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在这里开战, 黑市和督查庭都会损伤惨重, 得不偿失。
黑市那边......似乎也毫无开战之意, 只是想拖延时间。
“不会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黑市首领和咱们庭长有什么桃色秘闻吧?两个大人物同时争一个来历神秘的小姐.......?黑市首领还是趁着庭长工作繁忙时在歌剧院撬的墙角??这他么也太荒谬了......我是身处什么霸总小说里吗?”
“别扯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强取豪夺私奔的破文呢?说不定跟......跟隔壁猫科亚种族别一样,是两夫共侍一妻......”
“喂!!明显是你这个脑洞更可怕点吧!”
队友你一言我一语还没呛完,整个战舰忽然异常地震颤了一下,刹那间舰内灯光全灭。
舰内的成员一瞬慌乱,驾驶员立刻拉开备用电阀, 联络频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杂音, 滋滋着勉强辨认, 全是舰队内其他型号战舰的报告声——
就那么一瞬间, 城郊之上的整座舰队, 竟然全都断电断信号了。
黑夜沉沉地压下来, 备用电阀链接时雷达发出不堪重负的蜂鸣,刺目探照灯再度穿透黑暗, 连同头顶上笼罩如同湛蓝色肥皂泡的电磁结界都错杂着滚过深紫色数据流,好似被什么病毒侵染的程序。
“......”
负责侦察传递数据的成员声音从莫名其妙开始波动的、信号极差的频道里传过来,听起来甚至出现了失真感。
“嘿,伙计们......好像不太对劲。”
战舰内的队员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看向钟楼方向的,浓重的黑暗与星穹。
透过严丝合缝的钢化玻璃舷窗,他看见了如同海啸般潮水般腾升而上的,蜂拥着占据半个天穹,从钟楼之上蔓延开来的紫黑色物质。
比起某种光线,那更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又或者是有自主意识的、质感柔软又奇诡的裂缝。
鼓胀着,蔓延着,从地面一直吞噬至天穹,再从郊区的天穹细细密密如同藤蔓般垂落下来。
像是紫黑色的、由无数泛着微光的深紫与黑暗数据流组成的、蠕动的。
虚无的水母。
“.......”
星舰舷窗倒映着这巨型且几乎令人恐惧的、形似水母的怪景,如同庞大怪物之下细微的蝼蚁。
队员脑子嗡嗡作响。
恍惚间雷达不堪重负地蜂鸣,几乎一切依赖信号传输的设备,在被逐渐污染的湛蓝深紫杂糅结界里,都逐渐疲弱下去。
漆黑天穹之下,他听见自己身边的战友骂了一句极脏的粗话。
“......黑市他么的又造出来了什么东西......”
*
至高神原以为虚空里面会是混沌和吞食者的“胃”。
毕竟这种概念的怪物她见过太多了,凡是一只脚踏出“人类”范畴的进化级别物种,都会对进食有着难以言喻的渴-望。灯抱影是这样,伪神是这样......现在看来,观九很有可能也是这样。
但令她相当意外,那源源不断流淌侵蚀形成独立空间的虚无数据内部,并非极具攻击力的腐蚀类空间。
相反。
周遭的数据流进一步扭曲更改,逐渐幻化出了实体。
建筑的形状,轮廓,高高垂下来的鲜艳帷幔和长廊处矗立的雪白大理石塑像,拱门形的落地窗外投射出园林景观。
废土文明时期的月亮被雾霭掩着看不太清晰,风里依旧会传来淡淡的腐朽与烟尘味道,即便是在上流社会装模作样的“议会大厅”内,烂透了的本质依旧清晰分明。
这一方由数据流搭建的空间内,如此清晰真切的模拟出了,当年的幻影。
那是至高神离去的前一-夜。
符皎此刻在长廊后面某道楼梯上,看这个视角应当是观九当时的视角。
楼下大厅内熙熙攘攘,人群刚刚开完会,有说有笑三两成行往外面走,唯独这一处灯光照不到,隐秘,甚至称得上孤寂。数据流空间内的一切都如同当年情景再现复刻,就连楼下人群们掠过时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至高神垂眸看向楼下,总算是想起了当年的时间点。
这个时候,废土文明社会渐趋于稳定,她所亲手教导的幼崽们正在以自己的意志推动文明的巨大改-革。
那些上一辈的腌臜与等级划分严苛分明导致的贫富差距分化,也在被逐渐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修补。年轻一代逐渐更替了死死焊在权力宝座上不愿离去的亚种族群族长,百废待兴。
而这一-夜,废土文明联合律法于会议上被提出。
后世的历史教材里如此评价这场会议。他们说废土文明联合律法是真正意义上有利于民-主发展的、有利于社会进步的法律条文之一,为后世文明秩序的完善打下了坚实基础。
这场会议的开展,标志着混乱废土时代的衰弱和终结。
楼下人群讨论着聚餐,观九孤僻惯了,向来不喜欢随大流一并出去玩乐,找了个机会从人群中脱身。
虽然年轻,但彼时的小水母已经有未来骚包的模样了。估计是这次要开会不能穿得太艳,他披了件黑绣红暗纹的长袖高领衬衣,领口还是大簇大簇荷叶边,眉眼尚且带着青年的稚嫩,而非如今老谋深算的戏谑和狡黠。
作为神祇选定的继承者,即便是在见光的不见光的势力两方,他也仍旧相当引人注目。
应当是在这次会议里牟取了更多利益,年轻的观九心情还不错,绕着螺旋楼梯往上走,遥遥地甩开了人群。
走到靠近长廊的位置时,他听见了说话声。
是至高神的说话声。
观九是一手被符皎带大的幼崽,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的声音。他眼睛微微一亮,以为是符皎特意来这里接他,刚想往上快走几步,忽然从拱门窗棂与长廊所遮掩的、夜色的缝隙里,看见了另一道身影。
不......那还能被称之为,“人影”吗?
那是一道连轮廓都模糊的,仿佛在不断往外逸散着光与热量的、虚无的人形。
金色黑色白色交错的、波光粼粼质感极其诡异的,像是由无数光羽拼凑而成的。
唯有眼睛的位置能看得清流光溢彩仿佛藏着烈焰般滚烫灼热的鎏金瞳,垂着长长的雪白眼睫,直勾勾地望着至高神。
“......”
与此同时,在幻影空间里的符皎也无可奈何地抬起眼,看向了旧日的自己。
那时的她跟现在的她没什么区别,顶多是脸瞧着再嫩一些。
披着湛蓝色的衣袍,束着袖子,神情淡淡。
“你是说,”幻影符皎声音似乎有些意外,眉眼微微上挑了一下,“我应该走了?”
“是的,在这个宇宙的推演里,已经到了走的时候。”
出人意料的是,那道光影的声音竟然意外地温和,听起来有强烈的失真感,甚至仿佛不该属于这个世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必担心,一切都会按照所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我保证。”
“这算什么......?”幻影里的至高神嘴角微微一扯,“因为知道了‘果’,所以现在的‘因’也是‘果’的一部分?”
“如果您想这么理解的话。”光影似乎并不在意至高神有些复杂的眼神。
“没有别的办法?”幻影符皎又问。
“或许有,不过毫无疑问,已经经历过的事情更好推演,不是吗?如果要贸然更改这个时空的命运,说不定又会出现......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想让重逢受到这些麻烦的干扰。”
"裂隙,灾难,混沌......这个宇宙需要这些,又或者说,只有重蹈覆辙,才能保证结局不会发生改变。"
“......”幻影符皎似乎有些无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抵着太阳穴揉了揉,半晌才淡淡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配合你?你是来自未来的‘观测者’,而未来的路径,就连我也窥探不清。”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哦——”
观测者拖长了调子,似乎眯起眼睛来,露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意料之中的神情。
“因为你舍不得啊,亲爱的,”他淡淡地如此道,“你舍得让我消失吗。你舍得这个推演的宇宙沙盘消逝吗。”
“就算我在欺骗你,你敢赌吗,神主?”
“......”
从观九的角度来看,至高神像是没说话。幻影里的她抱着臂,指尖在小臂上烦躁地敲了两下。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未来,应该会有很多麻烦吧。”
符皎微微移开了眼神,低声:“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吗?”
“正因为您保护得很好,因此,我才得以站在这里同您说话。”
观测者似乎是笑了起来,又像是没笑。那双流光溢彩的漂亮的鎏金色眸子弯起,半晌,轻声道:“未来将由我亲手铸就的一切灾难,都是必然经历的、必然存在的。”
“文明的成长不能没有灾祸,他们不能一直活在你的羽翼里。”
“所有灾难,都是轨迹上的一部分。”
“总而言之,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这么说着,祂抬起的眼却并没有在看符皎,反而透过层层叠叠的幻影,看向了驻留在阴影里的观九。
就仿佛某种未来既定的预兆。
第78章 死亡
随着祂这一眼望过去, 符皎听见了类似玻璃破碎般的一声。
轻灵又诡谲的,牵连着数据流的滋滋声。
观九被这一眼看得似乎愣住,仓皇微微后退几步,把自己整个人都掩藏在阴影里。真实的符皎微微侧过头看幻影里年轻的观九, 听见了数据流模拟出来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声声分明。
——“连告别都不能?”
半晌的安静之后,旧日的至高神呼出一口气,重复。
“恐怕不能, ”光影观测者回答, “我很抱歉。”
“谁定的规矩?”
“您父神的许可, 无论是从权柄还是从位格。”
至高神表情顿时更难看了, 那双金眼睛里难以置信地流露出半点震撼:“我他么还带你去见家长了?”
“......是啊。”
观测者微微侧过头去, 语气轻描淡写,但似乎依旧带着浓浓的、愉快的笑意:“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至高神没说话,只抱着臂看对方。那瞬光影则垂下眼眸来,去看走出议会厅大门外走出来的人。
人群熙熙攘攘有说有笑,废土文明的月亮比未来更暗沉几分,远处传来临近深夜的钟声, 像是催促当事人做出某些决定的号角。
“也该是时候了, 剩下的事情, 交给我吧。”
观测者站在了她身边。那光与热组成的人影比她高出一头来, 并肩而行时连拱门窗棂都投射不出倒影, 像是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鬼魂。
“未来见。”祂轻声道。
*
最后一句话落下, 视角里顷刻间涌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仿佛被魔咒打碎的镜面。
只是呼吸的半秒内, 幻觉如同高温熔炼的黄油般混淆成一团,面前由深紫数据流组建而成的幻影刹那间褪色。
废土文明气息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好似被橡皮擦擦除的图画,露出了原本虚空般的紫黑色空间来。
这方空间似乎没有重力也没有引力,甚至半点声息都无。
如同身处真正的规则裂隙般,至高神的神格受到了相应的限制。符皎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一切都在不断褪色。
宇宙般辽阔而混沌的深色空间内,冰冷的、紫黑色符文与数字所覆盖的修长手臂,缓缓贴在了至高神的肩膀上。
“真是狠心啊,”观九喃喃,“非常,非常狠心的选择,是不是?”
“你当年无声无息的、连同存在和记忆都一并抹去的离开,是为了这些该死的天灾能顺利威胁到宇宙的生存。”
“星系风暴,裂隙,变异兽潮......都是你们,你和那个‘观测者’,甚至还有更高维的存在,已经计划好的结果。”
“所有这个宇宙所发生的变量,都是必然存在的命运。”
“当年你立下‘此间宇宙动荡才会苏醒’的契约,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些时刻?”
毒水母用气音笑了一声。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笑”的话。
符皎后退几步,转过身去看他。
由于主动与半边裂隙寄生,观九现在的模样确实人不人鬼不鬼的。如同繁复纹路般的紫黑色裂纹遍布于苍白皮肤之上,连带着那雌雄莫辨的脸庞上都蔓延上了细细紫色,人类的躯壳似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符皎甚至听得见他体内骨骼一点点破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声声分明。
“在废土时代里,遭受酸雨与硝烟侵蚀腐坏最深的亚种族群,就是海族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