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吗?”
少女如今功夫还远不如陆祈安,之前能过那许多招式不过是陆祈安放水。这一次乍然出手,算是被他擒拿了个稳当。
少女气得脸颊通红,大叫道:“放开我!”
陆祈安也不过是见她出手太过凶猛,才如此制住她。当下,将人远远一送,拱手道歉:“冒犯县主了。”
少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鬓发,望向他的目光仍旧带着火气:“你敢这样欺负我,等我爹爹知道了,一定杀了你!”
话音落下,一道清悦沉稳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绥绥!”
少女咬了咬唇,眼角瞬间挤出几滴泪花:“爹爹,这个人欺负我。”
来人睨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这副矫揉造作模样,冷哼一声:“给人将毒解了。”
陆祈安一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少女跺了跺脚,气道:“我要去给娘亲告状,你不疼我了!”
说着,转身就要往山上走。
“回来!”来人毫不客气的拦住她,“你娘还没醒呢。”
少女气得转了个方向,就要朝着千苗寨奔去,又被男人喊住:“给人将毒解了。”
来人连续说了两次,陆祈安抿了抿唇,双手背在身后给自己搭上了脉。脉象正常,瞧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少女气呼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颈身细瓶,朝着陆祈安面门扔了过去。
陆祈安一把接住,面色仍旧含笑:“多谢县主。”
少女更气了,飞身就走。
等人走了之后,来人才将目光重新落到陆祈安脸上,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出声问道:“你同陆煦之是什么关系?”
陆祈安:“是家父。”
来人似是一愣:“他什么时候成婚的?”
“没有,我是六岁那年过继到父亲名下的。”
来人重新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淡淡的哦了一声:“那你来雷公山做什么?”
陆祈安这一回迟疑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扯了扯唇角,目光望着眼前的雪山似乎越到了千里之外:“父亲他......过世了。我也不知来雷公山做什么,或许是想来见郡主一面吧。我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何以让父亲如此念了一生?”
“可是刚刚走到山下的时候,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这么多年,就连父亲都没有再打扰郡主,我又何必再扰了她的安宁呢?”
来人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怎么死的?”
陆祈安笑了笑,眼里带了些许苦涩味道:“许是操劳过度,也许是多年郁结于心。太医早就吩咐过让他静养,可他这么多年没有过一天休息,恨不得......”
说到这里,陆祈安缓了缓语气,冲他行礼道:“您是大祭司吧?我此前一直觉得世间再无人能越过父亲的风华,可今日见了您,却觉得日月星辰,果然各有千秋。”
仡濮臣斜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陆祈安慢慢后退两步,朝着他郑重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就走。
一直等到男人快要走出视线,仡濮臣才出声道:“那个人可有说什么话?”
陆祈安摇了摇头,背对着仡濮臣道:“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我将他这些年画的像都一把火烧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父亲那一刻的眼神,似是怀念,也似是一种终于获得的解脱。
陆祈安挺了挺脊背,视线望向前方,喉咙微微发涩:“他走得很安详,或许父亲也终于解脱了吧。”
仡濮臣低低嗯了一声。
长风荡过,吹起一片雪砂。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陆祈安继续朝着山外走去。
见到仡濮臣,他这一趟也算来得值了。
山麓寂静,仡濮臣叹了口气,袍袖一拂,重新回到了山上。
再回到九黎宫,谢嗣音已经醒来了,正在窗边插着梅花枝,听见声响,也不抬头看人,自顾自道:“一大早你们父女两个都去做什么了?”
仡濮臣走到女人身后,将人揽住:“绥绥不听话,我教训了她一顿,离家出走了。”
谢嗣音摆弄梅花的手指一顿,转过头来问他:“离家出手?去哪里了?”
仡濮臣眨眨眼:“随她去哪里,总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谢嗣音气得将花枝一扔,训他:“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仡濮臣十分无辜的辩解道:“天天有你在前面,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如今让她出去碰碰壁,也好。”
谢嗣音真的气笑了:“不行,你给我将人找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碰到......”
话没有说完,仡濮臣将人拦腰一抱,低笑道:“那我们再生一个女儿!”
“混蛋!仡濮臣你......”
刚刚升起的日光将整个寝殿照得明亮,仡濮臣双手同女人十指交扣着抵在身前:“娇娇,谢谢你......”
爱上了我。
第114章 番外4
谢辞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父王在苗疆被杀, 母妃自缢,妹妹不知所踪。而他在回京路上被一个青年拦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眼前一黑,就再没了知觉。
等再醒来, 一切回到了他十六岁那年。
他的心头一度惊疑不定,直到接连几件事得到验证,他才毅然离京, 远赴西北去做准备。
苗疆反叛的消息传来时候, 他明面上仍在西北,实则已经暗地带着人到了苗疆。
这一次, 却没再发生梦里的事情。
他以为是因着自己对父王的保护,以及所有明里暗里的准备。
可是,在见到苗疆手段之后,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循着蛛丝马迹, 他发现了一些之前完全忽略的问题。
比如......苗疆之战中, 京中权贵和姆赤蜒有勾结。
而且, 那个人还是陛下和父王身旁的人。
这个猜想吓了他一跳,可是除去这个可能, 再没有别的能将他英国公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
为了尽快的将那个背后黑手查出来, 就连妹妹的婚事,他都没能赶上。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
在他的梦里,好像并没有苗疆大祭司这个人。
仡濮臣......他在唇齿之间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料想着妹妹性命无忧, 而后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事之上。
新任的苗疆酋长进京,倘若背后之人还不死心, 定然还会有所动作。
果然,没有多久的时间。
京城风声陡转,陛下性情大变,父王入宫却被下了狱。他第一时间叮嘱了母妃一番之后,重新藏入了暗处。
父王要救,背后那只手也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抻出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背后那个人居然不动声色地将京城大半勋贵之家都招揽了去。
在他联络京中布置的时候,被人伏击。若不是赵予辛,他怕是会折在了那场暗算中。
这也是阔别三年之后,他再次见到赵予辛。
当年那个豆芽一般就说要嫁他的小姑娘,不仅长成了大姑娘,还长成了英姿飒爽的美娇娘。
不得不说,在她拉下面巾的瞬间,心头不可抑制的跳了两跳。
都说英雄救美,最难消受。
如今他却觉得美人月下杀人,更难消受。
“你还好吗?”
女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未施粉黛,雪颜深目,明艳俏丽。只是一双秀眉微微拧着,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问声。
不过些微轻伤。谢辞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在这?”
赵予辛看着男人面色冷淡,双目微沉,不禁解释道:“我担心你......不是,昭昭不在,我担心她的哥哥。”
“如今京城戒严,我......我这两天一直在找你。刚刚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幸好......”她慢慢低下了头,握着手里的剑柄低声道,“幸好你没事。”
“多谢,我......”
谢辞话没有说完,赵予辛当先松开了男人的胳膊,后退一步打断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世子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到我那里避一避?”
谢辞虽然有些心头疑惑女人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冷淡了下去,但他向来沉默惯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多谢。”
赵予辛松了一口气,转身先行带路。
如今谢辞在京敏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她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一来,就算有人来搜查,也不会找到当朝平威将军的嫡女闺房;二来,因着她的性子使然,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晚间也向来不用人守夜,他进出也方便许多。
直到带着人进了屋,赵予辛扔下谢辞,自顾自的取了些清水和金创药,回来看着他后背的伤口:“把衣服解了。”
谢辞一愣,不过也没有犹豫多久,就安静的将外衫解了下来,跟着顿了一下,又慢慢褪了中衣。
男人肩宽窄背,肌肉线条紧实有力,十分漂亮。可是上面横七竖八的却布满了伤疤,有新有旧,狰狞可怖。
赵予辛瞧了许久,心头有些微酸。
整个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尴尬起来了,谢辞抿了抿唇,抬手刚要将中衣重新拉上来,就被女人一把按住。
谢辞顿了一下,脊背肌肉瞬间收紧。
女人指尖已然碰到了他的伤疤之上,指尖温凉,动作轻柔:“这一处应该很危险吧。”
谢辞喉头莫名的发紧,双手一拢中衣,往前跑了两步道:“没事。”
赵予辛手下一空,咬了咬唇,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可男人已经跑开了,她只能强忍着酸意,继续道:“抱歉,弄疼你了吗?”
谢辞转过身来,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弄疼?怎么可能弄疼他?军中大夫一个比一个粗暴,再疼再重,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可是刚刚......
那个女人明明动作轻柔得要命,却......在瞬间几乎真的要了他的命。
他轻咳一声:“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伤在背后,你怎么自己来?”
谢辞:......
女人说着又往前靠近了一步,谢辞不知为何下意识退了一步。
赵予辛望着他眨了下眼睛,继续朝着他近了一步,红唇微勾:“谢世子,你退什么?”
谢辞比她高了一个多头,低头瞧着她,明明应该占据上风的对谈,却不知为何在几句话之中转为了下风。
他上下滚了滚喉结,声音冷淡:“没什么,你靠太近了。”
赵予辛点点头,问他:“昭昭也不能离谢世子这样近吗?”
谢辞没有说话,很明显不是的。
赵予辛继续道:“我和昭昭向来不分彼此,谢世子将我看作昭昭就好。”
谢辞:.......这如何能一样?
不等谢辞回过神来,赵予辛就神色不变的走上前,拉住男人衣角,将人带回凳子上。
谢辞有心想辩驳两句,可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干脆利落的闭上了眼,双手握拳收在膝上,任由身后女人动作。
赵予辛看他不再吭声了,才勾了勾唇,低头认真给他清理。
伤口不算深,养个三五日应该就好。
等上好了药,女人拿过绷带从后背给他绕到身前:“抬手。”
谢辞觉得同人在战场厮杀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整个人已然绷成了一条僵直的死鱼,一动不敢动。
一直等听到女人声音,才下意识抬手,可刚刚抬起手来,身后女人的馨香越发靠近了几分,两只雪白藕臂从他腋下环了过去。
谢辞觉得自己呼吸声都停了,愣愣地低头瞧着。
等赵予辛包扎好了,退后一步低声道:“好了。”
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落下双臂,转过身低头道谢。
屋内只在桌上点了一根烛火,光线晦暗,将人照不太清楚,却显得人越发朦胧若仙。
赵予辛仰着头问他:“你要怎么谢我?”
谢辞抿了抿唇,一时有些想不出来。
女人带笑的眉眼渐渐黯淡下去,勉强扯了扯唇角:“算了,你这个......也想不出来怎么谢人。”
谢辞望着她认真道:“倘若此事之后,乐湛还有命在,定然......”
赵予辛转过身去,打断道:“不过是予辛的玩笑话,谢世子自然会有命在。予辛哪里需要谢世子谢什么,就算不看昭昭的面上,再过几个月我也要嫁人了,也不需要谢世子做什么。”
谢辞瞳孔一缩,双目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赵予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转过头来,冲他勉强笑道:“谢世子是有福气的人,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谢辞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女人已经转身走开了,没一会儿功夫,又抱了一套床被放到外间软榻上:“现在太晚了,谢世子将就一些吧。”
谢辞本来想问她已经定亲了吗?可是如今自己生死未知,便是问了又能如何。
思及此,他重新掩了心思,点头道:“多谢。”
赵予辛心头有些发闷发酸,也随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