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尔屿【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15 17:11:51

  她却先一步抓住谢行之手。
  借着力,她身子往前倾去。
  可月吟稳住身子后,才发现差点撞进了谢行之怀中,鼻尖萦满男子身上清冽的檀香味,她脸霎时通红,忙推开谢行之。
  谢行之唇瓣紧抿,脸色沉了下来,皱了下眉,厌嫌似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月吟几乎是察觉到屋中众人投来视线的同时,窘迫地急急解释说道:“熏香!熏香好像有问题。”
  月吟低头越过谢行之,直奔床头柜,指着铜兆祥纹熏炉,但又不敢把话说太绝对,“熏炉的香料中,应该还夹着其他香。”
  谢行之端端站在一旁,负手于后,另一只手则置于腹前,沉眼看着熏炉。
  月吟打谢行之主意不假,但她没有傻到在众目睽睽下对他投怀送抱。
  这厢解释完后熏香,她对谢行之欠了欠身,道:“适才我想着这事,一时不察才冒犯了大表哥,大表哥莫怪。”
  谢行之极轻地笑了一声。
  嗓音如春水般柔,这般故作娇柔,倒和梦中如出一辙。
  
第2章
  淳化堂,院中几棵梨花下。
  “熏炉里的香料有问题,除了外祖母惯用的香料外,定然是在其中掺杂了其他东西t,那东西不能多闻!”
  月吟说着,只见离她数步之遥的谢行之神色凛然,似在思索,那紧抿的唇无不透着一丝疏离感。
  大抵是适才她的冒犯已经给谢行之留了不好的印象,他是不是连带着对她的话也有了存疑?
  月吟自知她在这侯府中是不待见的,自然是没有人相信她毫无证据的话。
  她心中蔓生出来的微微雀跃渐渐消失,眼底也随之黯淡下来。她看着谢行之,认真说道:“我并非是为冒犯大表哥开脱而随口胡诌的。”
  谢行之目光冷淡,沉声问道:“表妹从何得知,那香料有问题?”
  月吟唇张开又合上,静默片刻后,不可避免地说起往事,“我有位伯母,当年伯母小产过后身子虚弱,尽管伯母每天都在喝调理的补药,可是身子却越发孱弱,没过几月就病故了。”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月吟眼睛酸涩,声音也有几分哽咽,“明明大夫都说,伯母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就一定能好起来,可她最后还是去了。定然是其中某个环节出来问题,否则为何如此?”
  她咽了咽嗓子,道:“伯母的药,是姐姐守着熬的,也是姐姐亲自喂的,问题绝非出在药上。后来细想,我才恍然大悟,伯母屋子里的熏香,仔细闻,能闻出与平常不同,似乎夹杂着其他味道,很细微的味道,不易察觉。那段时间,我常去伯母屋中,那里除了熏香味道,一切如常。”
  话至此处,月吟顿住了。
  她想着这以后的事情,忽地悲愤交加,甚至连身子也有几分颤抖,眼眶中不知不觉间已蓄满了泪,白皙的面庞淌着泪珠,模糊的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包括那矜贵男子。
  月吟去袖中拿锦帕,才想起她的锦帕在伺候老夫人喝药时弄脏了,不在身边,而玉瓶玉盏两个丫鬟被留在了屋中。
  不想让谢行之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月吟侧过身去,试图用手掌掩住面庞。
  纤薄的肩膀抖动,低低的啜泣声从掩面的掌中传出。
  侯府上上下下都不待见柳伯母,倘若她以柳婉星的身份道出那被害之人正是柳伯母,这侯府里的人如何看待?
  怕是会奚笑,会看戏。
  “擦擦吧。”
  淡淡的檀香味传来,谢行之的声音跟着传入她耳中,语气是一贯的冷沉,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眼前是他叠好递过来的靛蓝色帕子,月吟愣怔,接过道:“谢谢大表哥。”
  帕子柔软,染了他身上清冽的檀香味道。
  月吟拭去泪水,眼眶是刚哭过的红,白皙的面庞多了几分娇柔的感觉。
  收拾好情绪,月吟捏着帕子,看向梨花树下长身玉立的谢行之,“帕子脏了,待我洗干净再还给大表哥。”
  谢行之微敛了下眉,这身紫色衣裙倒是比梦中的规矩。
  他唇动了动,正欲说话,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世子,查出来了,熏香确实有问题。”
  院中石子路上,正德急匆匆小跑过来,“人已经被带去了正堂。”
  花枝绿叶垂落间,谢行之长腿一迈,大步流星越过月吟。
  衣袍掠过间,带着阵冷冽的风,繁花缀满的枝头飘落几片花瓣。
  月吟转身,跟上谢行之脚步,往淳化堂的正堂去。
  正堂。
  跪在地上的丫鬟约莫十八九岁,头没有低下,反而是抬起来的,眼里带着愤恨,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揭发大祸临头的惧怕。
  谢行之踏入正堂,站着的仆人眼观鼻鼻观心,各个不敢吱声。
  一时间,正堂中的气压极低。
  月吟站在一旁,等着一个结果,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害人的毒香究竟什么!
  她是在柳伯母去世后才恍然发现熏香的问题。
  柳伯母小产养身子那段时间有人在熏香香料上动了手脚,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什么都查不到。
  谢行之坐下,长指理了理衣摆,冷沉的目光扫向那高抬着头的丫鬟。
  丫鬟到底还是怕的,气焰明显弱了几分,低头避开谢行之投来的目光。
  谢行之凝着跪地的丫鬟,声色俱厉地审问道:“熏炉里掺的何物?从何而来!”
  丫鬟被吓得肩头微颤,自知此厢事情暴露,再怎么狡辩也不可能改变处境,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分明一切都在计划中,只需再多些时日,等日子再久一点,老夫人就彻底没救了!
  都怪她!
  不该出现的劳什子表姑娘。
  前一刻还是谢行之在盘问,后一刻丫鬟便忽地拔下头上的钗子,起身直奔侧前方站着的月吟刺去。
  众人猝不及防,连月吟也是。她心下一惊,吓得脸霎时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她本能地往旁边躲开,同时伸出手去挡。
  倏地,茶盖飞来,打在丫鬟手腕上
  钗子落地,紧接着是茶盖摔碎的清脆声音。
  “正德!”
  谢行之怒而喊道。
  几乎是那丫鬟起身直愣愣朝月吟刺去的同时,正德便已经有了动作,只不过他在谢行之左边站着,隔月吟有些远。
  这厢,谢行之话音刚落,正德就擒住了那丫鬟。他反剪住丫鬟,膝盖顶了顶丫鬟后膝,按她肩头跪在地上。
  丫鬟计划失败,气得对月吟破口大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不该出现的劳什子表姑娘!你坏我的事,你该死!”
  老夫人身边的管事林嬷嬷一巴掌扇过去,怒道:“混账东西!老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个白眼狼,竟动了加害老夫人的歹心!”
  丫鬟淬了一口血,愤恨又不屑,“待我不薄?害我没了娘和弟弟,这便是待我不薄?!”
  “我娘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伺候着,但因为偷窃钱财给重病的弟弟治病,被老夫人发现后仗打。娘伤得重,没过几日就死了。后来,弟弟也因为没钱治病,病死了。一件首饰而已,老夫人是缺这一件首饰的人吗?她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不是她的狠心,我娘和弟弟也不会死。”
  那丫鬟还想说什么,谢行之冷言打断道:“歪理。”
  因那件首饰对老夫人有特别的意义,故而林嬷嬷有印象,“偷什么不好,偏偷那首饰,那首饰虽不起眼,但却是五……”姑娘
  意识到表姑娘在场,林嬷嬷突然停住了,没再往下详说。
  她还未说出口的五姑娘,正是表姑娘的母亲,侯府那庶出,后又断绝往来的姑娘。
  谢行之起身,来到那丫鬟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丫鬟,那双深如寒潭的眼,带着几分凶意,“下的什么药?”
  丫鬟缄口不言。
  堂中气氛更加凝重。
  谢行之唇勾了勾,淡声说道:“大理寺里,有让你开口的法子。”
  丫鬟身形轻颤,愕然僵住。
  谢行之颔首,在短瞬的静默以后,一字一顿道:“正德,押回大理寺,我亲自审。”
  惊魂刚定的月吟倏地抬头,看向谢行之。
  押回?亲自审?
  谢行之莫不是在大理寺任职?
  她眼里顿时燃了一抹光亮。
  丫鬟被正德押解着往外拖走,那股子理直气壮的劲全然没了,脸色煞白,“赤日蛊藤!”
  那丫鬟被带走了,月吟回了皎月阁,心事重重。
  赤日蛊藤,燃香为毒。
  月吟在纸上写下这八个大字,拿起来看了又看,待墨迹干后,她从箱子里拿了个匣子出来,把那张纸放进匣中。
  匣子上了锁,月吟又将它放箱子最里层,小心翼翼藏好,彷佛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玉瓶跟在月吟后面,欢喜道:“姑娘,咱们已经知道害死夫人的是什么了,等老夫人醒来,定会为夫人主持公道。”
  月吟坐在蒲团上,理了理裙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仆人偷盗,主家责罚再正常不过,但一件首饰,老夫人便重罚,可见老夫人的苛责。伯母早年间与侯府断了关系,且还是庶出,如见老夫人恐怕不会念着这份极薄的情分。”
  月吟理着衣袖,提壶倒茶,余光落到桌上那靛蓝色锦帕时,顿了顿,若有所思。
  “玉盏。”
  月吟唤了一声,示意她附耳过来。
  玉盏得了吩咐,点头出了屋子。
  ……
  晚些时候,月吟已将谢行之那靛蓝色锦帕洗干净。
  洗掉了清冽的檀香味,熏的香则是她平日里常用的。
  一缕淡香,若有若无。
  然而,月吟却将烘干的锦帕随意搁在一边。
  玉瓶有些不解,垂眼看向锦帕。
  月吟瞧出她的疑惑,轻呷一口茶,笑了笑解释道:“我需要在侯府立足,用‘表姑娘’的身份得到老夫人的疼爱,之后才好办那件事。为防在此之前横生变故,我必须寻个有威望的人庇护,谢行之便是这个有威望的人,并且他是大理寺少卿,这对我们日后要办的那件事大有益处。”
  玉瓶被这一点拨,恍然大悟,“姑娘,我明白了!姑娘打算利用世子来……”
  正说着,玉盏推开房门,进屋通禀道t:“姑娘,世子刚回鹫梧院。”
  “正好,锦帕也干了。”
  月吟放下茶杯,这才悠然拿起那帕子,准备去鹫梧院找谢行之。
  
第3章
  月吟并没有立刻去找谢行之,而是等了有一阵才出现在鹫梧院。
  锦帕当日便还,未免太急,心思略显明显,她便临时换成了还没送出去的见面礼。
  锦帕,等明日去时再还。
  已是黄昏时分,细柳低垂,嫩黄如金,梨花压满枝头仙姿如雪,摇摇欲坠,主道掩映在这盈盈春色中。
  清风吹散梨花,裹着纷飞的柳絮,往静谧又清冷的院中去。
  冷香浮动,月吟仿佛已经看见那清冷儒雅的男子站于簇簇繁花下。
  刚踏足鹫梧院,那花枝掩映间,蓦地传来一阵栗栗危惧的哭喊告饶声,“世子饶命!求世子开恩,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鬼迷心窍……世子饶命呐……”
  两名小厮拖拽着名泪眼惶恐的丫鬟从鹫梧院出来。那丫鬟手指滴着血,浅色裙裾染了血,她从鹫梧院出来,所过之处便留了血迹,面色煞白的她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屋子,撕心裂肺地告饶。
  正德跟在后面,对那些居心不轨的丫鬟嗤之以鼻,“再喊!惊恼了世子,可不是发去庄子这般简单!”
  “表姑娘安。”
  看见月吟,正德迎了过来,简明扼要解释道:“这丫鬟心思不端,妄想攀高枝。”
  月吟本就被那丫鬟血淋淋的模样吓住了,待看清那丫鬟是她阁中、大夫人拨给她的粗使丫鬟后,她更是色如白灰,僵在原处。
  莫说是侯府这类勋贵人家,就算是在小门小户的柳家,对心思不端的奴仆也是严惩。
  谢行之会不会认为丫鬟是她派来的?
  正德自然是瞧见了月吟这模样,道:“表姑娘莫怕,世子对人对事最讲证据,不会无端猜疑。”
  话毕,正德催促小厮道:“拖走,莫污了表姑娘的眼。”
  俩小厮拖走那丫鬟,飘落地上的雪白梨花染了血迹,红得人心惊胆颤。
  正德问道:“表姑娘是来找世子?不巧,世子在沐浴。”
  月吟面色渐渐恢复,点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如今天色渐黑,既然大表哥在沐浴,我便不打扰了。”
  她从玉盏手里拿过木盒,“昨夜团圆饭上,大表哥公务繁忙,我不曾见到,是以这份见面礼没能亲自送到大表哥手上,烦请代为转交。”
  正德双手接过,礼貌浅笑回道:“表姑娘言重。”
  月吟淡淡笑笑,趁着说话的间档,以极快的速度扫了眼鹫梧院院落的布置。
  余光落到远处参差梨树间那高耸的菩提树时,她眸中划过一抹亮色。
  敛了心神,月吟若无其事地领着随行的玉瓶玉盏回了皎月阁。
  皎皎梨花下,那抹紫色倩影渐行渐远,直到全然消失,谢行之才敛了视线,脸色微沉。
  春风拂动,片片梨花纷飞,那裹着梨花花瓣的春风团团而上,似双不知分寸的手,正撩动少女紫色裙摆。
  少女肤凝如雪,面色煞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眼底露出一抹骇惧,任由裙摆被风吹乱也无暇整理。
  这身紫色衣裙倒是比梦中的规矩。
  不过人,不规矩,不安分。
  谢行之沐浴出来,换了件素色浅衣,长身而立,挺拔如松。
  眉目疏冷,衣摆如流云,浅色衣裳更衬他的温润儒雅,端方君子似皎皎明月,矜贵出尘。
  正德拿来木盒进来,说了来历,等着世子发话,“还是放库房吗?”
  其实平日里不乏有人送礼给他家世子,倘若赠礼之人不是世子至交,那礼物默认放在库房。
  谢行之淡淡一瞥,“放仓库吧。”
  正德点头,认真记心上。
  仓库和库房,还是有不同的。
  谢行之缓步去到桌边,拿了佛珠往外走,待行至门口时,他步子一顿,回头吩咐正德道:“往后她再送东西来,能推则推,推脱不了的,你私下处理,不必跟我讲。”
  “明白。”
  正德拿着木盒,跟在世子后面出来屋子。
  一个往僻静佛堂去,一个则是去偏僻仓库。
  谢行之身影渐远,正德拿着木盒,替那倒霉的表姑娘叹息一声。
  表姑娘目前瞧着倒还安分,但他家世子最厌投怀送抱的姑娘,今日那一拉,恐是已经让世子厌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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