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夏坐在沙发里，招呼她们坐下。
想象中的“考察”并不存在。
程雪漫一坐下，樊夏就说起那变态男，说她如何深受其扰。
正聊着，她见程雪漫沉默，低头在桌上寻了寻，镶着彩钻的手端起小碟，将一块司康递给程雪漫。
“漫漫，你尝尝，这是他家特色，现烤的，还热乎呢。”
“谢谢。”程雪漫接过，她手指纤细，指甲剪得整齐，指甲盖因用力捏瓷碟而现出粉色。
相较另一侧的色彩斑斓，显得尤其素。早春绽放的梅花，落了一树雪，莹白映粉。
“话说，你们怎么在一起的，谁先告白的？等一下，我猜猜啊。”
话头一起，程雪漫瞬间觉得，黄雨盛她们的八卦道行还是浅。看人家，一句话，就把氛围搞得紧张起来。
她默默递眼神给樊凌宇，意思是，别说。
樊凌宇眉毛一挑，这事细论起来，可有说道了。看到程雪漫局促的样子，他心里笑，开口说道：“那天……”
“樊夏姐。”程雪漫怕他说出细节，主动打断。
“别，别叫我姐，我才比你们大一岁。叫我夏夏，或者樊夏。”
“好的，夏夏，他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程雪漫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诊所里，她“勾引”樊凌宇那一幕，于是提起别的话题。
“高中啊……”樊夏眼睛里突然现出光芒，“那可精彩了，他可受欢迎了。高中的时候，樊凌宇是校草，情书就没断过……”
忽地，樊夏脚被踩了一下，她瞪了樊凌宇一眼，不管他死活，继续说：“怕什么，你问心无愧，其实那也没有什么。”
说到这，樊夏噗嗤一笑，继续道：“哎呀，就是樊凌宇早恋被抓，初恋呢，当众通报，被棒打鸳鸯，扼杀在摇篮里。”
早恋被抓，当众通报，棒打鸳鸯，扼杀摇篮。
每个字眼都那么劲爆。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经历。
程雪漫看向樊凌宇，只见他脸色漆黑，神色凝重。
对于这样的故事，程雪漫很熟悉，高中三年，她见过很多被通报早恋的案例。
听到樊凌宇有过早恋经历，她先是觉得好玩，可后劲上来时，她满心的酸。
原来她不是他初恋，原来樊凌宇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呢。
说不介意是假的。
回学校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
已经正式放寒假，他们往回走，迎面都是出校的学生，大包小包，脸上都带着迎接假期的喜色。
行李箱滚轮骨辘辘响着，扰得人心烦意乱。
因为飞行器大赛安排在假期，所以他们才没回家。
到了女寝门口，两人站在门厅，身旁是拉着行李箱，不断往外走的人。
一路沉默到这里，如果不说点什么，有点怪怪的。
人来人往的门厅里，樊凌宇牢牢看住程雪漫。
“其实……”
“太晚了……”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停下。
樊凌宇笑了笑，“你先说。”
“太晚了，有点累，你先回去吧。”
程雪漫说完，垂下眼睫，心里有一丝后悔，他说“其实”，那后面是什么？他是要解释吗？解释他的早恋？
可惜，她没听到。
樊凌宇听她说累，抱了抱她，就离开了。
程雪漫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他有过一段被全校通报的初恋，这个小疙瘩，就这么硌在心里，不疼不痒，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竞赛为期10天，从1月1日到1月10日，地点在河北某市，开车要5小时。
全程旷工的雷胤，带着新女友隆重登场，大手一挥，租下了一辆丰田考斯特。
12月31号这天下午，加上带队老师，一行8人，坐着考斯特，向着竞赛地点出发。
竞赛在飞行训练基地举行，旁边是一家度假酒店，所有参赛人员都入住那家酒店。
程雪漫作为小组里唯一女成员，自己住了一个房间。
简单的修整过后，带队老师让所有人在一楼集合，提前看比赛场地。
比赛场地很热闹，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集聚在这里。
如果忽略酒店logo和随处可见的赞助商广告，人们大概会以为这里是某所大学。
顾之逸作为飞控手，走在老师旁边，是小组里不可置疑的中心人物。
他讲话时眉飞色舞，难掩得意神色。
程雪漫和樊凌宇走在队伍最后面，他们俩很低调，只是默默地走在一起，连牵手这些动作都没有。
反观另外一对情侣，不管在哪，都黏在一起，兴致来了，也不管在哪里，就八爪鱼似的搂在一起拥吻。
看得走在后面的程雪漫，脸红心跳的。
此刻就是，顾之逸他们在研究风向，观察障碍物。雷胤和女朋友，就站在旗子下接吻，程雪漫眉头皱起，心想他们心理真强大，可以这样旁若无人。
樊凌宇注意力被其他小组拿的飞行器吸引，他拍了两张照片，转头，就发现自己女朋友皱着眉头，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心里啧了一声，伸手捂住她眼睛，搂着她转身。
“怎么什么热闹都看？”
程雪漫双眼被他大手捂住，眼前一黑，再见到亮的时候，樊凌宇的脸近在咫尺。
阳光透亮，周围人声嘈杂，樊凌宇的好看面庞近在眼前，程雪漫的心，倏地失了节拍。
从昨晚到现在，那种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了，只要此刻，他眼里只有她，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才没看。”程雪漫否认，转过身，去参观比赛场地。
临近傍晚，比赛场地人越聚越多，程雪漫再转身的时候，发现樊凌宇不在她身旁，她也没在意，继续参观着。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型公开活动，看哪里都觉得新鲜。
绕过一片旌旗，她被震得愣在原地。
主办方居然摆了一架鹰击18战斗机在现场。
上一次去航空博物馆，因为博物馆太大，她根本没来得及参观战斗机。她绕着战斗机走了好几圈，举着手机拍照片，脸上难掩兴奋，要不是有栏杆拦着，她真想亲手摸一摸。
忽然，有人向她靠近，她往旁边躲了躲，那人又挨上来，转头一看，是顾之逸。
程雪漫下意识想走远点，因为她知道，顾之逸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怎么？心虚啊？”
程雪漫咬咬牙站住，回身看着他，目光冷凝。
“怎么不回我微信啊，漫漫。是觉得竞赛结束了，用不到我了？”
顾之逸走近两步，压着音，在她背后说道：“当初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樊凌宇还信誓旦旦说，你们没关系，这才几天啊，就勾搭到一起了。在我的地盘整天眉来眼去，挺有手段啊你。”
程雪漫不想再听下去，如果她反驳，顾之逸只会更兴奋，他说的对，竞赛结束之后，她就再也不用见他了。
所以程雪漫跑了，鸵鸟一般，忍住心里想要和他干一架的冲动。
她在人群中寻找樊凌宇。
樊凌宇的身影很显眼，那么出挑的一个人，她几乎没扫几眼，就找到人了。
随后，心跟着一沉。
一个穿着白皮靴、米色短裙、粉红色貂皮上衣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程雪漫心中的警铃，在瞬间达到最高级。
画面实在太偶像剧了，她远远地站着，看两个站在一起十分般配的年轻人，有说有笑的。
看起来，他们应该是认识。
在察觉樊凌宇将要转过头的时候，她迅速地转身，走进人堆里。
樊凌宇遇到了高中同班同学，他一边应付着，一边在人群里找程雪漫，刚看到她站在不远处，他这边刚摆脱老同学，再一转身，就看到她消失的背影，他眉毛一皱，追了过去。
第27章 2012
◎现在就是她的世界末日◎
程雪漫失落地走进人群。
因为明天上午就是开幕式，所以比赛场地里，到处都是人，寒风刺骨，却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交谈。
那女生真好看，程雪漫边走边想。
穿衣风格和她完全不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米色阔腿裤，样式再简单不过的雪地棉。几乎一瞬间，就被比下去了。
毫无竞争力可言。
她是谁呢？是樊凌宇初恋吗？
如果她想挽回樊凌宇，他会同意吗？
自己就这样被分手了吗？
她忽然想起詹怀宁说过的话。
“……你得保护好你的心，不能投入太多，如果你喜欢他有十分，一定要保留一点，表现出六七分就够了。初恋一般就是练手用的，用情太深会受伤。”
“男生总是可以很快抽身，他们其实都很渣的。”
难道说樊凌宇是个渣男？
那她要怎么办？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赶在自己被绿之前，甩了他？
“世界末日来了，会天下大乱吗？”
“你还信这个？”
“外国专家都这么说。”
“那就一起毁灭呗。”
……
“明年就是世界末日了，想好怎么过了吗？”
“把家里房子卖了，买个跑车……”
走在人群里，耳边时不时传来关于世界末日的讨论。
在2011年，最热门的话题，当属“世界末日”。但程雪漫从来没放在心上。
老师每天都在上课，高考又没有取消，一切都照常运行，她才不信有什么世界末日呢。
再说了，就算有又怎么样？一起毁灭也不错。
反正她本就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
真的没什么可失去的吗？
她又想到了刚刚“俊男靓女”那一幕，她会失去樊凌宇吗？
毕竟，他不是什么物件，是一个有自我能动性的人。
对于移情别恋、脚踏两条船这类故事，程雪漫听过太多了。单是寝室里听到的爱情故事，就没几对走到最后的。
她悲哀的想到，两个人最终一定会分手的。
忽然，她手腕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樊凌宇。
12月末的华北，天气寒冷，大地冰封。程雪漫已经穿上了羽绒服，而樊凌宇穿着冲锋衣，还敞着怀。
也不知道他是抗冻，还是装酷。
不过，他的手很热――樊凌宇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愁眉苦脸的？你手怎么这么凉？”
樊凌宇说完，拉过她另一只手，两只大手包住她的，低头呵气。
“怎么不带手套啊。”
“不习惯。”程雪漫看他低头给自己暖手，热气扑进手心，缓解了指节僵冷，她心里一动，他对别人也这么体贴吗？
程雪漫忽然放弃了矜持，抱住了樊凌宇。
有人投来打量目光，她看到了，把脸埋进他敞开的衣领里，鼻尖满是好闻的雪松气息。
那是她送给他的香水，他一直在用，程雪漫吸了吸鼻子，他的胸膛在这晴朗冬日里，温暖干净清新，程雪漫额头轻轻蹭着，她觉得好受多了，但也只是一点点。
樊凌宇趁机把她包进衣服里。
程雪漫身材纤瘦，即使穿着羽绒服，在樊凌宇怀里也还是小小的一只，两人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这么亲密。
晚饭是酒店自助餐，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菜品丰富，美味可口。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品尝美食的喜悦。
程雪漫却心情沉闷，刚刚那个拥抱，只起到了温暖身体的作用，没温暖到她的心，而且她的心，此刻更凉了。
因为刚刚她看到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樊凌宇旁边，和他们一起吃饭。
时间倒退回17分钟之前，程雪漫在樊凌宇怀里汲取温暖，忽然樊凌宇后背被人推了一下，程雪漫在他怀里都感受到了那股推力，功力深厚得不像个女生。
“嘿，樊凌宇，什么时候谈恋爱了？”程雪漫越过樊凌宇肩膀，看到了刚刚的那个女生。
听声就是个性格阳光开朗的女孩子，程雪漫瞬间觉得不好意思。
“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好，我是叫刘馨，樊凌宇高中同桌，呃，但是仅限于高二高三哦。”刘馨朝程雪漫伸出手，程雪漫也伸出手，隔着樊凌宇，两个女孩手轻轻一搭。
“你好，我叫程雪漫。”
这之后，刘馨便抛弃她的组员和樊凌宇他们一起吃饭。
程雪漫胃口不好，只夹了点西蓝花，山药块，她小口吃着，听着那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樊凌宇，你寒假回家吗？咱们组个局，聚一下啊。”
“看情况，我爸妈今年想在海南过年。”
“牛逼，那你一天都不回来吗？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是我们女生里的焦点呢，大家上了大学，都没找到比你好看的帅哥。”
面对这样的恭维，樊凌宇反而转头看向程雪漫，程雪漫低头吃菜。
夸你好看呢，看我做什么？
……
刘馨语速极快，嘴像连珠似的，根本容不得旁人插嘴。
程雪漫吃完了盘子里的菜，放下筷子，“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了。”说着站了起来。
樊凌宇正在听刘馨说老同学们的小八卦，看到她要走，伸手拉住了她。
“等我一下好吗？”他声音温润低沉，嘈杂的餐厅里，好听极了。
“呦，樊凌宇，原来你谈起恋爱这样啊。”刘馨在一旁打趣。
她和樊凌宇两年同桌，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么柔声细语过呢。
她再次打量樊凌宇女朋友，女孩一张素脸，眉目清秀，未施粉黛，皮肤嫩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清，想起她名字中有个雪字，便又在心里重新定义她的白，她白得像每个人记忆中最白的那场雪。
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能拿捏樊凌宇。
看到刘馨上下打量的目光，程雪漫忽然觉得很烦，她挣脱了樊凌宇的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樊凌宇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满盘子的食物，顿时没了胃口。
程雪漫回到房间，锁好门，脱掉外套躺在了床上。
浑身上下都很烦躁，过了今晚，她就20周岁了。
曾经，她无比渴望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无坚不摧，而此刻，还有几个小时，她就20周岁了，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在爱情面前，竟然脆弱不堪一击。
她无法不介意，樊凌宇身旁出现别的女孩，哪怕只是聊天，她都感到不舒服。
刚刚在餐桌上，虽然她表面很镇定，但她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女孩身上了，她比樊凌宇还认真听她在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