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内乱
◎我死后,你会为我守节三年吗◎
月色正浓,城楼上,白露揽着追风的手臂,面色紧张,衣裳被捏的皱皱巴巴。
追风也是慌乱的不行,一双无处安放的手胡乱游走,不知所措。眼一闭,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搭在白露的腰上。
白露身形紧绷,脸颊像是被火光点燃,瞬间变得通红。心中思绪纷乱。
好在如今月黑风高看不出端倪,好端端的,怎么叫她跟追风扮成夫妻,装作王妃与王爷的样子......
“王妃这主意......想的还真是妙。”
追风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手下的触感太过柔软,让他有些想入非非。心里对云韶感激涕零,但面上故作不在意地咳嗽几声:“王妃此举乃是顾全大局。”
白露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些,难为情地说道:“喂,你心跳声能不能小一些,等会敌军都被你这打鼓般的心跳引过来了。”
“你......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也比你强。”
“......”
一个时辰前,李珹手臂受了伤需要时间医治,云韶灵机一动,提出了这个大胆的计划。
让白露和追风在城楼上伪装成他们二人吸引敌军的注意,而李珹则趁机带人从后方发起突袭。
邓绥在民间煽动起义,利用皇帝征兵和加重赋税的举措引起百姓反抗,投身到起义大军里。
这些人聚集在长安多日,只待今日一举拿下皇城,杀了李珏李珹兄弟两。
赵大成压了下帽檐,隐匿在造反的百姓中。
白日里惊鸿一瞥,也不知明王妃是否已经将他认出来。
眼下他无暇顾及这些,生死关头,左右都是一条死路,不如拼尽全力搏一把生机。
他吹起口哨,藏在长安城内的叛军纷纷现身,待他指令一下,便攻进皇城。
“冲!”
一时间,下至百姓,上至皇族,长安城内人人皆胆战心惊。
城门被叛军的投石车不断击锤,巨大的石块像暴雨般倾泻而下,发出震耳的声响。
守门的侍卫很快抵挡不住,被淹没在浩瀚人群中,任人践踏。
李珹穿上铠甲,冰冷的甲胄毫无温度。
云韶在他胸口塞上了那枚白鹤香囊。他摩挲着,觉得香囊里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
云韶打掉他乱摸的手背:“好在伤的是左手手臂,还能提剑。”
李珹托起她的脸,目光温柔缱绻:“我死后,你会为我守节三年吗?”
云韶眉目含嗔:“......不可能,想得美!”
李珹笑而不语,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以赵大成为首的叛军攻破了城门,皇城内狼烟四起,宫人们趁乱纷纷趁乱出逃。
天不遂人愿,这些叛军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将这些年对皇族全部的怨怼发泄在了这些无辜的宫人身上。借着这场起义,打着为民请愿的名义,控诉对皇权的不满。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哀嚎声响彻整个皇宫。
一个面带刀疤的壮汉扬声喝道:“快看,那就是明王和王妃,兄弟们,杀了明王,再侮辱明王妃!”
“杀明王!”
“杀明王!”
追风听见了城楼下的呐喊声,捂住白露的眼睛。眼睫在他手心上下扫动,惹得人心里痒痒的。
“待会一定不要睁开眼。”
白露不习惯这样暧昧的距离,不自觉眨眼:“好。”
追风搂住她的腰,一跃而下。
焮天铄地,一场血战,靠近宫门的殿宇接连被破,太和殿内确是异常安静。
云婉手拿一个长盒,趁乱扮成小宫娥的样子逃了出来。
她跑到太和殿门前,顺着窗户冷眼瞧着躺在床榻上的李珏,露出惨白的笑容。
她要亲手杀了李珏。
李珏再次陷入昏迷,陆七替他把过脉后也连连摇头:“毒已经进入肺腑,施针也只是延缓时间罢了。”
云韶并不在意他的生死,只是架不住李婳的渴求,这才把陆七请进宫中救治。
“有劳陆先生了。”
李婳一脸焦急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珏,转身将殿门闩上。裴行之将贵妃榻挪来门前,又搬来不少杂物,将这里死死封住。
裴行之生平第一次拿剑,没想到是在这等情况下。
“秦将军的援兵还有多久能到?”
云韶摇头:“不知,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只是......不知叛军具体有多少人,李珹只带公主府的私兵定是远远不足的。”
众人陷入了沉默,外面的杀戮声不绝于耳。
太和殿内所有的宫人们都拿起了趁手的武器,如菜刀,如剪子......
李婳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将手里的剑握的异常紧,靠在裴行之的肩上缓缓开口:“对不起......”
裴行之失笑:“长公主这话还是日后活着同臣再讲。”
“臣有一生的时间去听。”
轰隆一声巨响,叛军们用投石车撞开了太和殿的大门。
“皇帝小儿就躲在这里!”
火把瞬间填满了整个殿宇。
叛军见李婳衣着华丽,温婉大方,便猜想不是哪个妃子就是公主,大笑着朝她走去。
裴行之一向温和的眉眼露出了杀机,提剑挡在李婳面前。
云韶捏紧手中的袖箭,在见到为首的赵大成时不禁冷笑:“果然是你。”
赵大成摘下了斗笠,面无表情开口:“看来城楼上那个明王也是假的。好久不见,明王妃。”
“我若知晓你会有今天,当日断不会救你。”
赵大成想起数月前在凉州的一面之缘,神色微有动容。
“啊!”
一道痛苦的嘶吼声传来,刀疤壮汉的右手被裴行之一剑砍断,血溅当场。
“先杀了皇帝小儿,再杀了这个什么公主,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姓李的命硬,还是我刀疤刘命硬!”
双方实力相差之大,李婳将裴行之一把推开,扑在了李珏的床前:“他们要杀的是李家人,你们快走!”
刀疤刘的弯刀落下的一瞬间,云韶发出一枚袖箭,刺入了他的眼睛。
不差分毫。
“**的!老子看不见了!”
众人等待赵大成的指令,一齐冲了上去。
眼见着太和殿内即将开场一阵混乱厮杀,烽火台上忽然有烟火绽放。
云韶兴奋道:“他们来了!”
数十人手持利刃踏入殿内,与赵大成几人决一死战。
百灵摘下黑色口巾大喘气道:“邓绥带着河西军与秦副将的人在城门外,王爷带着公主府的私兵从后面包围,宫里的叛军都已经被师兄剿灭,王妃可以放心了。”
听雨勒着赵大成的脖颈大笑:“就这点能耐,还是在凉州军营学的。”
云韶见到他们不禁热泪盈眶。
活着便好。
“白露他们呢?”
听雨将赵大成的尸身与那些叛军堆在一起:“他们也没事,就是......白露被吓晕了,追风在守着她醒呢。”
另一边的白露被吓得晕倒在追风怀里。
方才动作太快,她只觉得有无数人在她面前被砍杀。脑海中一片混乱,就见血液喷溅一身,染红了今日穿的新衣裙。
四周静谧,只有晚风轻抚。
追风带着她到一处空置的宫殿,慌乱间还以为她被吓傻了,连忙按压她的心肺,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白露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反复横跳,一阵剧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捂着心口大声咳嗽:“你再按,没吓死也要被你压死了......”
追风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紧张瞬间化作傻傻的笑容,呆坐在一旁。
*
邓绥不相信李珹讲述关于渭洲大火的真相,更无法接受是自己的母亲将自己变成一个废人,下令河西军一举冲进皇城。
河西军被李珹和秦剑双面夹击。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赤金色旗帜在李珹身后扬起,麒麟图腾热烈张扬。
这是李氏家族的象征。
邓绥跌落下马,面上却依旧不服输,他捞起手中的长剑奋力朝李珹刺去。
“哈哈哈,你输了!”
邓绥笑容扭曲:“李珹,你终究死在了我手里!”
李珹甲胄被穿透,目光乍然转寒。
他猛地拔出剑,捂住被邓绥刺伤的心口。
白鹤香囊里装着一枚小巧的护心镜。
邓绥满目狰狞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嘶吼:“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啊!”
连同前世的恩怨交织在一起,李珹再也不愿给邓绥半点喘息的机会。
“弄坏了夫人绣给我的香囊,该杀......”
李珹翻身上马,踏响在晨曦的朝阳下。
该去找夫人了。
这场皇宫内的硝烟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才结束,太和殿内一片狼藉,地面上满是散落的血迹。云婉装作送水的宫女,趁着混乱之际悄然摸进了太和殿。
脸上的面巾掩盖了她眼中的决绝,她拔出头上的银簪,用力朝着躺在床上昏迷的李珏刺去......
李珏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惊醒。
抬眼一看,竟发现云婉将半根银簪刺入他的锁骨下,鲜血瞬间涌出染红身下的锦被。
“你......”李珏声音沙哑惊恐。
云婉没有害怕,将银簪拔出来再次刺下去。
“大胆!”李婳扒开云婉的手怒声质问:“是你?”
云婉见刺杀失败,心中狂乱,疯魔一般胡乱刺向李婳,被百灵一掌击晕,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她应声倒地,藏在怀里的长盒掉落出来。
【📢作者有话说】
注: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出自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猜猜云婉怀里的是什么!!
明天会晚一些更,这部分还在修文,大概晚上6点左右更新。
第54章 共浴
◎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冰雪消融,隆冬将去,皇城内却是一片肃杀迹象。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先帝将传位于李珹的诏书藏在了椒华殿的匾额之下。
诏书再现,有人欢喜,有人迷惘。
云婉被百灵击晕醒来后一直疯疯癫癫,这几个月的软禁让她对李珏的恨意与日俱增。她下手并不算重,许是因为慌乱的缘故,簪子刺下李珏心口的时候偏离几分,只受了些皮外伤。
李婳看着熟悉的字迹,百感交集。
凭谁也想不到,诏书就在祁贵妃先前居住的宫殿。
见李珹来到太和殿,她知晓他们兄弟二人如今一定有话要说,端起药碗退了出去。行至李珹面前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李珹脚步一顿,没有回答。
屡次的追杀迫害早就消灭掉他们原本就稀薄的兄弟情分。
恨吗?自然是恨的。但若亲手了结又未免让他死的太过痛快。
良久,他缓缓开口:“世上有比死亡更令人痛苦的事,我不会杀他。”
李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太和殿一片死寂。
李珹站在门前犹豫一瞬,推开而入。
李珏脸色苍白虚弱地倚靠在榻上,似乎连一丝力气都不剩,刀削般的脸庞比平常少了些锋芒。
“你都知道了。”李珏嘴角勾起,似是自嘲:“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同样恨你。”
他没有再自称朕。
“李珹,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论才学,能力,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你。只是因为父皇爱祁贵妃,便爱屋及乌更加爱你吗?”
李珏目光落在他身上,两双有几分相似的眼眸短暂对上视线又偏头错开。
李珹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生在帝王家,有诸多身不由己。皇兄是执念太深,以至疯魔,导致今日的后果。”
李珏指尖收紧,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明王殿下的兵马只怕不日就要到长安了吧。”
“皇兄可是觉得,我会直接攻进来?”李珹的笑意渐渐消散,脸色变得严肃:“皇兄想的不错,父皇或许是有些偏心,给我的私兵也多一些,但我还不至于要你的命。”
李珏盯着他,见他左手似乎一直垂在身侧:“我自知时日无多,这江山迟早是你的。不知老三能否替我完成最后一件心愿?”
“皇兄吩咐便是。”
李珏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笑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在病中还能伤了你不成?”
李珹挑眉,似有不解。
当他靠近床榻时,就见李珏翻身将他按在床上,目光再次变得涣散,用力掐住他的脖颈一脸阴狠道:“李珹,你还真是蠢,这么容易就上当。”
“没人会爱你,没有人......”
李珹手臂受了伤,一时失了力气反抗。也不知李珏为何会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压制他的身子。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意识也在不断下沉,他扬起右手一掌劈在李珏后颈。
门突然被外推开,云韶清脆的声音响起:“谁说没人爱他!”
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李珹迅速用没受伤的右手反扣他的手腕。
云韶放下手中的补汤,按住李珏的另一只手冷声道:“亏我还听皇姐的给你来送汤,没想到你都快病死了还不甘心,当真是执迷不悟,早知道就叫陆七不要救你。”
李珏视线完全被她吸引,眼神迷离,似乎忘记自己方才的行为,喃喃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云韶没了好气,蹙眉看向李珹:“他好讨厌,我们把他丢到行宫去喂大猫吧?”
李珹瞧她一脸怒气,脸颊鼓起来红扑扑的,不禁失笑,活动了下僵硬发红的脖颈:“夫人说的是,丢了吧。”
*
二月底,长安勉强从混乱中恢复生机,比起从前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却显得有些空荡。
街边的商贩试探性出来叫卖,四处张望,生怕有一点危险。孩童们虽不敢肆意如从前那般撒泼打滚,但也能结伴出游。
陆七替李珏把脉,称其大限将至,左不过两三个月的事。
李珏时而清醒,时而痴傻,被送到了行宫养病,朝中一切事务交由李珹打理。
李珏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近几月又因梁公公的下毒导致神智错乱,朝政一塌糊涂。李珹接手第一件事就是将正在修建的极乐宫叫停,遣散了那些自称天师的神棍,把银钱分给边关那些牺牲将士们的家属。
战事趋于平静,李珹下令禁止各地节度使强行征兵抓壮丁,提出“以民为本”的思想。轻徭薄赋,为百姓减轻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