庄的大门。
那种酸涩肿胀的感觉又泛起涟漪,他扶额苦笑,看来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亲自到姑苏打听那个孟勉是何许人也,
定亲前夕,云韶抱膝坐在云光院里,抬眸数着星星。
那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封信都不留。
不过,他失忆了,是不是也不会写字呢?
少女初识愁滋味,父亲觉得嫁到姨母家去,有她撑腰,孟勉必定不会薄待自己,可她总觉得孟勉眉眼透露着算计。
一想到这,她就更加厌恶孟勉。
不知那个大个子郎君叫什么呢......
“咕咕,咕咕。”
一只圆润的白鸽扑闪着翅膀飞到她脚下,通体雪白,唯有头顶带有一抹红。
云韶眼睛亮了起来:“好可爱的胖鸽子。”
胖鸽子不情不愿地转了身体,轻啄脚下的干草。
云韶见它足间有一竹筒,顿时想到了飞鸽传书。
会是他吗?
她有些踌躇,不敢轻易上手,生怕期盼落了空,颤颤巍巍地展开了那封手写信。
上面记载了孟勉在姑苏这些年的腌臜事,描述地十分真实,像是亲眼见到一般......
*
婚事作废,孟勉一家逃出了长安。
云韶乐得自在,邀了王令月一同到汇丰楼吃酒。
王令月喝的有些醉了,拉着云韶的手问道:“召召,你老实说,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日救上来的那个郎君?”
云韶眯着眼,回忆着李珹的轮廓失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欢我。”
王令月小脸通红,大力拍了下桌子,吓得云韶的酒都醒了一半:“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你都不顾他是否有仇家,也不顾他身份地位,为何不能勇敢追爱?”
“我......”
“你什么你,我回去就叫我阿兄帮你找。我还不信了,翻遍长安还寻不到人!”
云韶似乎被王令月的话鼓舞到了,两个醉酒的小娘子靠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越说越兴奋......
另一雅间里的李珹盯着眼前的棋盘沉默不语。
张首辅捋了捋胡子笑道:“王爷快输了。”
李珹低声浅笑:“本王棋艺不精。”
张首辅抿了一口茶水:“王爷不是棋艺不精,而是有心事罢了。”
李珹没有再说话。
近日他刻意忽略了云府那边眼线传来的消息,信件堆在书房最明显的位置,却始终不敢打开。
他也分不清自己对云韶是何种情感,明明想要靠近,却又忍不住在她靠近时再将她一把推开。
理智终究没有战胜情感,他颤抖着手拿起了最上方的一封。
他知道她今日也在汇丰楼。
张首辅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老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至于跟王爷提的与爱孙的婚事,王爷可认真考虑,不必急于拒绝。”
李珹推开窗子,眺望着长安的盛景。
张首辅提议将他孙女张雪芙嫁给他做正妃,这样一来身为文臣之首的张首辅一脉就会成为李珹夺嫡的强大助力。
条件确实足够诱惑。
但他不愿将姻缘作为自己夺嫡的筹码,终成怨侣,对他对张雪芙都不是好事。
四月正是好时节,微凉的晚风拂去了燥热的悸动。王令月伏在榻上小憩,等着兄长一会来接她回家。
云韶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推开窗子透气,没想到与隔壁赏风景的李珹视线相撞。
空气静止了一瞬,她甚至忘了呼吸,以为自己眼花了。
李珹没有犹豫,纵身一跃,飞檐走壁站到了她面前。
云韶揉了揉眼睛:“是你吗?小郎君。你功夫好厉害!”
李珹盯着她红润的脸庞,嘴角绷成一道直线。视线下滑,原本白皙的脖颈也因醉酒染上一层绯意。
“你恢复了记忆吗?那日,那日为何不告而别。”云韶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韶猛地抬头,眼睫一颤:“我好像醉了,耳朵也坏掉了。”
李珹向她靠近,俯身对着她耳边低语:“你愿意......嫁我为妻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刻意放缓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盼。
一颗心强有力地跳动,云韶晕乎乎的。
想起王令月教她的,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酒壮怂人胆,她主动踮脚朝着那处温软贴了上去。
“好啊!那你记得带着大雁来我家提亲。”
魂牵梦萦的身影就在眼前,李珹做了十九年来最大胆的一次举动。
他回吻了眼前明艳灵动的小娘子。
草草杯盘深夜语。冥冥四月黄梅雨。
李珹提着两只大雁来云府提亲时,众人都吓了一跳。
云峥向来冷峻的脸庞出了一道裂缝。那日救上来的小郎君竟然是明王殿下,而明王竟然要求娶他心爱的妹妹?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自己妹妹兴奋小跑到前院,完全忽略了他这个兄长。
云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雀跃的心赶来。
他没有食言。
李珹站在梨花树下,清冷的眉眼流露一丝暖意,向她招手。
“召召,过来。”
*
红烛帐内,李珹放下云韶手中的却扇,熟悉的眉眼朝他狡黠一笑,甜甜地唤了一声:“夫君。”
他心中一动。
这种感觉,好奇怪。
却有些甜蜜。
大婚后,二人去了陇原。
李珹为了战事越来越忙,整日脚不沾地,为了不打扰云韶休息便直接歇在了书房。
云韶很想为他分担一些,但得到的总是他的一句:“无事,有我在。”
两人的交流却来越少,边关战火四起,云韶背着药箱去了前线。
祁菁菁挽起袖子清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见云韶也多了不少伤口,便递给她一瓶药:“从前我以为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没想到如今竟能亲自到前线来。”
云韶接过药瓶,随意地往手上撒了一些笑道:“民间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为王妃自然要担起一些责任。”
“后悔吗?”
云韶摇摇头:“不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择。你呢?”
祁菁菁失笑道:“我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便知道家族的重担,十六岁那年偷偷跟着父亲上了战场,第一次亲手杀了一个戎人。”
她眼里闪着光亮:“即便身为女子也不应该困于后宅,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
云韶支着下巴:“菁菁,当真不考虑秦副将的求亲吗?”
“......谁要嫁给那个木头啊,支支吾吾不会讨人开心。”祁菁菁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少女娇羞:“我不跟你说了,伤兵营那里还等着我去煎药呢。”
*
夕阳西下,云韶靠在李珹身侧,眯眼看着边境的黄沙:“李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
战场上刀剑无眼,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麻木,她见到了太多人的生离死别。
李珹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沙哑:“快了,打赢这场仗,我们就回去。”
云韶伸开手指夹着阳光,原本白嫩的双手早已在这场连续不断地战火下变的满目疮痍。
“那你可不许骗我,来年三月,长安的梨花就开了,我们一定要在这之前赶回去。”
“我答应你。”
李珹还是食言了,直到八月,他们也没能回去。
王府廊下跪着一排白衣缟素的下人们,时不时传来呜咽的哭泣声。
云韶手持一卷画轴,身体笔直端坐在王府正堂中央,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神色淡淡地看着脚下这些哭丧的人。
前不久,前线传来消息,李珹遭到敌军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尸身送回王府那一天,云韶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日一如往常般主持王府里的大小事宜,事事亲力亲为,无一错处。
只有身边人知晓,她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整理李珹的遗物时,她发现了这幅画轴。准确来说,一共有二十几张画像,都是她。
画像上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上面的颜彩已经干涸许久,想来放置了不少时日。这是她当初缠了李珹好久才答应的,可是他一直推脱公务繁忙,迟迟不肯给她画。
与此同时,还有一本手札,被藏在了箱笼最里面的位置。
上面记录了她的一点一滴,她的生活习惯,她的喜怒哀乐。每一篇下面,还有几行小字标注,写的是他的感悟。
其中一页写着:八月十三,爱妻生辰。
云韶抚摸着画像自嘲,李珹嘴硬了一辈子,不肯承认他的爱意,临死前二人还在为了和离争吵。
她后悔说出当日那些气话,若是能重来,一定不会在他临走之前还要伤他的心。
庭院外的将士们乌泱泱站了一片,个个面上愤愤不平,声讨着要冲去前线为将军报仇,闹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