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几天没在家，家里积灰是正常的，她妈要是从头到尾给她收拾一边，那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里德森还在楼下等着呢。
“妈我自己能弄好，你看你平时上班那么忙还过来送饭，要不你就早点回去？”简姝期期艾艾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又不露端倪的让她妈先走一步，不过显然没什么用，她妈坚持给她一手包揽，弄完了再走，不会打扰她等会儿加班。
“你去吃饭。”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新鲜的四菜一汤，简姝洗了手坐到桌前，趁着她妈在厨房里洗保温盒拿过手机点开里德森的联系界面。
简姝打完文字犹豫了下，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
天色已经从鸭青转到暮黑，窗留了一条小缝透进窗外夜色下清冷的风，街道上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从她这里往下看借着不清晰的路灯依稀能分辨出快要融进暗色里的那辆库里南轮廓，而坐在车里的人却似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无法分辨。
这还是里德森新的那辆车，原先那辆被她一撞送去返厂修了，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好。
“你站那儿干什么呢，把窗关了拉窗帘过来吃饭。”冯萍洗完锅碗瓢盆擦着手走出来看见简姝站在窗前不知道在往下看什么，招呼她闺女。
“妈，我知道了。”
简姝低头把那句话发了出去。
【简姝：“我妈一时半会儿不走，我今天就不过去了，你不用等我，早点回去休息吧。记得换药。”】
良久，直到她重新坐回饭桌，她妈把红烧鲫鱼里最嫩的鱼肚肉都挑完夹到她碗里，手机轻震，里德森的回复发了过来。
只有简单三个字。
【里德森：知道了。】
第25章
“你这两天怎么了？没睡好？精神不佳？”
陈倩看着简姝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对着外卖发呆，忍不住道。
“没什么，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简姝回过神，重新夹了一口已经半冷的米饭咽了下去。
陈倩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都什么破运气。”
她都已经听说了，简姝新接的那个医疗纠纷案子，当事人又是个无话可说的傻逼，现在三天两头跑来所里找简姝，一呆就是半天，赶又赶不走，晾着他又要骂人说什么自己花了钱的，他们这么大个律所黑心律师光会收钱糊弄他们平头老百姓。
对付这种泼皮流氓简直是无计可施，简姝自己的日常工作被搅得一团乱不说，这人又是她的客户天天在这里大吵大闹，干扰正常工作，时间一长，弄得所里的其他同事本来还挺同情简律师摊上这么一个客户，现在对简姝也有了意见。
陈倩给她支招：“有没有什么办法，你让他们和解赶紧把这个案子处理掉算了。”
“哪里能有这么简单，庄有龙这帮人现在是盯死了要捞上一笔，就算真的能证明医院有过错，院方那里同意和解，这个赔偿金也是达不到他们的期望的，他们肯定还是想打官司。”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打官司法院偏向受害者偏的没边了也不可能赔到他们要的那个数，到时候这群人还有的搞呢。
一想到那帮人又要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案，简姝心情就好不起来。
“算了，别多想了，好歹你手里还有诺森呢，那个才是大头，你只要把诺森这一单做好，其他的怕什么。是
吧，简主任。”
一提到诺森，简姝更加郁卒了。
这几天虽然她还在里德森家里住，但是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除了早晚上下班同路的那段时间，里德森明显冷淡很多，相比之前找她的频率大大减少，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偶尔几次也是非常官方的公务讨论。
她思来想去她这两天也没干什么，不就是上次她妈临时来她家她让里德森先回去那件事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至于生气吧。
人还真是犯贱，以前她巴望着里德森别来烦她，现在逐步减少交际，她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简姝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
“陈姐。”
“干吗？”
简姝拖着腮：“你说，要是你的前任回来找你想复合，你怎么办。”
陈倩毫不犹豫：“做掉他。”
简姝：“……”
“垃圾男人还敢回来找我，不删他两个耳光让他给我跪下磕头都算他祖上积德，还复合，做他的梦。”陈倩呸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珠一转，脸上已经是八卦的表情，“怎么，你前任……”
简姝低头抽了张纸，把餐盒收拾好，陈倩一看她表情知道有戏猛怼她。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以前刁钻的客户多了，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反应，原来是情伤啊。快快快，说说看，你哪个前任来找你复合了，你德国那个？那可真够远的，德国飞过来一趟，花不少钱吧。”
“没有，没有的事，我就……随便问问。”
陈倩一脸“哟哟哟你就编吧”的表情。
“陈姐你说，要是你前男友本来对你很热情，突然有一天就没以前那么热情了，然后你又觉得不爽，是不是某种对前任的那种我一定要过的比他好的心理导致的。”
律所名存实亡的午休时间，吃完饭的同行基本都回去接着卷工作了，简姝和陈倩两个人占了休息间一个角落窃窃私语。
陈倩：“可能是？看到前任对自己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然后你根本不为所动铁面无情高冷离开，再找个比他优秀一百倍的对象，这不就是当代爽文吗。他要是不欲生欲死那怎么称得上是爽文。”
简姝：“欲生欲死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诶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道理听上去是有那么一点但不多，难不成她真的是因为里德森莫名其妙对她冷淡下来的态度，失去了所谓的前任对自己流连忘返，心里那点隐秘的虚荣和自尊心没得到满足而感到不爽。
简姝沉吟片刻：“姐，你吃回头草的几率有多少。”
“我吗？不高。”陈倩一耸肩膀，“主要我前任个顶个的垃圾，我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复合。”
“诶说说嘛，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具体说说我给你出个主意。”陈倩试图拐着弯从简姝嘴里挖出点消息，只可惜简姝嘴闭的比蚌壳还要紧，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愣是不泄露半个字，是或不是也不回答，搞得她只能自己猜。
“服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陈倩知道自己从简姝这里套不出什么来了，“不过我可提醒你哦，要是真的前任来找你，你最好确保当初导致你们分手的原因彻底解决了，要不然即使复合，最后也还是会分手的。”
简姝心里猛地一顿，那点一直不安分的蠢蠢欲动就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在心底缓慢沉寂了下来。
简姝忍住没叹气出声，若无其事道：“这我当然知道，又不是我要和前男友复合，替我朋友问问而已。算了，不说了，回去上班，希望我那个当事人今天能别来骚扰我。”
“他们也真是不嫌累得慌，天天有事没事就往你这里跑，路费不要钱啊。”
“等会儿他们要是还来，下班的时候你就叫上我咱们一起走，免得他们又来缠着你不放。”
简姝笑了笑：“那我到时候肯定拉上你做挡箭牌。”
“没问题。”
这两天事都堆到一起了。
自从上次她当场拒绝她那个小徒弟，回去之后手机上又苦口婆心给他写了一大段，这小子现在有点避着她走的意思，再加上要回去继承家业，准备交接所里的工作，差不多快两天没来上班了，要是他来了还能推他出去挡一挡当事人。
要是凯泽真的走了，等哪天有空她也该再招个实习生了，要不然一个人总感觉忙不过来。
简姝盘算着再招人又是一笔开销，今年也没挣到几个钱糟心事还这么多，只觉得这人生真是操蛋。
说曹操曹操就到，简姝正想着保佑今天不要再接到当事人催她的消息，手机微信语音通话提示就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简姝认命地拿起手机点了接通。
庄有龙：“美女，你昨天说的那个什么部门鉴定要多久啊？
简姝耐着性子，认真回复：“卫生行政部门对医疗事故的鉴定一般会在接受材料后四十五日内出结果，我们才刚刚提交申请，差不多10天内能收到是否受理和提交材料的通知，加起来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
庄有龙：“这么久，你昨天不是说给钱了吗？”
“庄先生，我先前提到的费用是当事人需要预缴的鉴定费用，如果根据鉴定结果，确实是医疗事故的话，这笔钱会由……”
“行了行了，憋说这些没用的，加钱能让他们赶紧出结果吗，你不是有关系吗让他们赶紧给个医院全责。”
又来了，简姝有点无语：“庄先生，这个真的不行，这是正规市级的卫生行政部门，我可以去催一催让他们加快审理，但是你说的那个真的不行。”
涉及到钱的问题，连庄有龙都暂时放下了那些花花心思：“那你说现在能赔多少？”
“根据目前我们的材料来看呢，您母亲是急性脑梗死在入院后其实已经错过了介入手术的时间窗，但是医院还是坚持做了手术，术后出现脑出血等一系列并发症导致了死亡，这一点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无论是调解还是诉讼，医院是一定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只不过具体责任的比例和赔偿金额还是要等鉴定报告出来才行。”
庄有龙：“你这娘们唧唧的说了半天说了个啥，能赔多少你也不知道，那我付你钱干啥？”
简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波动：“那庄先生要不您亲自去卫生行政部门问问？我把电话和地址都给您，您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们会接待您的。”
庄有龙还在那边骂骂咧咧，无非是什么律师是不是吃干饭的，简姝面无表情听着把地址和电话都发了过去，直到把电话挂了之后才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
再多打一秒钟，她都怕自己忍不住当场砸摊子不干了，随后因为辱骂当事人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划上句号。
简姝刚想闭眼缓缓神，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随后有人探身进来。
“简律。”
简姝睁开眼坐了起来：“叶律，找我有事？”
来的人是叶絮，卷的整整齐齐的长发，妆容包臀裙和高跟鞋一样不少，精神焕发和简姝这两天因为处理工作上的那些破事，人都憔悴了不少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叶絮显然也是听说了简姝最近诸事不顺，看见简姝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还在忙你那个医疗纠纷的案子？”
简姝打起精神：“还行吧，这阵子事情确实挺多的。您来找我是有关诺森的事情？”
叶絮“嗯”了一声：“下周你有没有时间，去驻个场，公司重大资产和合同两部分你来负责。”
非诉的业务听着高大上，其实大部分都是脏活累活，尤其是合同资产访谈方面，全是繁多到爆炸处理到头秃的内容。
合伙人一般不会亲自来干这些事，一般都是找实习生和低年级律师，小年轻大多又做不来，
必须有个高年级看着，他们这些人里面就她一个是高级律师其他都是合伙人抬头，她又是别的业务组破例加到这个项目里的，不找她找谁。
显然这几天她忙着应付当事人，人家内部已经把活安排的整整齐齐了，最难做的部分全都扔给她了。
简姝一抽嘴角：“我一个人负责这两大块内容？这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也不急，诶，你不是有个律助吗，让他一起啊。”
简姝面无表情：“他要辞职了，回去接手家族企业。”
叶絮：“这么不巧，要不然这样，我手下正好还有多的实习生，到时候调一个给你，最近你就辛苦一点，你就做你那块好了，其余那些公司董监高的内容不用你管。怎么样？”
简姝听出叶絮话里的意思了，她做底下的脏活累活，和大公司高层打交道的事情全部落在了叶絮等人手里。
这些工作量虽然也多，但是活都是干在明面上的，诺森集团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关联客户不用说都是些高端人士，IPO项目一做一年多那得认识多少人脉，这份心思明摆着的。
简姝不动声色道：“走访这么累的活你们来做？”
“毕竟收律师费了嘛，再累也得干啊。”叶絮的笑颇有些矜持的得意，像是上一次和诺森总裁的会面失利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严重的打击，通知到了简姝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行了，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这两天你都在忙你的案子，都不怎么在我们的项目群里说话，你不知道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我走了，你忙吧。”
第26章
“太过分了，任务有这么分的吗？这不是摆明了压你一头吗？”
下班等电梯回家，和所里就隔着那么一段距离，陈倩声音压得极小，生怕被路过的同行听到。
“高主任当时不是说这项目靠你才谈下来的吗，人家开的条件本来就只有你一个满足要求，叶絮怎么又N瑟上了。说白了，这项目和她有什么关系啊，不就是靠有点关系高主任才把她塞进去的吗。她业务都会些什么啊，靠家里喂得那些案源拿介绍费混成合伙人，活都让实习生干。”
陈倩有些不满地和简姝嘀嘀咕咕。
她们拼死拼活零零七玩命才挣那么点毛利，还不够付工伤和精神损失费的，看见像叶絮这样赚钱轻轻松松也没见怎么干活的，自然是满肚子意见。
“干律师最重要的不就是案源吗，她能拿下案子无论靠的是什么，总之都是自己的能力，每年给所里的创收也是达标的，要不然怎么能混成合伙人。”
刚入行那会儿简姝也心态失衡过，不过这么几年早就看开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人家自带背景资源，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你怎么也不抗争一下，诺森诶，多好的机会，你本来就是对面公司指明要的，你多去跑跑关系，对你以后升合伙人拉业务不也好吗。”
“什么公司指明要的，没有的事，禾盟能拿下这个项目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人家冲的也是咱们所的招牌。能把活干完，看看有没有希望往上升一升，再多赚两个钢G我就满足了。”
简姝有些疲倦，叶絮把要和人打交道的活都接了也好，省得万一哪一天公私混作一谈，里德森不想看见她了，她还得找人交接工作，那不得脸都丢光了，事业爱情双惨败。
陈倩还想再说说简姝不能对叶絮认怂，等了许久的电梯从楼上降到他们这层，叮咚一声开门。
标志性轮廓身形挺拔高大黑色西服熨帖的身影撞进简姝眼底，男人站在电梯中央，金丝眼镜后的光冷冷凛凛，身后一群秘书等随行人员一个不差，不用开口就是满电梯大佬的压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