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事,也会办事。
姜覃望不用他是因为他心狠手黑,眼下种种迹象来看他也的确如此,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朝廷不是皇宫的后花园,风云诡谲搅动的,也从来不是清水。
程慕宁脸上那点兴致愈发浓郁,她眼珠子一转,裴邵便知她在打什么算盘。
男人蹲下拎起虎斑犬脖颈上的细链,虎斑犬被迫起身,程慕宁一只玉足跟着滑落,被裴邵稳稳抓在手里,“想要他?”
程慕宁思忖着没有注意,只是顺势把脚踩在裴邵肩头,这样的姿势没有任何作践他的意思,她做得无比自然,往后靠了靠,沉吟道:“这样的人做心腹的确太危险,但做一把刀却正正好。”
“是吗?”她脚腕那一圈的淤青未消,裴邵把那她截裤腿往下拉了拉,才将其从肩上拿开,说:“刀要趁手才算好刀,我劝公主,还是挑一把趁手的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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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懂?
第50章
话是这样说,但裴邵也是打算见一见闻嘉煜,否则不会在明知武德侯与闻嘉煜通过悦来楼传递消息后,还大费周章查封悦来楼。
只是他本可以在那日早朝后直接应闻嘉煜的邀,可裴邵偏不,他就是要转个弯逼得闻嘉煜不得不求见他,以此调转局势,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翌日一早,悦来楼门上就被贴了封条。
闻嘉煜这日休沐,那掌柜的匆匆找上门时他正坐在书房里练字,闻言笔端一顿,很淡地笑了。
掌柜的急道:“公子怎么不着急?”
闻嘉煜撂下笔说:“殿帅点我呢,再不顺着台阶下,就不礼貌了。李伯,替我给裴府下一张拜贴。”
那被称为李伯的掌柜应下,匆匆就下去办了。
这张拜贴裴府收得利索,并没有刁难闻嘉煜,开门将人迎进来,刘翁客气道:“工部的案子正收尾,殿帅这会儿还在刑部,还请闻大人先在厅堂稍坐片刻,我这便遣人去通传。”
闻嘉煜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和煦道:“有劳管家。”
刘翁将人引进偏厅,命人奉了茶,这才退下去。
人一走,闻嘉煜脸上的表情便淡了些。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住处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性子,若观察得细致,还能捕捉到更深的东西,可方才一路走来,前院一应陈设都中规中矩,除了这府里家将多了点,看不出什么特点。
可见此人没有特别的喜好,没有喜好的人最是难办,也怪不得武德侯那样财大气粗的人两年都拿不下裴邵。
闻嘉煜抿了口茶,静坐须臾。
香炉上的线香折了一半,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茶盏也见了底,这是把人晾在这儿了,闻嘉煜也不催,就这么干坐着,直到那支香燃尽,他脸上也没露出半点不耐。
半个时辰后,裴邵才姗姗来迟,迈进门来说:“闻大人久等,工部的案子圣上盯着,拖不得,我跟刑部的几位大人正谈着结案事宜,这会儿也不过得了个午膳的闲暇。”
闻嘉煜连忙起身,裴邵身上哪里有牢狱里的腥臭味,那一身闲闲的步调,身上还沾着淡香味儿。闻嘉煜朝他拱手,笑说:“我知殿帅事忙,工部的案子若还有下官能帮得上忙的,殿帅尽管说。”
这“还有”就耐人寻味了,裴邵挑了下唇,意味深长地说:“闻大人已经帮了许多了,若不是闻大人,这案子也不能办得这样大。”
裴邵指的是康博承死在南山行宫的事。
正是有这件事,才把行宫倒塌的案子一下推到万丈高,众目睽睽之下,圣上想敷衍都没法敷衍。
诚然一条人命,谈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但闻嘉煜没有否认,只说:“既然圣上不得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多年前我便听过裴公横枪跃马的功绩,都说裴氏儿郎多骁勇,我对殿帅也是钦慕已久,自赴京赶考以来,就盼着来日能做殿帅门下客。”
他半边身子都侧向了裴邵,脸上的笑意隐去,变作一派诚挚之色:“我也知道裴府的门不好进,此前种种,不过是给殿帅的见面礼。”
话音落地,裴邵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
他把之前背地里那些小动作说成是给裴邵的见面礼,倒让人一时很难计较他的密谋暗算,且他目光那样恳切,裴邵眼神犀利地与他对视,也难辨真假。
不知为何,裴邵在这瞬间想起了程慕宁。
闻嘉煜与程慕宁倒是莫名相像,都生了双温情脉脉的眼,脸上时时挂着笑,一副春风和气的样子,漂亮的话张口就来,但十句里不一定有两句是真的。
思及此,裴邵倏然一笑,流露出了别样的情绪。
闻嘉煜游刃有余的神情被他这一笑打断,他稍稍一顿,还没来得及揣摩,裴邵就已经敛了神色,说:“闻大人这样的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何必来趟党争这滩浑水,何况许相待你不薄,许相可是圣上的亲舅父,跟着许相不比跟着我强?”
“许相固然很好。”闻嘉煜说:“可我也不想步何进林的后尘,沾亲带故的尚且可以被迅速抛弃,我一个区区僚属又算得上什么?再说想在这朝堂立足,不沾党争,可能吗?与其到时候像蒋大人那样被推着走,倒不如我主动些,殿帅说呢?”
裴邵挑了下眉,捧起茶盏说:“闻大人看得长远。”
闻嘉煜微微一笑,“殿帅背靠裴氏,就算,将来被一脚踩下去,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无论来日裴氏是偏安一隅还是乱世逐鹿,跟着殿帅都让人安心。”
裴邵侧目看他,那一眼有点长,直把闻嘉煜的从容不迫看得失了三分底气时,裴邵才玩笑似的说:“但是闻大人,好像更希望是后者?怎么,闻大人与圣上有仇啊?”
“怎么可能?殿帅可不要害我。”闻嘉煜笑了笑,撇开眼说:“闻某只是觉得天下当以能者居之,我志在青云直上,但也盼山河永定,我与裴氏保疆卫土的初衷,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好大的口气。
裴邵认真打量了眼闻嘉煜,说:“看来,是我低估了闻大人的胸襟。”
闻嘉煜道了声不敢当。
厅堂骤然静下来,闻嘉煜安静等裴邵的回答。
半响,裴邵搁下茶盏,还没开口,卫嶙就从门外踏进来,道:“殿帅,刑部的大人来催了,您看……”
他为难地看了看闻嘉煜。
闻嘉煜当即就明白了这对主仆的意思。
此时,裴邵撑膝起身,道:“闻大人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今日实在不赶巧,刑部那里催得紧。”
闻嘉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与他设想的不一样。他抿了下唇,勉强一笑,说:“那下官便先告辞,待殿帅得空,我们再详谈。”
裴邵微笑,“卫嶙,送一送闻大人。”
卫嶙应是,挑开了帘子,说:“大人请。”
闻嘉煜面上冷静,体面地说:“卫将军伤势重,圣上特意嘱咐多修养,哪里敢劳烦将军送我,还请留步。”
卫嶙只道了句“有劳记挂”,要送他的姿势不曾改变。
闻嘉煜也没多言,接过撑起的帘子,然而一直脚迈过门槛时,又倏地顿住,“今日不见周侍卫。”
卫嶙扬眉,说:“周泯如今在公主跟前当差,今日随公主进宫去了,怎么,闻大人有事找他?”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闻嘉煜说:“前阵子在工部与周侍卫打过几日交道,也算是相识了,便想着提醒一两句,这身边人再亲近,也还是不要轻信为好,仔细让人有机可乘。”
卫嶙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然而没等细问,闻嘉煜已经迈了出去。
能说的都说了,闻嘉煜背对着身后两道视线缓舒出一口气。
李掌柜等在大门外,见他面色郁郁,迎上前问:“怎么,姓裴的没有答应?”
“他没明说。”闻嘉煜上了马车,道:“这人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先前动的那几次手脚只怕碍着他的眼了。”
“可……”李掌柜拧起眉头,“那不是也是形势所迫,况且也帮上他了,这人,怎么不分轻重?!”
闻嘉煜叹了声,坐稳了说:“先回去吧,他今天既然肯见我一次,就一定还有下一次,只是这回,咱们得安生等了。”
“那武德侯那里如何是好?”
“他连圣上都敢胁迫,也不怪落了个满门被屠的下场,眼下出门让人瞧见就是个死,在裴邵那里藏着挺好的。”闻嘉煜扯了扯唇,说:“若非留他还有用,这种蠢才,死一千次也不足惜。”
李掌柜驾了马车,点了点头,又说:“但裴邵万一把事情捅出去,届时许相得知,公子两边都没讨着好,往后岂非危险?我看……咱们挑错人了!一开始倒不如直接找公主,依公主今时今日在圣上跟前的地位,得了她的青睐,做什么不是事半功倍?也不必在这儿与裴邵周旋。”
“公主无兵无权,一个不慎连命都难以保全,眼下风光不过是过眼云烟。”闻嘉煜说:“再说,你以为那位公主是有多好说话。”
闻嘉煜想到在工部与程慕宁打交道的几次,忍不住眯了眯眼。
李掌柜自然不知,只说:“可公主与裴邵……不是那种关系?”
“嗤。”闻嘉煜笑了,“男欢女爱,玩儿呢。当年以裴邵头上这个裴字,他想留下公主那不是一张嘴的事,裴氏要迎娶公主,圣上敢不答应?可裴邵他当时要真尚了公主,还有今天什么事。那时便如此,真到了逐鹿天下的时候,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闻嘉煜说到这里,脑中晃过一个人影。李掌柜又说了什么,他也不答了,只闭眼小憩起来。
……
堂间,卫嶙把人送走才回来复话。
裴邵面上不显情绪,只坐在上首尝着茶水,片刻后才说:“你去查查周泯身边那个女子,把人查仔细了。”
卫嶙下意识地应了是,脚下一转,回首惊讶道:“周泯……有人了?”
裴邵掀眸看了他一眼,“同吃同住,你不知道?”
卫嶙自知失察,轻咳了一声说:“这就去。”
然他这边刚一转身,就撞上𝒸𝓎了前来递消息的家将,那家将块头大走得急,卫嶙肩上才刚愈合的伤口倏地崩开。他脑仁一跳,说:“什么事?”
家将呈上信封,说:“宫里递的消息。”
殿前司的人在宫里也不是当摆设,平日圣上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小到他今日吃了几口菜,大到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被逐字逐句递到裴邵眼前。
卫嶙忍痛接过密信,按照往常的规矩,看过再择重点报给裴邵。
只是今日这个……
裴邵看他吞吞吐吐,眉心不由拢起,略微不耐道,“拿过来。”
卫嶙双手呈上,边揣摩裴邵的表情,边说:“公主……想必也只是哄圣上,说的未必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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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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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今日一早,程峥就坐在御书房里叹气。案上的奏则堆成山,他疲倦地把折子推开,捏着鼻梁往后靠。
许嬿捧着碗参汤侍奉在侧,眼下没有外人在,她说话的语气娇滴滴,道:“表哥这些日子为了前线和工部的事寝食难眠,眼下工部的差事也办好了,还愁什么呢?”
工部的事委屈了许敬卿,程峥这几日对许嬿格外好。张口喝了许嬿喂过来的参汤,程峥道:“武德侯的家底充入了国库,户部都还来不及清算这笔账,这不,鹭州等地就发来奏报催军粮的欠款,今早陆家姐弟又进宫请安,拐着弯讨赏,竟然想要朝中拨粮调兵去扶持鹂鹤两州,添堵!眼下各司又运转起来,哪哪都是用钱的时候,这钱还没捂热呢,眼瞧着就要流水一样地花出去,想到前几个月囊空如洗的时候,朕心里就发慌。”
许嬿站着喂汤不方便,干脆侧坐在程峥腿上,“这钱给了户部,就该户部操心,张大人也是,什么都要表哥定夺,户部尚书的位置干脆换个人坐好了。”
这话言重了,程峥揽着她的腰身说:“张吉是父皇在世时重用的老臣,朕若不是皇帝,还得拿他当叔伯看。而且他也是谨慎,事事都呈报于朕,也比那些瞒着不报的好。起码,他真拿朕当皇帝。”
“表哥就是太顾念旧情了。”许嬿低着眉说:“长公主若也念点与表哥的姐弟情,想必也不会让表哥这般为难。”
程峥蹙眉,说:“户部的事与公主何干?”
许嬿把汤匙一放,道:“户部的钱怎么发放虽不由公主做主,但那陆姑娘的折子她拦一拦还不简单?前阵子陆楹不是在工部贴身护卫公主么,她上的这封折子,公主难道事先不知,明知圣上难,公主也不拦着点,说不准……”
程峥厌烦人说话吞吞吐吐,“说不准什么?”
许嬿搁下汤碗,正色道:“这鹭州挨着朔东,两地之间素有往来,若是鹭州等地再强大起来,难保这是不是在给朔东添砖加瓦,再加上殿帅手里的三万禁军,往后表哥想牵制裴氏岂非难上加难?公主不是不知道表哥的难处,她不拦着陆姑娘,不会……是在替裴氏打算吧?”
“你胡说什么?”程峥脸色微沉,显然是不爱听这话。
许嬿忙站起身,委屈道:“臣妾说错话了,只是……臣妾身为女子,最知情爱一事是心不由己,正如臣妾待圣上重于许家,无论圣上如何对待父亲,臣妾心中,圣上永远都是第一个。”
“……朕也没说什么,你又哭。”程峥拉过许嬿的手,抿了抿唇,有些理亏地说:“朕知道这回舅父受委屈了,不过这事断干净,对舅父也没坏处,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嗯。”
许嬿含泪应了声,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没有让程峥心软,他此时神思已然飘远,正琢磨着许嬿的话。
去到皇后宫里时,忍不住与皇后谈及此事。
前三个月程峥困在寝宫里,日日只有皇后相伴,大事小事竟都习惯与她说道了。姜亭瞳体贴,最能把话说得恰到好处,即便不能解决问题,也能使程峥少点烦闷。
可这回姜亭瞳却没有剖析此事,只说:“事关朝政,臣妾不敢多言,况且……臣妾久居深宫,没听说陆楹与公主有什么交情,实在不敢妄下判断,珍妃所言的确也有道理,不过圣上耳清目明,公主究竟如何,想必圣上心中自有一杆称。”
程峥顿了顿,“皇后谨遵本分,是朕糊涂了。”
他紧接着蹙了下眉,前阵子他让许嬿闭门养病,可皇后都不知的消息,她那里倒是灵通。
姜亭瞳仿佛是见他烦忧,笑了笑说:“正巧,今日初一,公主要进宫请安,圣上有什么话,不若直接问,亲姐弟何必搞得如此生分?”
程峥正犹豫,便有宫女打帘入内,躬身道:“娘娘,公主到了。”
姜亭瞳忙说:“快把人请进来。”
……
程慕宁进到殿内,程峥与姜亭瞳正一左一右端坐着,乍看之下男才女貌,很有琴瑟和鸣的味道。她上前行过礼,姜亭瞳让人扶她起了身,三个人坐下温情脉脉地叙了叙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