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祝芊芊也许真的要遗臭万年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可笑的方式。
叹了口气,“那我补偿陛下一个专心的吻吧。”
芊芊暂时清空脑子里的念头,再度揽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
“叮!”
“叮叮叮!”
芊芊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刚趴下来眯一会儿,就被急促的铃铛声吵醒。
她忍不住抓起手边的镇纸朝男人丢过去:
“谢不归你能不能消停一会,摇个不停干什么,你当你是在赶尸吗?!”
“砰!”镇纸落地,碎成两半。
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昳丽的眼,她的声音一卡,没骨气地咽了回去。
这时芊芊才发现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书桌边上,六岁的永安公主吓得一缩脖子,小手握着那枚铃铛,大眼睛里汪着两泡泪,腮帮子金鱼般鼓了起来,正用力憋着一口气,看上去随时都会放声大哭起来。
谢不归黑眸微眯,指节在桌边轻叩,看人时的压迫感强得让人头皮发麻。
第39章 039
039
看着永安手里那个白玉铃铛, 芊芊人有点傻了。
原来她误会谢不归了。
“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陛下都不叫醒臣妾?”说罢她走上前,弯下腰对永安道, “姐姐不是故意的。”
永安却依旧鼓着腮帮子, 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泪珠,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鼻尖因为哭泣而变得红红的, 与她雪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格外惹人怜爱。
芊芊忽然想到悠然,若是当作公主养大,应该也是这般娇憨可爱的吧?
她不禁蹲了下来, 平视着孩子的双眼:
“姐姐带你出去玩,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永安小嘴微微嘟起,似乎还在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看了看谢不归。
“皇兄……”
谢不归颔首:“去吧。宫中突发疫症, 莫要四处乱走, 就在周围逛逛便是。”他看向芊芊, 淡淡道, “偏殿空着, 你带永安去那里, 想吃什么吩咐景福便是。”
芊芊这才明白是让她去那里休息的意思,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免得他一摇铃铛她就要过去亲他,一亲就是大半天, 比酷刑还酷刑, 谢不归再这么下去早晚被他玩死。
“臣妾多谢陛下。”
牵起永安的手,小女孩整个身体都显得有些紧绷,小小的肩膀微微耸起, 她的脚丫不安地在地上蹭来蹭去,忽然说:
“姐姐你手怎么了。”
芊芊一怔, 看向被纱布缠绕的手,还没怎么永安就把她的手捧了起来。
“永安帮姐姐吹吹,痛痛飞飞。”
“叫嫂嫂。”谢不归皱眉。
“叫姐姐。”芊芊立刻纠正。
永安还不明白这两个称谓的区别,茫然地看着芊芊,芊芊低头,盯着她纯真无邪的眼睛说,“就叫姐姐。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姐姐呢。”
倏地顿住。真的……没有吗?
为什么。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时,耳边似乎响起几声姐姐。
有那童稚的声音,也有那少年漫不经心调笑的声音,像是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阵针扎般刺痛从额头传来。
“姐姐怎么了?”永安看着芊芊苍白的脸有点紧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芊芊拉着永安的小手笑了笑,在谢不归追问她前,福了福身:
“臣妾先行告退。”
-
风,飘飘荡荡,掠过身侧。
芊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雪白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天地,巍峨的雪山在远处矗立。
巍峨而神秘的雪山,轮廓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柔和而梦幻。
雪花轻柔地飘落,每一片都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静静地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和手心。
这是……哪里?
难道她已经和谢不归抵达宁城了吗?
但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景和呼啸而过的寒风,别无他物。莫说谢不归,就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记得自己是在偏殿小寐,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后,便睡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雪花落在掌心,却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芊芊心跳加速,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梦。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从梦中醒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雪地之中。风雪的声音依旧清晰。
孤身一人站在这片雪地,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一阵风雪漫过,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对兄妹的身影。
他们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几乎被这铺天盖地的风雪压垮。哥哥背着妹妹,在雪地中艰难地前行,哥哥的每一步都深深地踩进雪里,留下深深的足迹。
妹妹则紧紧搂着哥哥的脖子,小脸蛋埋在哥哥的肩头。
“别睡,别睡。肩儿。阿兄会救你的。等见到王女,肩儿你的病就能好了。”
肩儿?王女?
芊芊忍不住靠近,想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引,下一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幼小的妹妹,趴在哥哥削瘦的肩膀上。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子很虚弱,像小动物濒死的状态,连动都很难动一下。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银铃声响。
伴随着一股异香……
是的,就算是在梦中,她也无比清楚地闻到了这种香气。
该怎么形容?似是那桃花香……可这冰天雪地,怎么会有桃花香味?
身子往下一沉。是哥哥背着她跪了下来。
待芊芊抬起眼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久久愣怔。
一顶由桃花编织而成的藤萝床缓缓行来,四周垂下帐子,都是由藤萝编织而成,绿意盎然,上边的桃花绽放得极其娇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驮床前行的,竟然是一只似象非象的生物,只见它十分矮状,庞大的身躯披覆着浓密而粗糙的长毛,深棕色的长毛遮住了它的头部和尾巴,足以抵御严寒,一对长且弯曲的长牙从头部两侧向前延伸,呈现出优雅的曲线。
脚掌宽大,脚趾间的皮肤厚实,提供了强大的抓地力和支撑,哪怕是在雪地和冻土上行走都如履平地。
而这头猛犸象的腿边,紧贴着一名瘦小的道童,他实在是太瘦小了,几乎被猛犸象的庞大身躯遮住,让人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踩死。
道童的眼睛被一条白绫紧紧蒙住,似乎是为了保护脆弱的眼球,不受严寒的侵袭。
白绫在寒风中轻轻飘动,为他增添了一丝超脱尘世的仙风道骨。他的眉毛上方,中心处点缀着一抹鲜红的朱砂。
穿得倒是厚实,就连手都被厚厚的毛毡所覆盖,提着一盏灯,那灯的光芒在风雪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
“朱砂灵童、象背桃源……”哥哥颤抖而激动的声音响起,“是王女、是王女,肩儿有救了,你有救了!”
哥哥磕头,哑声说:
“小人金风,拜见王女!小人自幼家贫,与妹妹金肩相依为命,谁知天意弄人,家妹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小人听闻王女神通广大,救死扶伤,炼制的圣药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小人斗胆,求王女赐药!”
“要我救人,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巨大的藤蔓床上,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一只小手,从繁复的桃花藤蔓之间缓缓伸出,那手细腻而苍白,指着雪地上的兄妹。
女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要你们,永远留下来陪着我。”
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开那藤蔓一角,只见女孩小巧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圈银铃,动一下便是叮铃作响。
脚踝上,赫然一枚金红色的蝴蝶胎记。
她是……阿姊。
先王女?!
……
梦中景象瞬息万变,身体的主人应当是长大了,而且,她竟然是金肩。
自幼跟她一起长大的金肩怎么在这个古怪的梦里,成了陪阿姊一起长大的了……
春光明媚好时节,太和城处处繁花似锦,她还看见了兄君。红衣如火,乌发高束,好一个恣意明媚少年郎。
原来兄君与阿姊早就相识?
为何兄君从不与她提及?
再看身旁,那白色的帷帽垂下流水般长纱,从头盖到脚,根本看不见阿姊的脸,像是里面的人十分惧怕阳光一般,这种神秘感倒是与兄君十分相似。
街道热闹非凡,与她随行的人,不论是谁都忍不住好奇地左右张望,唯有这个少女,像是天然与他人有一道屏障似的,对外界缺乏兴趣,也不与人交流。
忽然,兄君的声音传来:
“唉,这样好的春光,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少年蹲在柳树下,温柔地捧起什么,面具后的蓝眼睛闪烁泪光。
他口中的“孩子”,却是一只垂死的小雀儿,像是被猫儿给抓伤,眼睛半闭,已经活不久了。
少年举动怪异,可那身气度还是惹得无数人驻足,捧着小鸟忧愁伤怀,若是换个人来做难免有些矫情,可他做来却浑然天成,周身流动着神灵一般悲悯的气韵。
“嘶嘶嘶。”
一只碧绿的小蛇突然窜出来,从他手心叼走了雀儿。
兄君炸毛:“碧莹!”
芊芊听到阿姊平静的声音:“与其死了惹你伤心,不若让碧莹吃了它。”
兄君定定看着少女半晌,拂袖而走。
少女歪了下头:“怎么我做错了吗?”
兄君向来好脾气,待谁都笑眯眯的,能把兄君气成这个样子的,阿姊也真是……头一个了。
-
转眼,阿姊十六岁了。
“金肩,”少女依旧戴着那隐藏容颜的帷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纯银的葫芦,“有了它,便能救许多人了。”
芊芊低头,看见葫芦里装着碧绿的蛊虫,不知为何她竟知道这些小生灵,就是那传说中的万蛊之王。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生命力了。
“天下人把此物唤作圣药,”阿姊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蛊种。”
“可是金肩,我无法保护它们的生命,它们一日比一日虚弱,就要死了。”
芊芊听见金肩颤抖的声音:“为什么,难道您的血也无法让它们活下来吗?”
阿姊叹了口气:“它们需要的,是那有情之血。”
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我的血虽可以号令万虫,操控它们如控万马千军,却救不了我这毕生的心血。”
“对于它们,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我该如何让我的血,重新成为他们存活下去的养分呢?”
芊芊听明白了。
阿姊竟是那,天生无情之人吗?
终于,阿姊下定了决心。
“去请少祭司来。”
芊芊站在帷幔之后,看见阿姊一件件褪去了身上的衣物,少女雪白的酮体散发出莫名的诱惑。她朝着兄君伸出一只手来。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巫——”
“或许你可以教会我,情。”
兄君始终沉默。
但是,芊芊能感受到少年体内那股由里到外的隐隐的愤怒,他猛地扯下外袍丢在阿姊的身上,然后大步离开了。
兄君……是喜欢阿姊的吧?
这么想着,她看到阿姊一件一件重新穿上了衣物,捧着纯银的葫芦坐在那。她雪白的裙裾如同天山上盛开的第一朵雪莲花,不知为何芊芊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寂。
她突然很想……抱抱阿姊。
“即便是少祭司,也不该如此不识好歹!”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是金风。他是阿姊的贴身侍卫。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抽条长成了高高的少年。不再是当年那般瘦弱,护腕箍着的手臂清晰可见薄薄的肌肉。
帷幔被风吹动,隐约露出那冷峻的下颌,他抱着剑,低低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
“主人。”
“金风为您把少祭司捉回来。”
“不必。退下。”阿姊轻声道,“金肩,你也退下。”
芊芊知道,中原来了一群人,求取圣药,势在必得,阿姊需得想一个法子,为阿母解决这桩心事。
梦境还在继续。
转眼,却是在那月凉如水的庭院中,金风喝得烂醉如泥,芊芊甚至能感受到金肩对这个哥哥的无奈和心痛。
她扶着少年回房,少年却始终紧紧地盯着夜空之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芊芊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果然,下一个场景便是兄妹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奔逃。
“金风,你偷盗圣药,罪无可恕!还不束手就擒!”
“王女好心收留你们兄妹,可曾有片刻亏待你们?你这贱民却为了中原人那点蝇头小利背叛王女、背叛南照!预言说南照若失圣药,浩劫必至!”
“南照的罪人!”
“就该丢进毒蝎林、赤练窟,让他好好尝一尝千刀万剐、火毒焚身的滋味!”
“咻——”
箭矢破空而来。
高处,一身纯白的少女缓缓放下弓箭。
芊芊,不,应当是金肩搂抱着怀中的金风,感到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衣裳。
他在奔跑中被箭射中,正中后心,芊芊暗暗感慨阿姊箭术卓绝,只怕不输任何一名武将。
“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王女?”金肩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