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4-12-16 14:38:31

  眼角蜿蜒到唇畔的一道血丝,像是白瓷器裂开一道缝,无端叫人心疼。
  翠羽呆呆地望着,顷刻间,泪流满面,她嘴唇蠕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风中,一抹清柔孱弱的女声飘来:
  “宋女使,翠儿是我的人,若是有所冒犯,全是我一人之过,我愿代她受过。”
  芊芊伸手,神色平静,将翠羽稳稳护在身后。
  她知道她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个嚣张跋扈的宋娇蕊,而是皇帝。
  要她屈身做那猫猫狗狗,要她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要她乖巧要她顺从,要她明白妃子永远不可能违抗天子。
  要她献身!
  他要的是征服,也不过是征服。
  召儿猛地回过神来,方才打过戚妃的那只手,火辣辣的发疼。
  她白着脸,“噗通”跪在地上,发着抖:
  “奴婢死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戚妃娘娘,莫要记恨……”
  就连宋娇蕊也是又惊又怕,她没想到芊芊一个宫妃,一国王女,竟会为了一个低贱得连猪狗都不如的奴婢挺身而出!
  看着这主仆相护的一幕,宋娇蕊一时进退不得。
  翠羽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想要拉开芊芊,她就算死也不要小主人受到一丝损伤!
  芊芊根本不让,身子单薄却如山一般,固执地挡在她的面前。
  翠羽心疼的要裂开了,她大哭起来:
  “小主人,让开,你快让开!”
  “都是翠羽不好,是翠羽冲动了!”
  “翠羽有错!”
  她没有办法了,不断地朝着地上磕头。
  头上的伤口开裂,血流进眼睛里也不管不顾,只语无伦次地求着。
  “起来……翠羽,起来!”
  芊芊眼睛也红了,她们三个人中就属翠羽年纪最小,是最像少女时的她的。
  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女孩子,何时这样嘶声痛哭,何时这样声泪俱下地伏低认错,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子?
  她明明是想保护这样的纯真的,但似乎,还是被逼着长大了。
  翠羽抬起一双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猛地调转身子,冲着宋娇蕊哑声求饶:
  “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口无遮拦,冒犯了宋女使!奴婢甘愿受罚!求求您了、求您不要伤害小主人!”
  宋娇蕊得意地还未开口——
  “不。”
  芊芊蹙了眉尖,极快地伸出手,掌心垫在翠羽额头和地面之间,制止对方把头磕下去:
  “好翠儿,你没错,你很好,骂得很好。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你无需同她道歉。”
  翠羽的哭声这才止住,打了个嗝,泪水朦胧地瞧着小主人。
  宋娇蕊:“……”
  宋娇蕊心中本有惊惧。
  好歹是一宫妃子,容颜有损,陛下恐要震怒,转念一想,不过是被厌弃的下堂妇。
  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你……你今天就在这里跪足四个时辰,直到你明白宫中的体统规矩为止。”
  这一条路,宫人来来往往,而她身为堂堂后妃,被一个女使罚跪,又被这么多人看见,也是极大的羞辱了。
  芊芊低垂着脸庞,手背一片通红,翠羽心疼地反握住小主人的手。
  当即屈膝跪下,瞪着宋娇蕊,眼里燃烧着憎恨的怒火:
  “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
  ……
  转眼便是霜降。
  霜气渐重,寒风如刀,连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意都尽皆散去了。
  穆王世子的百日宴,达官贵人自是不会少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芊芊席位在最末等。
  隐藏在一株菩提树的阴影下,如果不仔细看,便会忽视掉。
  不愧是深受圣眷的穆王世子的百日宴,菜式是极丰盛的。
  明珠松茸乳鸽盅,翡翠四喜肉,清蒸笋壳鱼,桂花栗圆子鸡头米……
  来这宴会或许就这好处,被清汤寡水虐待了大半个月的肠胃总算有了几分慰藉。
  条案上,好几样,都是芊芊爱吃的点心,如果不是上面的授意,它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规格的宴会上。
  翠羽凝眸,盯着那些精致的点心看了片刻,又看向了主位上不怒自威的身影。
  这时,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忽然响起:
  “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宋娇蕊款款走出,每一步都走得仪态万方,妩媚妖娆,她跪地,发髻挽起,露一截白皙的后颈,泫然欲泣道:
  “陛下,奴婢无能,求陛下降罪。”
  皇帝这才停下与臣子的交谈,脸上带一抹漫不经心,低眸瞧来。
  宋娇蕊慢声道:
  “奴婢本无才无德,然蒙陛下信任,委以教导后妃规矩之重责。奴婢虽卑微却也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戚妃娘娘到底出身蛮族,性情乖张,不仅对奴婢出言不逊,更辱及陛下尊严,奴婢虽微不足道,然此事关乎天家威严,不敢不报。”
  芊芊正用心对付食物,耳边忽然传来清冷低沉一声:
  “戚妃,宋女使所言,可属实?”
  她抬眸,对上男人幽深的目光。
第13章 需自渡
  013
  “你对宋女使多有不敬,甚至对皇室有不满之语,”谢不归不紧不慢地问,“此事,是否属实?”
  “陛下,臣妾惶恐。”
  芊芊起身,走到场中跪下,低声说:
  “臣妾对陛下始终怀有至诚之心,对女使更无恶意。若臣妾有任何失礼之处,实非本意。还望陛下明察。”
  宋娇蕊轻哼:“无意,便能口出狂言,若是有意,岂不是要叛国通敌,谋逆作乱?”
  她声线徒然转厉:
  “陛下!戚妃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任性妄为,藐视天威,请陛下严惩!”
  谢不归端坐主位,无言。
  帝王俊美的脸庞在月光和烛火的摇曳中显得神秘莫测,透出难以捉摸的深沉。
  殿内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唯有男人手持那碧玺玉珠,每拨动一颗,便发出一道轻微而有节奏的声响。
  这拨动玉珠的声音,与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的回声交织在一起,令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
  珠子一颗颗滑过男人玉白的指尖,众人心跳也随之急促。
  忽然,他手中玉珠猛地往地上一摔!
  “噼里啪啦”,珠子如流星坠地,四处滚散,撞击声在空旷的秋夜里回荡,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所有人皆感到一阵可怕的寒意,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颤声:
  “陛下息怒!”
  莫大的恐惧凝固于空气之中。
  台阶下的宋娇蕊,头深深低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战栗。
  心中却暗暗的幸灾乐祸:陛下如此震怒,定会严惩这不知死活的戚妃,丢进掖庭受刑!
  谢不归缓缓起身,身姿修长笔挺,他居高临下,白玉似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极为阴沉,眸光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
  “大喜的日子。一个两个,偏不得安生。”
  郑兰漪在他身后,贤惠开口:“陛下,无需为妾身考虑,宫规为重,陛下明断便是。”
  “陛下!”突然,一绿衣宫女自席间走出,跪地凄声道:
  “今日是穆王世子的百日宴,却也是您女儿的百日宴啊,可怜小小主子只能长眠地下,无缘这般热闹和喜庆,”
  翠羽带着哭腔说,“娘娘痛失爱女,不能涂脂抹粉,却因为宋女使动手打了小主人,才不得不以脂粉遮掩。宋女使如此欺辱小主人,小主人气不过说了她一两句,便被罚跪到月上中庭,不能吃不能喝,起身时差点路都走不稳!”
  这婢女态度恭敬,口条更是清晰,几句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你动手了?”
  男人的声音如轻柔的雪花般落在耳畔,宋娇蕊身子一抖,感到彻骨的寒意。
  “奴婢……奴婢……”她后背一瞬间布满冷汗。
  陛下不是并不重视戚妃么?
  怎么眼下看来……全然不是如此?!
  众人朝戚妃脸上看去,果见那薄薄施了粉黛的脸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掌掴帝妃?!
  众人一片哗然。
  翠羽:“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假,愿用性命相证!”
  “陛下,蕊,蕊儿没有!”
  宋娇蕊慌了神,膝行上前,忍不住带上求饶的语气,眼儿含媚,泪盈于睫。
  这般模样,不少男子都心生怜惜。
  “你。”谢不归面无表情抬了抬下巴,黑眸无温度,看向召儿,“你说是怎么回事。”
  召儿不过一洒扫婢子,哪里顶得住如此巨大的威压,吓得一个激灵,面色惨白,怦怦叩头:
  “奴婢知罪,奴婢千不该万不该对娘娘动手……陛下饶命啊!”
  宋娇蕊:“你!”
  郑兰漪忽然道:“陛下,戚妃娘娘有伤在身,又刚经历丧女之痛,实在是可怜,让她先起来吧。”
  翠羽连忙搀着芊芊起身。
  “陛下,”一直温柔沉静的蓝衣女子,语气带着哀恸,抬起脸,缓缓说,“臣妾是陛下的女人,打臣妾的脸,便是打陛下的脸。臣妾容颜有损,便是天家威严有失。”
  “即便臣妾有过,也该是陛下责罚,轮不到一个奴婢越俎代庖。宋女使僭越犯上,滥用职权,敢问陛下,依照宫规,此人,该不该罚。”
  宋娇蕊大震,猛地抬头,恰迎上对方淡漠平静的一双眼。
  “你……你……!”
  她没想到这前几日还一团棉花般任她揉搓的女子会突然反击,当着众人的面向陛下告状!
  她脸色煞白,更是叫她一口一个奴婢,气得胸口起伏,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前朝公主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这里都是大魏的君、大魏的臣,此时扯出宋氏皇族的大旗出来,岂不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戚妃明知这一点就是要让她下不来台,要给她自己、给她的婢女讨回一个公道!
  这还没完,芊芊忽然转了步子,朝着一人走去,纤长羽睫低垂,袖手问:
  “大人,瞧您服上绣仙鹤补,定是饱读诗书,晓事明理的大魏文官了。想必您对大魏的律法亦是如数家珍,敢问大人,这一个奴婢对宫妃滥用私刑、以下犯上,当如何惩治?”
  那刑部侍郎是个年轻人,一对上女子视线,瞬间怔住了。
  想不到传闻中阴毒狡诈的异族宫妃,竟然生得这样美丽,如同仙子一般……他分明滴酒未沾,却霎时满面通红。
  何况被美人接连用两个成语夸赞……他连忙起身,拱了拱手:
  “回娘娘,视情节轻重而定。”
  “轻则笞二十。重则……处死。”
  刑部侍郎身旁,坐着个锦衣男子,容颜尚算俊朗,乃是谢不归的堂弟,大魏的荣郡王,谢荣。
  他呡了口茶,冷笑一声:
  “不想戚妃娘娘这宫规礼仪学得头头是道,一手借刀杀人的阴谋诡计,也使得极好。”
  “要说这阴谋诡计么,”芊芊含笑一瞥,“却是陛下教的。”
  三十六计,他教得很好,她也学得很好。
  那一瞥的风情,如芙蕖含露,明月映水,叫人骨头都酥了,“若分毫的长进也无,岂不是辜负了当初,陛下的一番教诲。”
  郡王噎住,随即拂袖,重重地哼了一声。
  郑兰漪侧目,暗暗打量着帝王。
  突然发现男人的情绪似乎明朗了些,像是被哪一句话给愉悦到,薄唇微勾。
  此刻,一声唱喏——
  “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
  一身材中等,容貌温婉的华服女人扶着一身穿瞿衣,头发花白的年迈老妪,款款步入殿内,众人尽皆行礼。
  “皇祖母。您身子不好。”谢荣叱道,“底下人怎么做事的,怎么惊动了您老人家!”
  “哀家若是不来,这后宫就要翻了天了。”太皇太后声音苍苍,她五官深刻,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艳丽,眼梢挑着一抹厉色:
  “皇帝,蕊儿同你自幼一起长大。不过是犯了点错,你便要喊打喊杀吗?”她公然维护宋娇蕊,“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懂什么事,哪比得上别人满心满眼的算计。”
  “便是抛开与你的情分不说,蕊儿待我谢家尽心尽力,乃是有功之臣,我谢家若是苛待功臣,岂不寒了天下忠良的心?皇帝若是两难,哀家便做了这个主,当一回这恶人。”
  她冷漠的目光落在召儿身上:
  “来人,将这犯上作乱的贱.婢拉下去,乱棍打死。”
  “太皇太后饶命!陛下饶命啊!”
  召儿哭喊的声音被太监死死捂住,很快便被拖拽下去。
  宋娇蕊有惊无险地渡过此劫,却也腿软不已,几乎站立不稳。
  她瞥着芊芊的侧脸,目光怨毒,却也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忌惮。
  想不到这贱.人不声不响,软柿子任人捏,一出手差点要了她的命!
  “咳咳。”太皇太后掩口轻咳,拐杖点地,“大喜的日子,戚妃却身着丧服,循旧国的礼数,到底是没有规矩。”
  她垂着眼皮,眼风阴冷,“她身边这婢女,不但有不加规劝之过,更是言语莽撞,冲撞世子的百日宴,也是该罚,皇帝你说呢?”
  谢不归举盏,茶水缓慢递给唇舌。雾气缭绕中,男人眉眼如仙,轻声道:
  “戚妃,你可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脸色一寒,想不到她这孙儿竟公然维护这南蛮贱人。他忘了他的祖父是怎么死的么?!
  芊芊从善如流:“陛下。太皇太后。请容臣妾陈情。”
  “臣妾着装,并非臣妾有意为之,而是臣妾……”
  “臣妾没有银钱,”
  她带着一丝窘迫,恰到好处的委屈,
  “司衣司的人见不到赏钱,便屡次三番地推诿,迟迟不愿为臣妾制衣,素日里,两件衣裳浆洗了换着穿,倒也罢了,只是这宴会庄重……臣妾不得已,才穿了这旧衣赴宴。衣袖上绣着桃花,想着还算鲜丽,却不想仍是不合太皇太后的心意。”
  饶是太皇太后也想不到竟是这种理由,一时语塞。
  来赴宴的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间神色纷呈,国家的财政,难道竟然紧张到这种地步,连宫妃的份例都发不出了吗?
  而这戚妃也是特别,寻常人总以贫穷寒酸为耻,恨不得百般遮掩,她却这般大大方方地公然道出。
  郑兰漪主动道:“陛下,妾身那江南织造司进贡的妆花锦还有两匹,不若赠与戚妃娘娘,也好做一身合身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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