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两人之间弥漫着无奈,丫鬟的生身性命可全仰仗着主子的,李少爷这般做法,若是被当家夫人晓得了,下面的奴才少不得一顿打。
“好了,别担心了。”
“我只盼着夫人紧些来,夫人断不会允许那种女子进门惑乱少爷心思的,也不晓得少爷喜欢她什么!为了一个她,四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接着一个的丢命,她也不怕到了晚上有人索命,还有她这般不安分,先是四老爷,我家少爷,眼下又是二少爷,说不得她还和大少爷…”
“住嘴!”
南雁越听见她越说的过分,已到最后还攀扯上大少爷,大少爷凤表龙姿的人物,最是清明端正,风光霁月,何来能和那种女子牵扯上。
南雁冷下脸来,斥责道,“你若是想死,别拉上我,有些话谨言慎行,李府的规矩就这般松散,主子的话也是随便能嚼舌根的,我看你的舌头别想要了。”
梅枝被训斥一番才反应过来,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了,不禁左右张望起来,支着耳朵听着周围静悄悄的,才舔着涨红的脸色求饶道,“好姐姐,是我大意了,别生气,我没想着攀扯大…”看着阴狠视线再次盯来,转了话,“她真真一个惹祸精,沾上便摘不下来!”
南雁看她真心知道其中厉害,见她脸色青白红交织,便也压下气性,听着她抱怨那人,便放任她撒气。
魏府规矩严苛,主子不可随意置喙,她?再低等的奴才也可咒骂两句。
第37章
◎密会李兆松◎
湖边水汽弥漫,凝在叶上成珠,桐君一路早来,带着裙裾潮湿,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寻到湖边廊下,前面水草葳蕤,后有修竹繁茂蓊郁,少见人烟,正是密会的好地方。
忽然,一声讥讽的冷笑,在氤氲潮湿中转瞬即逝,无人晓得是她发出,她换了一身樱桃红百花裙,腰上被腰封掐着细细的,袖摆宽松,动作间可见瓷白皓腕上青绿翠玉,粉白绿交辉衬的粉腮红润,瑰姿艳逸,眸中水润,眼下含着愁闷望着,只一眼便失了半颗心,勾的人舍了脸面祈求说出来,可细看去又含着一丝冷厉,怯怯不敢放浪形骸。
李兆松急急过来时,便看到的是这般境况,顿时心内居然有丝惧怕,他慌张般小步后退,他知道当晚她看到了他带着表妹逃跑,并未对她施以援手。
脸上一阵灼热,燥的他好似回到宫宴当晚,宴后赏景,他看着其他人俱都三三两两相伴谈笑,他孤身一人坐在那里,气闷的将眼前杯中酒一口喝下,辛辣顺着喉管到了腹内,灼的心口焦躁的恨不得将眼前一切毁坏。
他慢慢起身走到一处,看着魏云安周围全是高家贵女殷勤恭维,他倨傲般侧身看着远处纱灯,果不其然片刻后魏云安便散了人群,走到他身边,一脸关切,“表哥,可有事?”
他长舒口气,装作无意道,“花灯各有妙处,随处看看。”
“听说花园中更加巧思,若不我们去看看。”
刚才的不忿刹时烟消云散,话语正中下怀,便顺势道,“好。”
两人刚走到院内,便听到身后震天的厮杀声,以及四处爆燃的火花,刹那间好似天地混乱,所有人脸色惶恐四处逃窜,他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只觉心底畅快替代了慌乱,冷静地看着人慌张奔跑甚至一脸可怖在地上爬着逃生。
直至被人裹挟着往前,他才回神寻到表妹的手,看了一个方向跑去,却发现形势远比想象严峻,刺客好似漫天撒豆成兵,到处和侍卫进行搏斗,甚至隐见上风,纠集在一起奔着远处皇后而去。
他的手在背后被轻力止住,回首看去,见到表妹一脸难色,想必也是发现了皇后那处境况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表哥,我们不能这般…”魏云安虽为女子,但高门中教诲忠君当是首要,眼下皇后受难,必得上前尽绵薄之力。
李兆松却不这般想,内心嗤笑她的思想愚昧,却也晓得若是此次立了功劳,必是人前显贵的好机会,顿了顿,远见那处厮杀正酣,眉间涌现挣扎之色,终是点点头,拽着魏云安上前。
眼前火光一闪,脑中发白一片。
“表哥?”
一声娇喝,和当日情况重叠又分离,李兆松眼中茫然看去,反应片刻才回神,是她非表妹呼喊,忙收敛心神,微微俯身,眉眼温润含笑,给人三分亲近之意,青色锦袍华贵内秀,气质卓然,和煦道,“桐君妹妹,可有久等?”
李兆松问完,见她泫然欲泣,白皙眼眶刹时红肿,墨色眸子不安动着,他顿时心里慌乱了神,却也心里放心了些,若是她装作不知故作坦然,他必得好好想想她如此心机深沉为何,可见她面对他居然先哭诉一番,必是毫无城府,委屈到了极致。
他急急绕过秋风带到廊下的水草,在一步之处堪堪站住,脸上涌上为难,听着耳边嘤嘤涕声,愧疚道,“桐君妹妹,你想怨便怨吧,我只恨瘦弱书生,百无一用,比不得那些武夫。”
“表哥,不要这般说。”桐君拿起绢帕摁了眼角,怔怔坐在廊下,看着远处日光,眼前黑晕,看不得清楚,呜咽道,“当时情况紧急,表哥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穿过重重刺客。”
一番话将他心中的不安熨帖的十分安然。
桐君也不待他回话,细细说着当日惊慌,自是越过道观内无根道士的世外居所,只说道破旧观内道士和厨娘的生活,其实也是为了表明她和二少爷并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着他眉目放松,本以为自己也没了担心反而心内沉沉,抑抑无法抒发。
她和二少爷在皇后前方抵抗刺客,她转身之际见一个刺客冲着他和大小姐而去,刚欲张口,却看他错脚躲在魏云安身后,若不是一个侍卫持刀在魏云安面前截住落下的刀,后果简直不堪回想。
当日兵荒马乱,她安慰自己是眼花,可一切却好似烙在心头,怎么也挥不掉,只得安慰自己生死之际,那是本性,她不能矫枉过正,对人要求过分,这般想来,心里便好受了些。
“桐君妹妹。”李兆松激动上前,两人一拳之距,黏湿的呼吸扑在她面上,她极力忍着后退的想法,硬生生挺在那处,接着听他道,“真不知你受了如此劫难,若不是表妹当日惊恐万分,左右不能自主,我必得以命冲破刀剑前去救你。”
顿了几息,悠悠道,“我必是信你的。”
水草茂密随风摇荡,上面的白芦花似谷穗般,在秋风里千里飞雪,掩映下的瑰色裙裾一闪而过。
南雁赤红着脸,咒骂表少爷不要脸,怎么能这般折辱她家小姐,平日里但凡有机会必会在老爷大少爷面前说表少爷的好话,有人前露脸机会的,也必会推到面前,可表少爷怎么能背后这般说,华贵的衣裳佩饰,小姐时不时的添置一个,还要通过丫鬟梅枝的手递进去,美其名曰二夫人送过来的,小姐如此费心,还说这些伤人心肺的话,如果让外人听到,小姐的脸面还要不要。
“南雁,你先回去。”
“小姐…”南雁看着小姐冷厉望来,恹恹的走了。
魏云安在拐角廊下坐着,侧身望去还能看到青色锦袍的衣角以及随风传来的低声,絮絮的,闷闷的,似锥钻着心,心绪波动下,以致手难以自抑的颤抖起来,可她越想着压下,越适得其反,已到了最后,难受的抽咽起来。
她俯身趴在膝上,眼前猛然出现月白色衣角,她忙慌乱用手擦去眼角泪痕,多年规矩已使她背直端坐,脸上凄惶一览无余,再想遮掩已是无用功,想到此,她便这般任由眼前人打量,她直直望去,眼神冷清毫无羞涩。
陆霖察到尴尬忙侧身,自认不是君子所为,挥洒脸颊上灼热,暗叹魏府宅邸宽阔华丽,九曲连廊下,循着声音,左拐右拐之下居然到了此处,也未招呼,直接转身进了身侧的八方门。
背后响起声音,远处廊下已来了浩浩荡荡的人,她忙起身往水草遮挡的两人处走去。
四老爷魏世佑叮嘱身后奴才,“去,看看陆少爷到了何处?”
魏云礼语气不善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
魏云礼日日数着去岐州吃苦的日子,眼下只不足了十日,茶饭不香,眼下已有了青黑之色,面带戾色,触了霉头的无不被重罚一通,眼下他院中各个提心吊胆,噤若寒蝉,反而他心中憋闷,晓得岐州之行避不过,只盼着走之前成了那件美事。
大家都晓得他心情不佳,不与他一般见识。
魏云徽不想四叔难堪,接过话茬,“估摸着被绕去了别处,眼下草木遮了视线,确实不好找。”
后面几个子弟都是明年下场的,俱都借着陆霖递帖子携手来魏府商谈上次魏副使留下的题目,听此话俱都和善笑笑,此事算揭过。
魏云礼最烦这书生中的圈圈绕绕,不耐烦的放眼一看,顿时两眼放光,阴恻恻的无声笑了两下,故作无意的站在前头走去。
本就四处游赏,他一动,众人也跟着走去,越往前走越听到男女攀谈的声音,众人望去,似霜飞花中佳人一身嫩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场大多数都是书生,佳人爱书生的畅想都有,此情此景,俱都眼热的盯着看。
魏云徽想制止魏云礼不要生事,没想到他机灵躲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众人呼啦啦跟着往前,魏世佑也瞧到了这个情况,脸上红白交换,窘迫之下隐现恼怒,魏云徽看的这种境况头疼,他站在最后,在小厮耳边低语两句。
“这是哪里的娇女会情郎呢?”
一声不怀好意的问话,引得所有人浮想联翩。
“我就说咱们相聚这般热闹的时候,怎么会没有李贤弟呢?”
所有人又艳羡又嫉妒的看去。
李兆松心底自傲,表面却不动声色,微微抱拳,还未张口,便听到身后不满道,“三哥,说什么呢。”
原来身后还坐着一人,只是被身前人遮着,大家也是一时心思涌动,如此明显也都忽略了去。
魏府大小姐的气势自是强势,此刻站在桐君和李兆松中间,怒目看着众人,直到俱都侧身过去,才斥了两句,“三哥,眼下距离离家的日子越发近,也不晓得守在三婶母面前尽孝,还有闲心在府中闲逛,闲逛便闲逛吧,还眼神不好,大哥若是晓得了,估计要重罚于你。”
魏云礼吃了憋,只得咽下,盯了魏云安一眼,鄙夷想到这丫头也不知中了李兆松什么迷魂计,处处为他筹谋划策,眼下这小子明显另找了相好的还如此遮掩,别人可能看不出个丁卯来,但是他经历情场多年,男女间的那点子事清楚的很。
刚欲张口辩解两句,便听到身后幽冷的话点道,“晓得什么?”
众人回首望去,瞬时分成了两边,魏鸷负手站在阶上,冷淡的看向一处,未出一言便如重重审问般,嗓间挤出浓重的一声,“嗯?”
第38章
◎还是他心慈了◎
桐君头顶压下威压,脖颈僵硬成一个弧度,一个询声彻底让她不禁抖动了两下,一股冰凉顺着脊背蹿升到头顶,彻底将她心中自欺欺人打散的灰飞烟灭。
前几次暗室偷香的紧张还萦绕心间,她借机提出去翠微山,大难之下她却弃他不顾,上次激烈的争吵拿他与李兆松相比,无数无数…她将这些摒在脑后,不愿深想,因为一旦想起来,这些复杂的难以辨明的,犹如杂乱的线头,她固执揪着一个想着理清楚,却往往到了最后,自身反被这些缠住,真真作茧自缚。
有些事情必是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如果不是自己看得见的未来,她不应该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先漠视后淡忘最后消弭,必是这般的。
一声诘问让她大梦初醒,先前的安慰,在此刻看来,便有些可笑,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她内心瞧不上李兆松的做派,那她这般又和李兆松有何区别。
冥冥之中她感觉到,她先前既然那般应和了,便已然逃脱不得了,譬如此刻他投在她身上极度的不悦。
可…她还想试试。
毕竟,李兆松刚刚眼神灼热告诉她他母亲明日便会到魏府,他会找母亲说明白,如此脱离魏府的好机会她不想错过。
魏鸷看她微微错身退了一步,心内涌上无尽的暴怒,眼中黑云翻滚,手在背后磋磨,然后一停,微不可闻的冷笑一声,她这是想暗度陈仓,从始至终还对那人存着幻想罢了。
此般看来,还是他心慈了些,以为给她留有退路,不想逼迫太紧,却忘了她太狡猾无情。
日头升至正中,廊下几乎染不到光亮,水草随风摇晃,瑟瑟作响,一时之间,此地竟阴凉起来。
魏鸷经官场多年,心性沉稳,等闲人摸不到心绪,此刻沉着脸色望着众人,所有人心里无端紧张忐忑起来,自觉微敛身形,放轻呼吸,面面相觑不敢发言。
魏云礼刚才的张狂早已收了起来,当时杖刑留下的伤疤隐隐作疼,也不说刚才的事情是他挑起来的。
这番作态看的魏云徽无语,上前一步,轻声道,“三弟说道表弟未参加我等聚会,询问了两句,妹妹劝道三弟离家之日在即,应在三婶母面前尽孝。”
“是,是。”
众人都点头附和,丝毫没觉得话语中一问一劝可不对等,说完都静下来听着阶上之人指示。
“奥?那为何不参加聚会?”
李兆松察觉视线都落到自己身上,喉中上下吞咽两下,压着心内狂跳,飞速斟酌着语言,又企盼着表妹能说上两句,等了两息,看着身旁人没有动静,心头涌上一丝怨恨,也不敢多停顿,回道,“昨夜许是着了凉,有些头晕脑胀,想着在此处散散心,没想到碰上了表妹和桐君小姐小聚。”
“我怎不知你要小聚?”
话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她身上,桐君暗骂他此话歧义,顶着熬人的视线,微微俯身道,“这种小事如何叨扰大少爷,我已禀了隋嬷嬷。”
她想回去后必得将此事禀了隋嬷嬷,以防到时候他查起来。
众人低头间心思百转千回,没想到眼前绝色佳人居然和魏副使有关系,看来外界所传魏副使清冷孤高,不喜女色并不真,都没想到来魏府一趟,能获得如此大的消息,心里激动的恨不得飞回府内,将此等要事禀告上去。
魏世佑在最后方,听此猛然抬头,犹疑的在身前人身上打量,挣扎着不信,可他这个侄儿最是洁身自好,可从没有沾染过女色,更妄论主动询问女子行程了,事实摆在面前,加之前几次似是而非的话,此刻看来明显是敲打,只他蠢笨遮了心思,眼下铺天盖地袭来,不禁心头摇晃,身子打摆了起来。
“四叔!”魏云徽早注意到四叔难堪的脸色,上前急急搀住。
魏云徽因着和大哥待的时日久些,有些事情模糊察觉到了,所以不觉得惊世骇俗,但万万没想到四叔居然如此伤心,那个女子以前不属于,以后更不会属于,他为何不懂呢。
魏鸷冷眼看着,道,“安置回鹿溪苑,请府医。”
主家生病,其他人自是见机离去,一场宴会便这么不欢而散,魏云安因着刚才自己的话引出这些事情有些愧疚不安,忙屈膝拉着李兆松远去,到了拐角处,手下一松,不善道,“表哥,风大吹的人疲乏,我先回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