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是不算魅惑风清的长相,但也挺招人,尤其是在暧昧的氛围里。
比起她的局促不安,纪浔也见怪不怪似的,气定神闲道:“睡衣挺合身。”
叶芷安这才笑了笑,“谢谢你……明天我去干洗店洗了再还你。”
“你是觉得我能穿上它,还是能把它转手给第二个人?”
“那它要多少钱?我还你。”
纪浔也笑意不达眼底,“叶芷安,你从小到大就没收过别人礼物?”
叶芷安顿了下,“它算礼物?我以为——”
实在难以启齿,她用力咬紧唇。
她想起八岁生日前夕,消失了整整三年的父亲突然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家里,第一次温声细语地问她这几年和外婆一起过得好不好,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个连吊牌都没有的毛绒玩偶,“乖宝,这是爸爸给你的生日礼物,回头你帮我和外婆说声,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不回来了,要她照顾好你。”
隔天,讨债的人就来了,家里的东西被砸了一半,抢了一半。外婆抱着瑟瑟发抖的她,轻声哄着:“不怕啊,我们昭昭最勇敢了,都会过去的。”
从那天起,叶芷安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礼物只是困住人的枷锁,在它送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标记好了未来需要偿还的代价。
纪浔也点上她紧蹙的眉,“别想太多,说是礼物,就只是礼物,不需要你回报任何东西,非要还我点什么的话,那就多笑笑吧,亲爱的昭昭小姐。”
又是这个称呼。
叶芷安心跳猛然加速。
纪浔也又说:“要是明天你离开时,我还没醒,你就打这个电话,会有人来接。”
他绕到茶几一侧,修长有力的手纸捻住便签纸一侧,缓慢推到她面前。
叶芷安不想太麻烦别人,“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去的。”
截至目前,纪浔也都没干过强人所难的事,对她,也不例外,眼皮一撩,嗯了声,“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叶芷安点头,回到房间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发了近半小时的呆,才在泛黄的纸张上写下几句话,熄了灯。
隐巷的菜色香味俱全,但对她而言,口味还是偏咸些,第一觉醒来时,舌头干巴巴的,不太好受,她披上睡袍,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喝,路过客厅,打眼到沙发上的黑影,腿实在长,都能横出一截,曲着的那条,形成耸立的山丘。
他为什么要睡在这儿?
叶芷安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等到距离不能再近后,蹲下身,低垂着眼看他。
四年前,她就觉得他长得太好看,尤其是眉眼,精致得挑不出丝毫瑕疵,嵌在整张脸上,却又不会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就好像他天生就该长成这样,是造物主最和谐的一次创作。
他的身上有股清香,具体什么成分,她没闻出来,将鼻子凑近些,估计是鼻息惊扰到了他,他很快皱了下眉。
叶芷安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就被他的长臂揽进怀里,一阵天旋地转,人直接飞到沙发上,压住他的身体。
她下意识扭动了下,结果被他紧紧摁住肩胛骨,蛊惑人心的嗓音扑进她耳膜:“听话,别闹。”
叶芷安全身都绷紧了,心里开始打起鼓,不过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丢出这句话的男人眼皮依旧阖着,睡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稳感。
单方面爱慕着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你不会去责怪他的含糊其辞,只会从他不明朗的话语或行为中揣摩出千百层含义。
一旦同样的情景交换,你却只会懊恼自己的词不达意,无法将心声明明白白地传递出去,一面又在庆幸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落地窗外晨昏难辨,在日光更加清晰前,叶芷安才从百思不得其解的烦闷中找回些困意。
迷迷糊糊入睡的前一刻,想的是明天上午没有课,也不用去打工,她应该可以睡得久些。
这一觉睡得也确实久,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客卧的床上,至于纪浔也,她没见到他,只看到茶几上多出另一张便签:【有事,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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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纪时愿屁颠屁颠也跟去了医院,只是还没找到时机问纪浔也是怎么认识这调酒师、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时,注意力被岳恒全部占据走。
也就是鼻血事件发生后不久的事,岳恒跑到观月阁戏台上闹了出痴缠戏码,还当着不少观众的面,对着新晋台柱子深情表白一通。
这段视频还被有心人发到群聊里,平时和纪时愿不对付的公子小姐们开始冷嘲热讽。
【岳恒这情史也是够丰富的,才走了一个嫩模,就来一个戏子。】
【都还没和纪大小姐正式结婚,就把自己玩烂了,这要是婚后,估计会玩得更开,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纪时愿和岳恒三年前订的婚,在此之前,两人的生活毫无交集,但纪时愿耳朵里经常会扑进岳恒的风月情事,一桩比一桩离谱,有时还能把她恶心得吃不下饭。
纪时愿气到想把手机丢出窗外,被纪浔也的声音拦下,“你现在拿手机出气,不如去岳恒面前,用手机砸他的脸。”
“脸可是那狗东西身上唯一的优点了,要是砸坏了,到时候举办婚礼,丢脸的还是我。”
“这会嫌丢人了?今天大清早去观月阁闹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要不是我去拦下你,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人戏台都给砸了?”
纪时愿还在气头上,硬是从堂哥懒散的语调中品出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别光指责我,我这是情有可原。要是你跟岳恒一个德性,没准你未婚妻还会撕了你情人的脸。”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未婚妻了?”
纪时愿听乐了,“这话被温迎听到得气死吧。”
“老爷子没跟你说我们纪家已经和温家取消了婚约?”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取消?”
“是纪书臣的意思,怕我结婚后,在外面花天酒地,娶的妻子恰好又是不依不饶的脾气,不仅遮不住家丑,还非要把那些风月腌臢事往外扬,给纪家光鲜亮丽的门户蒙了尘。”
“不愧是有经验的人,想得就是周到。”
纪时愿不过脑嘲讽了句,空气霎时沉寂下来,她后知后觉,心脏一噔,正要找话补救,纪浔也没给她时间,方向盘一转,换成去岳家的路线。
纪时愿一阵慌乱,差点去夺方向盘,“纪浔也,你想干什么?”
纪浔也不含情绪的眼风扫过去,“去给你退个婚。”
“你疯了?”他们的婚事还能是他们说了算的吗?
纪浔也不仅置若罔闻,还将车越开越快,在纪时愿惊慌失措时,凉凉笑了声,像在说:不想去就跳车。
纪时愿心脏都快飞出喉咙了,手脚也僵硬冰冷,自然不敢跳,哆哆嗦嗦地开口:“我的好二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别因为一时冲动——”
“你觉得我这是一时冲动?”纪浔也扯唇笑,“你和那姓岳的订了多久的婚,你就在我面前抱怨了多久,弄的我现在耳朵里全是那垃圾的垃圾事。”
纪时愿小声嘀咕:“那我也是没受住气嘛。”
“要你受着了吗?”
她闭嘴了。
纪浔也这才踩了刹车,将车停到路边,“你一个劲地跟我抱怨岳恒有多混账,自己的命有多不好,可这对改变你即将嫁给一个烂人有什么用,你有那浪费口舌的闲工夫,不如亲自出手斩断这不干不净的婚事。”
“你说得倒轻巧,可真正做起来,哪能这么容易,至少也得给我时间做足心理准备吧。”
纪时愿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反应,刚想再说点什么,注意力被脚垫缝隙里的一条红绳夺走,“二哥,你真有女人了?”
纪浔也斜眼睨她,“别在我面前发昏。”
纪时愿抽出一张纸巾包住红绳,“这难道不是哪个女人留下来的?老实交代,在我之前这辆车还坐过什么人?”
这车他有一周没开过了,至于一周前——
纪浔也脑子里闪过一张脸。
出神的空档,纪时愿已经分析起来,“绳子磨损得厉害,估计有了些年头,像手工编的,材质挺粗糙……”
她下了结论,“二哥,你载的这人不是我们这圈子的吧。”
纪浔也没搭理她,再次改变路线,将人送回老宅,下车前,纪时愿颇为贴心地说:“垃圾我就替你扔你,就当你送我一程的报酬。”
车辆开出去近三公里后,纪浔也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垃圾是什么。
纪家老宅离燕大不远,回酒店的路上会经过,纪浔也远远看到一道酷似叶芷安的身影,没给他时间求证,人先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中。
后来有几天,纪浔也都没见到她,直到周一下午,有事再次路过燕大,这次瞧见她的正脸,抱着一个纸箱,呆呆地站在校门口,像在等人。
纪浔也饶有兴味地盯住她看了几秒,视线里忽然进来一个高腿长的男生,短款羽绒服加牛仔长裤的搭配,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眉目清爽干净。
他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纸箱,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里走去,看背影,还挺相称。
赶在他们快要从眼皮子底下消失前,纪浔也摁了两下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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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第一场雪
◎擒住她腰间的温软◎
赵泽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到纪公子了,人一进Z&Z,就没给他好脸色看,他直接把话挑明问,结果反被指责自我意识过剩。
纪浔也笑着补充了句:“我今天对谁都是这张脸。”
赵泽不信,但找不到其他证据反驳,就在他准备放弃反唇相讥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听人说前几天你在我这场子里带走了一个人,叫叶什么来着?”
“叶芷安。”
赵泽并不关心她到底叫什么,只对纪浔也这一做法颇感兴趣,“你把她带去干什么了?”
纪浔也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她就是那天晚上在蓦山溪见到的盛清月那生活助理?”
“真的假的?”赵泽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世界可真小。”
接收到对面意味深长的目光后,他立马接上一句,“这跟我记性好不好,是不是脸盲没关系……在这儿,我只管收钱,经营的事我不负责,更别提招人。”
纪浔也不置可否,片刻将话题拐回去,“送她去医院给她鼻子止了血。”
“就这儿?”他怎么不信呢?
纪浔也忽而斜眼看去,眼风凌厉,淬了霜一般,“你看着挺清闲。”
赵泽毫不犹豫地接道:“闲啊。”
他一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外,就没事儿干了,能不清闲?
纪浔也似笑非笑道:“那就去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的目光停在高脚杯里泛着莹光的液体上,盯得时间一久,莫名觉得像某个人的眼睛,清澈明亮。
然后想起几个小时前荒唐的举动。
摁下喇叭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刻踩了油门扬长而去,至于她和那男生有没有回头看,他完全不知晓。
赵泽没再热脸倒贴冷屁股,拿着手机找到经理要来叶芷安的联系方式,等对面通过后,他直截了当地问:【今晚能来Z&Z不?给你十倍工资。】
小姑娘估计没少被骗过,防备心相当强,留下“稍等”两个字后,再次打电话给经理确认跟自己聊天那人是不是老板,得到对面的肯定回答,才应下。
两分钟不到,又确认了遍:【老板,你确定十倍工资?干的活也还只是调酒?】
赵泽一手执烟,一手敲击键盘:【半小时内到就是这标准。】
二十分钟左右,叶芷安出现在Z&Z,头发、肩上落着零星的雪,室内温度高,融化得也快,没几秒变成湿漉漉的水,灯光一勾,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还把纪浔也视线吸引走了。
她今晚打扮得挺不一样,米杏色羊羔绒外套里穿一条民族风过膝裙,脚套一双棕色小皮鞋,麻花辫斜织到肩膀一侧,估计是赶着来的,有小撮碎发落下,反衬得人懵懂无害。
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双眼睛四处乱瞟,瞟到哪儿,哪儿就有光。
那会叶芷安已经知道Z&Z的幕后老板之一就是纪浔也的朋友,她对那张脸也还有印象,只是这个点的酒吧人实在多,脑袋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他,只好发去微信消息:【老板,我已经到了(半小时内)】
赵泽没回,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的瞬间,在一道暗橙色光束里,被一张脸攫取走所有注意。
他张嘴说了什么,周遭嘈杂,叶芷安听不清,备受蛊惑地朝那儿走了几步,“纪浔也,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大概是在心里默念过这个名字太多遍,现在每次吐露出口时,都莫名顺滑,也是再熟稔不过的腔调、好似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她心一跳,“你和我说什么了?”
纪浔也重复了遍,“过来。”
他的嗓音沾了酒精,显得沙哑,恍若隔世的靡靡之音。
叶芷安真又靠近了些,想起什么,突然像弹簧一样弹开了,“我得去打工,先不和你说了。”
弹簧变成风,一溜烟没了影,不到五分钟再次出现在吧台附近,身上的裙子也换成白衬衫和黑色紧身裤,腰是腰,臀是臀的,肉全往该长的地方长。
很快有人来搭讪,纪浔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能从她嘴角垮下的弧度猜出不是什么好听话,他拿起西装外套,走过去,往那人座位面前一放,占山为王的姿态。
这人看过来,到嘴边的垃圾话瞬间瓦解在眼睛辨认出那截冷月般清矜的侧脸后,片刻听见这位不好招惹的不速之客开口:“什么时候下班,一起走?”
只能悻悻然离开。
叶芷安只知纪浔也是在给自己解围,当下却未抿出他话里话外若有若无的占有欲,认真答道:“应该和以前一样,是半夜三点。”
话音落下不久,另一个调酒师前来拍了拍她肩膀,“老板说你今晚干到零点就行,工资就按说好的发。”
“你刚才见到老板了?他人在哪?”
叶芷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赵泽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朝她摆了摆手,笑得一脸耐人寻味。
这些公子哥儿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叶芷安掩下纷飞的情绪,眼皮垂落,看回到纪浔也那儿,发现他已经将衬衫袖子堆叠到小臂,露出的肌理不贲张,匀称漂亮到极点。
纪浔也状似无意地开口:“刚才那个人和你说什么了?”
她猜测他问的是前来聊骚那人,“说要请我喝杯酒。”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工作期间不喝酒。”
很奇怪,她确实没有喝酒,但一对上对面深邃的眼,仿佛跌进慢火里,被熬煮着,烧得心肺又痒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