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地又结果一名刺客,她语调倏然转冷,眸中尽是寒意:“江湖不问朝堂事,你们僭越了!”
说着便挥剑直冲持刀刺客劈去,刀剑相向,铮铮鸣响。
其余刺客也快速朝她袭来,被她飞身一个旋踢踹开,还不忘骂一句:“不长眼的狗奴才,下辈子记得绕着你姑奶奶走!”
手上切瓜砍菜般的动作不停,嘴上功夫她也丝毫不落下。
“斗不过老娘就使这种下三滥招数,你们这些人真没种!天生的阉货!”
“小心一生不举,子孙满堂!”
“不对,应该祝你们代代为中官,世世为绝户!哈哈哈……”
有个刺客大概被骂得实在受不了,忍无可忍吼了一声:“闭嘴!”
段曦宁眼疾手快,趁机一剑过去封喉:“你先闭嘴吧!”
沈渊凝神屏息地看着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提心吊胆的,生怕段曦宁有任何闪失。
耳边一面是她花样百出的糙话,一面是利器刺穿皮肉的声响以及人临死之前的哀嚎。
段曦宁只有一人,对方却有七人,且都是高手。
毕竟猛虎难敌群狼,他担心若是耗下去,定然会对她不利,死死盯着,想找机会帮忙。
实在帮不上忙,千钧一发之时能帮她挡剑也好。
他紧紧盯着眼前动静,只见段曦宁竟手指夹着一个刺客的剑,内力催动,将其碎成了三段,一点不浪费地划破了三个人的喉咙。
紧接着手中剑上下翻飞,又解决两个。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渊只觉得她似乎出招愈发凶狠起来。
正看得专注,一个持长剑的刺客大约想另辟蹊径,想尽办法躲过段曦宁的剑朝他袭来。
沈渊赶紧抬剑抵挡,转瞬间便过了几招,险之又险。
段曦宁扭头看见,高声嘱咐:“挡一阵,一会儿救你!”
说完转头冷冽地看着眼前手持带着铁链的长剑的刺客,嗤笑:“好谋算,想让那几个饭桶耗费老娘的内力,你再坐收渔翁之利,想得挺美!”
持铁链剑的刺客势在必得,将拴着铁链的长剑甩出,大喝:“纳命来!”
段曦宁掌心运送着真气,手中剑倏然碎成几段,齐齐朝这刺客打去,逼得那刺客不得不收剑抵挡。
又是一掌打来,刺客手中的剑也碎成了几截,碎片倏然楔进他自己体内,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无力支撑,跪地吐血。
段曦宁怕他死不透,补了一掌结果了这刺客,回身去救沈渊。
沈渊抵挡得颇为吃力,咬牙硬撑着。
他从未杀过人,平日里就算与人动手不过是切磋而已,从不会下死手,总是习惯性地留有余地,此刻却被步步紧逼。
就在他一剑刺出去时,面前的刺客突然僵着身体,直直地撞上他的剑。
他愣神间,那长剑却已经穿透刺客身体,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了他衣衫上。
他被这鲜血吓得怔在原地,一时忘了将剑抽回来。
直到面前之人无力地倒下,他仍未回过神来。
段曦宁收掌飞身而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我……”沈渊神情恍惚,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带血的剑,难以置信道,“我,我杀人了?”
段曦宁嗤笑:“别傻了,要不是我远远打来一掌,他能撞你剑上?”
沈渊有些呆滞地看向她,似乎难以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真傻了?”段曦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真的被吓得不轻,敛住笑容。
看了看满地的血,她抓着他的胳膊飞身而起,出了这片林子,落在了看不到血的地方,让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温声安抚:“快还魂,没事了。”
好一会儿,沈渊才回过神来,大口喘着气,平复下来,有几分惭愧:“陛下,是我拖累你了。”
枉他还想上去帮忙,真是不自量力!
“又说胡话。”段曦宁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毫不在意地浅笑,“你拖累不到我的。”
第61章 是否杀人
沈渊扭头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 想起方才他对付一个刺客都颇为吃力,而她却切瓜砍菜一般轻易解决了那么多个。
看她出手那么轻松,会让人有一种这些刺客不过是容易对付的虾兵蟹将的错觉。
他的武功虽算不得多高, 如今也能同伏虎过几招,不会输得太难看。
而这些刺客,别说是伏虎, 就算教他剑术的贺兰辛来了, 约莫最多也只能同时对付三四个。
如此看来, 她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 叫人怀疑她是不是会仙法。
想起方才她与刺客交手时说的话, 他好奇地问:“陛下,蜀地寒武门是什么?”
“蜀中一个专司买凶杀人的江湖组织。”段曦宁随口道, “据说里面都是顶尖杀手,只要给足钱,他们便能取世间任何人的项上人头。”
说着便流露出她轻蔑:“本事不大,牛皮倒是吹得震天响!”
话虽如此, 他却有些不放心地问:“他们会是谁派来的?还会再来吗?”
段曦宁不屑轻笑:“我猜是韦玄忠, 他大概猜到了刺探剑门关的是我,想趁我落单置我于死地。”
“不过, 看他们这些人,大概是倾巢出动, 再没有什么人了, 不足为惧。”
看她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好似只是踩死了几只臭虫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沈渊忽然想, 倘若他真的逃了,她也会这样轻飘飘一掌打死他吗?
像在客栈打死那位姑娘的无赖爹, 或是像打死这帮顶尖杀手一般。
这么想着,他便直接问了出来。
段曦宁听了先是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竟大笑了起来。
笑完,她眸色才冷了下来,歪头问:“那你现在还想逃吗?”
“我……”沈渊迷惘道,“先前我想逃,只是心中迷茫。一边是故国与兄长,一边是大桓与陛下,我不想有负你们任何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生了软弱心思,想要逃避。”
仰头迎着她诧异的目光,他接着道:“陛下带我出来前,我一直犹豫不决,现在,我大约能看清自己的心了。”
“在遇见陛下之前,我从来没有任何朋友,除了兄长也没有任何人关心我。有时我也常常反思,是不是生来便如此不讨喜,不该生于世,活该遭人欺凌?”
“可是在大桓,陛下会在意我生辰何日、是否康健,会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会为我指点迷津,会在乎我的生死。”
“我知道,若无陛下允准,贺兰将军不会主动教我剑术,其他人也不会与我交友。明明是在异国他乡,我却偏偏比在家时活得更为自在。”
“陛下于我有大恩,我不想让陛下失望。”
于段曦宁来说,他说的这些不过是微末小事,她早没多少印象,却得他铭记。
她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自小无人疼爱,唯一对他表露关心的兄长也不过是别有用心,仿佛生来就是要受遍委屈的。
明明他那样容易满足,上天对他却依旧吝啬。
如她这般受尽万千宠爱长大的人,心中依旧会有阴霾。
他生于淤泥之中,却有一颗比良玉更为晶莹的心,让她也自愧不如。
“沈渊。”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问,“你从来不恨他们吗?不想杀了他们吗?”
“恨只会伤我,伤不到旁人的。”沈渊摇摇头道,“至于杀人……我不想背负人命生活。”
背着仇恨的人总是可悲又沉重的,他就算恨死又能如何?别人又不会掉一块儿肉,到头来只将他自己困在了泥淖中。
比起沉浸在阴暗中无法自拔,他更向往明媚骄阳,更想沐浴在阳光之中。
段曦宁浅笑调侃:“那方才不巧了,叫你沾染了人命,是我的不是了。”
“这不一样的。”沈渊急忙道,“方才陛下是为了救我。况且,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我,你死我活的事,没有心软的余地。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段曦宁又问:“倘若有机会报复,你是以牙还牙,还是以德报怨?”
沈渊略一思索,认真回道:“君子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段曦宁朗声一笑。
若他当真以德报怨,她反而觉得他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
笑过之后,她忽而正色道:“沈渊,我乃大桓之君,不可叫大桓有损。你能画出许多舆图,关乎大桓机要,所以我绝不能放任你离开大桓,任你落入敌手。”
“但你是良才,轻易折损实在可惜,我也不会随意杀你。”
沈渊愣了一下,明白她是在回答他先前的疑问,点点头:“我明白陛下的苦心。”
他还想问,是否在她心中,他只是良才而已?
到嘴的话却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回去。
“陛下。”他郑重其事道,“待此次回京,我便随太傅入太学授业吧。太傅年事已高,总要有人为其分忧。”
段曦宁对上他晶亮的眸子,愣了一瞬,应道:“好。”
毕竟是同许多人打完一架,她实在累了,在他旁边坐下,转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问:“头还晕吗?”
沈渊道:“没事了。”
她又问:“身上的擦伤呢?”
“也没事的,我没那么柔弱。”沈渊说着,看她显露出疲态,关切地问,“陛下可有碍?”
“我能有什么事?歇歇就好了。”段曦宁往后坐了坐靠在大树上,看向他好一会儿,才意有所指道,“沈渊,人呢,还是不要太过能吃苦,否则便会有数不尽的苦等着你来吃。”
不知她何出此言,沈渊不明所以,却赞同道:“我前些日子看了本书,其中言‘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倒是与陛下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甭管他到底听明白弦外之音没有,能听进去总是好的。
段曦宁唇角微扬,见沈渊还握着她先前扔给他的剑,不免有几分嫌弃道:“这把破剑你还拿着做什么,也不嫌占手。”
对她这种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打架,兵器在她手里用过就不过夜的人来说,专门带着实在累赘。
沈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啸的鹰唳过后,不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
他警惕地站了起来,挡在了她身前,防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被她叫住:“是海东青,约摸是伏虎他们,别慌。”
听她如是说,沈渊仍旧不放心,全身紧绷,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将身后的她挡得严严实实,生怕又有什么危险。
不一会儿,一匹高头大马率先朝他们过来,还未看清来人,倒是先传来伏虎的大嗓门:“小沈,你咋了这是?让人开瓢了?”
听到他的声音,沈渊这才松了口气,回应:“我没事。”
伏虎翻身下马,上下打量浑身是血的他,问:“真没事?”
“这是刺客的血。”沈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赶紧解释。
伏虎又忙问:“陛下呢?”
“这儿。”
段曦宁在后面幽幽地叹了口气,沈渊赶忙让开。
伏虎见她有气无力地瘫坐着,扑过去上下查看:“陛下,你这是咋的了?”
说着他又扭头朝自己来的方向大喊:“老虞,你快点儿的!”
他嗓门实在大,吵得她头疼,没好气道:“老娘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沈渊见他误会,赶紧道:“陛下只是疲累,不曾受伤。”
虞升卿很快带人策马而来,见沈渊满身血污吓了一跳,又见段曦宁瘫坐着,慌忙凑了上来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身上没有伤,他这才松了口气。
见她似乎是累着了,他有些不正经地问:“陛下,还有力气走吗?要不我抱你?”
“滚!”段曦宁踢了他一脚,吩咐道,“去找辆马车来。”
虞升卿闪身躲过这一脚,正经几分,有些为难道:“此地路狭难行,马车在外面,陛下要不挪动几步?”
“那边儿。”段曦宁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指了指自己先前与人打斗的那一片林子,“应该有……有十几个刺客吧,你带人去看看有没有没死透的,补两刀。”
伏虎先傻眼了:“十几个?”
沈渊补了一句:“十几个武功不逊色于你的刺客。”
毕竟先前埋伏在林子里,被段曦宁用叶子打中的应该还有。
“你俩杀的?”伏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俩,像是在看俩怪物。
沈渊赶紧解释:“是陛下出手,我武功不济,打不过。”
“陛,陛下?”伏虎吞了吞口水,看向段曦宁,见她朝自己笑了笑,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陛下了?
他一直以为他跟陛下就差那么一点儿的。
虞升卿虽有些惊讶,却并未有伏虎这般惊骇。
反正他武功向来不济,段曦宁能打一个他还是一百个他都没什么差别。
听闻有江湖杀手刺杀,他不由愤怒:“何人如此大胆,敢来行刺陛下?”
段曦宁满不在乎道:“蜀地的江湖草莽而已。”
虞升卿又问:“那这些人的尸首如何处置?要不要带回去查证?”
段曦宁嫌弃道:“晦气,扔远点儿等狼来就是了,还指望我给他们收尸不成?”
“等等。”虞升卿领命,正要带人去,又被她叫住,“你把那些人身上搜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带回来。”
虞升卿猜到她或许想利用这些刺客作什么文章,并未多问,只应道:“是。”
段曦宁并不知伏虎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见他还傻愣着,照屁股踹了他一脚:“马车放哪儿了?前边儿带路。”
“哦。”伏虎被踹得回过神来,还有些呆呆傻傻的,不像先前那般话多。
第62章 久睡不醒
他突然不叽里呱啦说那么多废话了, 段曦宁还有些不习惯,问:“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陛下。”伏虎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分外稀奇地看着她,“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段曦宁笑眯眯道:“你猜。”
伏虎害怕地往旁边挪了挪,底气不足道:“你以后可不能像打他们似的这么打我!我, 我可是你的亲卫!我, 我还要保护你嘞!”
“出息!”段曦宁嗤笑, “我用你保护?”
伏虎面色一下就垮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他难得有些沮丧:“我好像什么都干不成。”
“谁说的?”段曦宁当即反驳, “你不是挺能吃的嘛!”
“陛下!”伏虎更委屈了,控诉道, “你怎么这样!还是不是兄弟?”
段曦宁不清楚他好好的犯了什么病,扭头低声问一旁的沈渊:“他这咋了?几天不见这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