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乱动春——文禾十【完结】
时间:2024-12-14 14:52:52

  嬷嬷也在旁边劝道,“太后,王爷盼着和您用膳呢。”
  母子分别二十年,连着一起用膳都是奢侈,太后连着道了两声好,一顿饭是温馨和睦,太后今日在正殿锦绣宫召见百官女眷贺寿,陇西王爷会一直在锦绣宫,却不在一处,而是和光景帝待在锦绣宫前院的阁楼中。
  分别时,太后认真看了一眼,他鬓角都已泛了白,再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心头紧张,叮嘱道,“小心些。”
  陇西王爷请太后坐在圈椅上,认真给太后磕了头,起身后牵着太后的手,太后一身寿字彩绣百蝶衣裙,头上簪着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耳上是金镶红宝石耳坠,周身华贵逼人,陇西王爷顿了顿,他身为儿子,这些年从未尽过孝心,反累的母亲一直为他奔波,他最愧对母亲,郑重道,“母亲,放心。”
  陇西王爷踏出门时,恰好碰到刚踏进后院的皇后,他知晓皇后性子软和,办事温吞,这许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伺候母后,看她这么多年辛劳,他会留她一条命,他刚刚点头,却不想皇后已衣袂带风从他面前走过。
  皇后眼底的黑青格外扎眼,陇西王爷往身后瞧了一眼,压下疑惑,大步往前院楼阁走去,此处的情况被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太后,皇后进屋拜谒时,太后冷着脸,屋中刹时一静,毕竟皇后对太后尊重有加,太后也从不为难皇后,这般落皇后的脸,还是第一次。
  皇后也未恼,自顾起身坐到一边,根本未抬眼看太后。
  太后冷冷盯了一眼皇后,瞧她面色阴沉,太后心里本挂着事,也无心与她周旋,两人各做一边,心里各自盘算着事情。
  贺寿的女眷接连不绝地进宫,一时之间,屋子里莺莺燕燕,全是贺寿喜庆之语,清辉阁内已布置妥当,后花园中也搭上了戏台,女眷们分散到了各处,只等着晚上的宴会。
  天边的红日慢慢西坠,好似要释放最后的火热,散发出万道霞光,云霞绮丽似火,红彤彤透着格外的艳艳,暮色渐渐漫来,灰白之色与烈红挣扎上下,最终云霞败下,黑色笼罩了天地。
  清辉阁内极其热闹,光景帝举杯庆祝太后寿辰,百官跪地附和,太后对着光景帝点头,道,“圣上,辛劳了。”
  太后笑盈盈唤众臣起身,看着陇西王爷点头,心里放松了些。
  太监维顺唱和宴会开始,身着青绿曳地裙的舞姬如水波仙子脚尖点水而来,动作轻盈优美,乐班奏着丝竹管弦,舞姬翩然起舞,缥缈如仙境,百官推杯换盏,女眷们三两成群叽叽喳喳。
  此时,皇后父亲孙老太爷颤巍巍起身,身体瘦削,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正中,好似终于要撑不住,重重跪地,众人随着他动作心里一紧,埋怨这老太爷已过古稀之年,不在家享天伦之乐,偏今日出来折腾。
  “圣上!”老太爷沙哑着吼道,“微臣状告魏府大夫人扰乱皇室血脉,于十七年前将皇后所生子调换,居心叵测,罪该当诛呀。”
  老太爷每喊出一个字,殿内越静一分,话落,只剩下空落的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一切都被吞噬,众人跟看鬼似的,睁着眼睛看着这老太爷是不是疯了,反应快些的,将目光放到了皇后身上,又木然转到了五皇子身上。
  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酒盏落地的刺耳声。
  光景帝重重拍着桌面,手指着地上的孙老太爷,眼神似要吃人般,“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臣知道。”
  光景帝犹自不信,凌厉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皇后,似乎要将皇后身上烫穿,大声质问着,“他什么意思!”
  皇后表情慌张跪地,皇后一跪,所有的大臣女眷俱都跪地,殿内回荡着皇后悲痛的呼声,“臣妾…不知。”
  圣上勃然大怒,必要浮尸千里,光景帝将面前杯盏碗碟全部推到地上,起身冷冷打量着百官,喉间涌上一股血腥,被他极力压制下,指着地上的老太爷,“你说!”
  孙老太爷不知是为着愤怒还是惧怕,上半身居然打起了摆子,哆嗦声似蚊蝇响在耳边,嗓音劈着呼呼喘气,太常寺卿孙承严看不得父亲受如此折磨,从后面人群中奔涌而出,跪在父亲身后,看了一眼年迈的父亲,可怜的妹妹,这一切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愤恨闭了闭眼,“微臣来说!”
  “微臣几日前出宫,遇到一个妇人求见皇后,护卫要将她驱打出去,那妇人颠三倒四,微臣听的清楚……”
  众人又是惧怕又是好奇,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喘。
  “那妇人自称魏府大夫人婢女,当年曾亲眼目睹大夫人调换所生子。”
  五皇子青白着脸环视一圈,又是哪个人要污蔑于他,若是他出身有问题,则会被完全踢出夺嫡,好狠的心!他阴沉盯着大夫人,却没想到她正好抬头,两相对望,大夫人眼含热泪里面尽是怜惜。
  五皇子嫌恶别开眼,好似沾染了脏乱之物。
  大夫人察觉众人带着鄙夷看五皇子,咬了咬牙,走到殿正中,也跪下,“臣妇当年危难之际得皇后仁慈相救,正是虚弱迷糊之时,屋里不下数十人,臣妇要如何手眼通天能不知不觉更换。”
  众人一默,心里赞同大夫人言之有理,更有生产的妇人晓得大夫人所言非虚,生产之时最是心智模糊,哪里顾得上其它。
  可孙府可是五皇子亲外祖家,孙府若没得癔症,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光景帝杀气腾腾盯着百官,声如雷霆咆哮,“一个个好大的胆子,这是当朕是死的不成!”
  百官俯首告罪该死,光景帝冷呵,目光逡巡在五皇子以及魏府大夫人之间,最终阴狠下旨,“将那等妇人提入慎刑司,朕要亲自审问!”
  禁军应声而去。
  “不知陇西王爷可有兴趣,一同审讯。”光景帝气势威严,可没有问询的意思,面色冷峻盯着他。
  “此事牵扯陇西郡主,定当查个清楚。”陇西王爷心底的不安越发严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漏掉。
  光景帝大步流星在前走着,陇西王爷对着太后示意后随行,光景帝一离开,禁军将宫殿团团包围,俨然是要将百官围困住,真相不出任何人出不得宫殿。
  今夜无月星稀,暗淡无光,四周静寂荒凉,禁军在前面开路,一路无声到慎刑司,太监维顺立时让内侍搬来一个圈椅,光景帝摆手给陇西王爷看座。
  陇西王爷坐下后,看着一排禁军瞬时站在身后,心底冷哼了声,整了整袍角,紫色蟒服尊贵无比,上面蟒纹凶悍与龙纹相似,可蟒就是蟒,龙就是龙,乍一看一样,细看蟒为四爪,龙为五爪,却有着天差地别。
  他抬眸与光景帝对望,当年光景帝怯懦软弱,在一众皇子中从无存在感,毫无建树,生母为五品小官之女,父皇从未想起过他,哪里又比得过他中宫嫡子,深受父皇喜爱,得父皇亲自指点,他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凭什么就他成了?
  若说其中没什么猫腻,他可不信!
  妇人被禁军提着进了慎刑司,还未用刑,那妇人便恐慌着说了起来,光景帝和陇西王爷坐在外面,一窗之隔,声音一清二楚的传来,光景帝周身带着肃杀,冷淡盯着陇西王爷。
  “可有说的?”
  光景帝一发话,禁军提剑齐刷刷出鞘,寒光凛凛,气势慑人,俱都等着光景帝下令。
  陇西王爷讥讽笑了一声,到了此时,反而好整以暇往后靠去,魁梧健壮的身躯十分夯实,冷冷看着光景帝。
  忽然,东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顿时天地如白昼,浓烟冲天而起,难闻的焦味瞬时传了过来,能清晰听到那处宫女侍卫的喊叫喧嚣,还有兵器相接声。
  陇西王爷看着光景帝眼眸中簇簇火苗,眉梢一挑,嘲弄道,“这便是我说的,你又如何说?”
  “原来是你处心积虑,狼子野心。”光景帝竭力压制着喉间的腥甜,保持着一贯的威严,“当初你若是拥兵自重,以兵权夺位,朕只能双手送上,你既想要委曲求全的名声,远走陇西,便要忍下去,此时反抗只会论做谋逆,天下之人戳你脊梁骨。”
  
第82章
  ◎胜负已分◎
  陇西王爷被戳到痛处,他也恨,可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当初谋算失败,他当时根本没有将光景帝看在眼里,认为他不过是愚蠢的庸才罢了,如何能治得了天下,可一年年,连着以前他麾下将士俱都对光景帝俯首称臣,如何让他甘心。
  陇西离京城上千里,唯有一条甘湄孜河流经陇西,河的南面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时不时的龙卷风席卷黄沙呼啸而来,风干燥冷冽,到了冬日皮肤皴裂出血,河的北面则是幽深的密林,里面有千年古木,吃人不见骨头的沼泽和经久不散的瘴气,陇西王府似一个早已被世间遗忘的城池,周围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他在默默忍受时,光景帝却在京城歌舞升平,这一切本该是他的,他现在不过是改天换地而已,只要他登上皇位,天下之人如何说还不是他做主。
  厮杀声愈发逼近,清辉阁那边已乱做一团,百官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看着冲进来的兵士已傻了眼,直到看到鲜血四溅,刚才谈笑的人在面前身首异处,才惊慌地左藏右躲,清辉阁到处是厮杀搏斗,魏府大夫人看着上首皇后便冲了上去,提起旁边的剑横在她脖颈间,威胁道,“快走!”
  五皇子看着皇后被劫,提剑冲了上来,大喝道,“毒妇,放开我母后!”
  魏府大夫人手一顿,皇后脖颈顿时拉开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滴沾染了凤袍。
  五皇子看的又是一沉,提剑便要砍杀了她。
  “我的儿!”
  此时没有了魏府大夫人,也没有陇西郡主,只有一个卑微的母亲,剑离她面仅仅一指之隔停住,五皇子惊诧憎恶望着她。
  “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保全自己,等着便可,母亲为你争来皇位。”魏府大夫人说完逼迫皇后从后门离开。
  五皇子便立在台阶之上眼睁睁看着她们走远,旁边便是父皇坐的位子,此处他从未登上过,居高临下望着下面一片狼藉,他心内激荡热血,脑中闪过如烟花般的白光,气血上涌,他提剑冲了下去,眼中猩红见人就杀,他需要冲出去,要亲眼看到父皇的下场,父皇若是死了,他便是当之无愧的新皇。
  五皇子在侍卫保护下一路冲到慎刑司,一路尸首遍地,却远不及慎刑司内的惨烈,尸首已堆起了小山般,光景帝与陇西王爷两相对望端坐于院中,周围早已成了战场,两边的人源源不绝的冲上去,倒下一个便冲上来另一个,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所有人都知道此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五皇子怔愣站在门口阴影处,脚边的弓弩就摆在那里,带着莫名的引诱,五皇子强迫自己转款视线,却再低头时,手中已握上了弓弩,箭在弦上,他手再也不受控的颤抖了起来,弓弩似挣扎般在两人之间左右转换,似乎还未反应,箭已离弦,破空对着其中一人而去。
  “父皇,小心!”
  “圣上,小心!”
  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同时响起,光景帝和陇西王爷同时看去,斜里伸出长剑截住了剑的凌厉之势,箭哐当就在光景帝脚边落下,发出响亮的声音,光景帝愤怒至极瞪着门口的五皇子,似要吃了他,陇西王爷嘴角带着笑意,满是讥讽。
  五皇子就在众人目睹下摔倒在地。
  魏鸷根本不屑看五皇子,立时转剑对着陇西王爷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慎刑司屋顶上飞来数十护卫,团团将陇西王爷护在其中,其中两个侍卫手持宽弯刀对着魏鸷而来,一人重重砍来,一人从远处搂向魏鸷后背,一前一后将他夹击其中,魏鸷翻身一跳,落地之际已对着陇西王爷而去,丝毫不顾及背后的追杀,只步步紧逼,带着弑杀之势雷霆而至。
  护卫担心伤着王爷,便不敢施展,只护卫着陇西王爷往后门退去。
  魏鸷刚欲追去,身后响起维顺的呼喊,光景帝早已强撑不住,大口吐血,脸呈颓败之势,大量禁军涌入,片刻谋逆便被斩杀殆尽,魏鸷手提剑,眼眸中全是野兽般的杀伐蛮横,杨湛生呼和禁军保护圣上,担心外面余孽未除,直接将光景帝抬入慎刑司值房中。
  值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着,杨湛生看着太医进入,方出了门走近魏鸷,他面上是冷冰冰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更遑论害怕甚至诧异,杨湛生在想他是不是早已想到了这些场景,空气中弥漫的肉焦味和血腥气极其刺鼻,他便这样明晃晃看着奴才们端着水盆一盆盆清扫着地面。
  “也不晓得他能藏到了哪处?”
  “可盯着了锦绣宫?”
  “没有圣上的旨意,只能是为着保护太后多派了一些护卫,可进不去锦绣宫。”
  没有证据,太后还是太后,即使有了证据,也只能圣上下令,他们不能擅闯。
  “下面搜寻的人可有禀报?”
  一句一句逼问着杨湛生头疼又难受,他知道圣上醒了,也会问他这些问题,可派出去的人一个个有去无回,到现在任何进展也无,连着他都有些惴惴不安,陇西王爷一日不抓回来,那便一日不得安宁。
  这次亏着他提前引爆了陇西王爷提前埋好的炸药,将驻守通州的骑兵提前引了出来,还有离着京城五十里的五兵营,营长汤云林曾是陇西王爷亲随,现在想想简直后怕,若不是提前应对,他们这些人必不会活着出了清辉阁,陇西王爷隐藏的极深,从十七年前混肴皇室血脉到步步为营,拉拢亲随,加上今日的为母做寿,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可见心思极深。
  魏鸷头脑绷的发紧,全身如铁早已僵硬,他将陇西王爷细细剖析,如果他是陇西王爷,此时最该去哪里?忽然他想到了南兀战事,灵光一现,带着一丝急促问道,“皇后呢?”
  杨湛生看着他难得紧张,也急忙回复,“被…魏府大夫人胁迫走了,禁军已经去追,杳无音信。”
  杨湛生刚说完便看到魏鸷不满意盯来,他一拳难敌四手,总不能面面俱到,他幻想到魏鸷不会趁乱要了魏府大夫人的命吧,越想越可能,若是他,一日也忍不下去。
  “清辉阁平息比我们这边早一个时辰,皇宫这么大,所有宫殿全点了灯,两个妇人能去哪里?”
  杨湛生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对,对,他只顾着陇西王爷,可一切开始于魏府大夫人,那五皇子呢?
  所有人好似人间蒸发一样,杨湛生头皮顿时发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敢想象他们还有后路能逃出生天,可一切静悄悄的,禁军每个关口都派了重兵把守,若有异常立时烟火示意,今夜格外漆黑,异常一眼便知。
  魏鸷黝黑的眸子盯着远处,夜风渐起,带来了些许潮湿,隐隐水浪声,此处毗邻后花园中金玉河,金玉河与护城河相连,当年魏府为了迎娶陇西郡主,将后院中翠湖改道扩建取护城河活水,思及此魏鸷急速走着,扔下话来,“派禁军从金玉河河面上搜寻。”
  杨湛生也是极聪慧的人,一想便知道他点的何处,忙布置人去河面上查询,顿时一艘艘小船飘摇在风浪渐起的河面上,火把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一艘小船早已悄无声息进入了魏府,魏府大夫人压着皇后上了岸,看着四处灯火通明,想必魏府是听到了动静,不过她根本不惧怕,她早已厌烦够了魏府,早盼着这一日的到来,不过走前她还有一事需要处理,她在皇后耳边说道,“想不想见见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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