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柳乃瞳孔微睁,身子飞速后撤, 一直滑到殿前广场之外:“仡濮臣, 你伤得这么重, 还敢这样拼命吗?”
仡濮臣如今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讲, 脚下不停, 手中利刃直逼要害。
也就是仡濮臣如今重伤在身,倘若是在全盛时期,寨柳乃在他手下定然走不过三个回合。
如今数个回合已过, 寨柳乃且战且退,身子一荡,再次朝着远方退去。与此同时, 手中紫金箫凑到唇前,发出几声短促的箫音。
仡濮臣心头一凛,只见宫墙之外骤然又窜出两道身影, 将男人的杀招登时打断。
这二人同之前的黑衣人身手不相上下,一个照面, 就朝着仡濮臣的要害击去。
步步杀招, 联合攻击。
即便谢嗣音不懂武功, 远远瞧着却也觉得心惊胆战, 声音发颤:“仡濮臣!”
暗夜余光一扫,跟着眸光一暗。如此再拖下去, 就越发不好了。思及此,出手越发猛烈狠戾。
那个黑衣人纵然身手老辣,但到底被蛊虫摄了心神,对于战局的把控不及正常人敏捷。暗夜寻了个时机,反手一把将匕首从男人后颈刺了进去。
可刺进去的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
正常人受此重创应当会立即殒命。可是这个人,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重新转身扑了上来。
暗夜心头微惊,越发不敢大意。
“照头砍!”陆澄朝身子骤然一退,长剑如水,剑尖却诡异地朝前横削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身形一滞,一左一右围攻了过去。
寨柳乃目光淡淡的瞧了眼那边战局,重新落到宫墙之上,噙着笑望向仡濮臣:“仡濮臣,只有那三个呆子,我如何敢放心?”
仡濮臣目光冷峻,一声不吭,在二人夹攻之下左右穿梭,试图反攻。
“你说你这一回如此卖命,可是为了那个云安郡主?”瞧见仡濮臣不理会他,寨柳乃也不恼怒,继续慢悠悠的出声道,“若是那个云安郡主也中了蛊......”
话没说完,就被仡濮臣厉声打断:“寨柳乃!你敢!”
一见仡濮臣怒了,寨柳乃瞬间开心起来,拍着手道:“仡濮臣,我敢不敢,你难道不清楚吗?”
仡濮臣心头大怒,动作越发迅猛,可脸色却苍白如雪。
寨柳乃看得眸色深沉,唇角却大大勾起一丝微笑:“仡濮臣,就以你如今的模样,还能撑多久呢?”
“如今向我求饶,说不定我会放过你!”
仡濮臣眼神冰冷:“你的废话也很多。”
寨柳乃笑着转了转手中的紫金箫,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诡异味道:“不不不,你明明知道,我只会对你话多一些。”
“但你既然不想听,那么......”
“我也就不说了吧。”
陆澄朝眸色一暗,手下动作再不留情,剑尖长划,快如闪电。一个银光扫过,二人下意识闪避。
却见陆澄朝不过是虚晃一招,长剑自后而上,割下与暗夜对战那人的头颅。
这一个解决掉,二人同时出手,朝着寨柳乃扑去。
可还没走过数步,之前被陆澄朝挥退的两个人重新追了上来,分别拦下暗夜二人。
陆澄朝长剑如芒,冷声道:“速战速决。”
寨柳乃睨了一眼陆澄朝,叹息一声:“陆世子啊,你可真是......”说着,他摇了摇头,唇角溢满了讥讽嘲笑。
“为他人做足了嫁衣裳。”
陆澄朝没有理会他,手中动作越发迅速。
寨柳乃冷笑一声,将紫金箫凑到唇前重新吹奏起来,声音呜咽低沉,如泣如诉。
可不过一个小调奏完,那些中了金蚕蛊的人瞬间疯狂起来。
“嗬嗬!”目光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定到了宫殿屋顶之上的谢嗣音身上。
谢嗣音下意识退后一步,紧了紧掌心,什么话都没说。
浮云子却是面色一沉,暗道:“不好!”
话音落下,之间那些原先还一直在广场之上打转的羽林卫如同饿虎扑食一般,自下而上地就朝着谢嗣音扑了过去。
“娇娇!”仡濮臣一眼瞧过去,几近目眦尽裂。
男人脚下一滑,朝着谢嗣音追去。可身后两人如何会放走他,几乎拼了命的拦下仡濮臣。
陆澄朝一剑荡过,身影飞速朝后退去:“暗夜!”
暗夜瞬间反应过来,一人拦下那两个人。
大政殿之上,无数金蛊人自下而上扑了上去。
浮云子手中拂尘一荡,掌风浑厚,瞬间将最先那一批拍了下去。可四面八方,几乎所有的金蛊人都朝上扑来,层层不绝。
身后陆澄朝手腕轻抖,剑尖横削,带起一阵刺耳的风声。
“砰砰砰!”那些金蛊人如同掉饺子一般,重新落到广场之上。红尾蛇则在地上游荡,一旦有人落下来之后,它就钻进去啃噬。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不过杯水车薪。
若要解决,只能从源头上解决。
陆澄朝一剑扫过之后,立到谢嗣音身边:“昭昭,没事吧?”
谢嗣音摇了摇头,沉着脸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道长,您带着父王和陛下先行撤出皇宫,在宫门口准备弓箭手。倘若这里......真的失守了,要做最坏的打算。”
宣王手上脸上尽是鲜血,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好!”
“不对,昭昭,你呢?”
谢嗣音抿了抿唇道:“我若是同你们一道走了,只怕寨柳乃会咬着不放。你们先走,我慢一步再走!”
说话间,已经又一波金蛊人赶了上来。浮云子和陆澄朝等人再次出手,堪堪又击退了一波。
宣王登时怒了:“你这叫什么话?”
“要走,也是你先走!”
谢嗣音摇了摇头,看着左右战局,声音平稳紧促:“父王,调遣兵将,我一个郡主起不到半分作用。如今已经半分耽误不得了,倘若让寨柳乃将人带出去,那时,才真的是天下大乱。”
宣王咬着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一起走!”
陆澄朝剑招一划,冷声道:“昭昭,你先走,我来殿后。”
谢嗣音还要再说什么,浮云子拂尘再次扫过,出声道:“郡主啊,倘若我等真的丢下你,仡濮臣那个疯子只怕做出的事会比寨柳乃还要疯狂。”
“寨柳乃的弱点,很明显就是仡濮臣。”
“而,仡濮臣的弱点......”
“贫道也不需要再说了。”
“郡主,你若是落到寨柳乃的手里,到时候才是天下大乱。”
谢嗣音瞬间有些哑然,一时再说不出话。
浮云子重新击退一波,出声道:“但刚刚云安郡主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郡主留在这里,对寨柳乃的牵制明显更大一些。您先带着人撤出皇宫,有我同陆世子在这里护着郡主,定然无恙。”
宣王虎目微红,重重点了点头道:“好!”说着,他神色郑重的看向浮云子,“道长,那我就将昭昭交给您了。”
说着,他的目光划到陆澄朝身上,又仔细嘱咐了一句:“澄朝,护好昭昭。”
陆澄朝低低应了一声。
寨柳乃立在宫墙之上,箫声暂停了一瞬,噙着笑朝众人道:“当着我的面还如此密谋,是觉得本酋长耳背,听不大清楚?”
“既然如此......那谁都别想走了。”
寨柳乃重新将紫金箫凑到唇前,箫声再起,底下的金蛊人越发沸腾起来,纷纷朝着房檐之上跃起。
密密麻麻,几乎瞬间就将人给淹没下去。
“娇娇!”
仡濮臣瞧得眸子猩红,拼着肩头重重挨下了一掌,撤步后退。
寨柳乃眼中笑得越发得意,箫音连续不断,声声催命。
就在这个瞬间!“嗖”地一声,箭矢破空之声,由远及近追来,直刺寨柳乃后心。
直到了近前,寨柳乃才反应过来,心头一寒,连忙撤步闪避,可已然躲闪不及了。
当胸一箭,堪堪错开了些微的心脏位置。
寨柳乃脚步一晃,直直地从墙上摔了下去。
紧跟着,又是一箭朝着寨柳乃咽喉位置射去。男人下意识借紫金箫一挡,“咔嚓”一声,紫金箫彻底破碎,而箭矢去势未减,擦着寨柳乃的脖颈钉到了地上。
“嗖嗖嗖!”一箭又一箭,箭矢未停,每一箭几乎直逼男人命门。
寨柳乃脸色雪白,唇角涌出大汩鲜血,咬了咬牙,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并指在口中发出长啸,朝着远处遁去。
四个黑衣人登时回身折返,朝着寨柳乃救去。
借着这一时机,暗夜从后一刀刺去,砍下一个脑袋。
仡濮臣原本要折回去的脚步,登时回转过来,一手钳住男人后颈,另一手直接一拧,咯吱一声,将脑袋给拧了下去,而后朝着暗夜方向一踢,“砍了!”
暗夜心头微微有一瞬的无语,横刀咔嚓一声,顺手又看下一个脑袋。
其余两人却恍若未觉,脚步不减的回到寨柳乃身边,架起人飞身就走。
“嗖嗖嗖!”
接连几箭朝着寨柳乃的背影射去,但可惜这一次再没有射中。
寨柳乃一走,那些金蛊人瞬间就重新蔫了下来。
“哥哥!”谢嗣音望着宫殿之上的黑衣郎君,惊喜道。
谢辞看着谢嗣音,面色微软,出声道:“点火,放箭!”
话音落下,身后跟着的数十人弓箭手瞬间脱手。火箭一扎进人群中,如同火星子进了油锅一样,瞬间沸腾起来。
火光漫天,几乎就将这一片的天给染红了。
慢慢地,一股烤焦了的味道渐渐散出。
“啊......”所有人在火中狰狞挣扎起来,谢嗣音等人撇开头,有些不忍看下去。
谢嗣音眸光一错,望着仡濮臣离开的背影,急声道:“仡濮臣,你去哪里?”
隔着重重火海,仡濮臣脚步微顿,头都没回:“我去去就回。”
“仡濮臣!”谢嗣音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目光有些担忧的看向浮云子,“道长,他一个人......只怕是去追寨柳乃了,可寨柳乃身边还有两个人......”
浮云子点了点头:“贫道明白郡主的意思,这就去......”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身后永昌帝猛然从口中涌出黑血,面色更是漆黑如墨,浮云子面色一变,急忙撤身到永昌帝的身后,并指点过他身后几处大穴,掌心内力慢慢探了过去。
没一刻的功夫,就撤了回来,出声道:“去找仡濮臣!”
仡濮臣还在追寨柳乃,男人受了重伤,滴滴答答的鲜血流了一路,很是好找。
寨柳乃似乎知道仡濮臣一定会追上来,整个人停在西南角一处宫殿的最高位置,半边身子靠在房檐之上,眸色悠然。
即便满身狼狈,面色也不显半分萎靡。
如今天色已经渐暗,西边的晚霞渐渐升了起来,透出一股蓝紫的馥郁色调,衬着重重宫墙,格外美丽。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立在檐下,仍旧神色呆滞冷然。
仡濮臣停在不远处的地方,遥遥看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寨柳乃才缓缓出声:“你来了。”
仡濮臣望着他胸口的贯穿伤,仍旧没有说话。
“你是来瞧我死没死吗?”寨柳乃扯了扯唇角,轻笑一声,“实在大意了,当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谢辞,就应该想到的。”
“谁能想到,我如今竟也是功败垂成呢。”
他的目光渐渐落到仡濮臣的身上,低声道:“你若是和我联手......”
话没有说完,仡濮臣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他的异想天开。
寨柳乃顿了顿,望着他重新开口:“我应该就要死了。”说着,男人捂着唇重重咳了一声,汩汩的鲜血从口鼻之间冒了出来。
仡濮臣一眼瞧过去,就知道是伤到了心脉。
他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冷冷的望着他。
寨柳乃低笑一声:“仡濮臣,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这么死吗?”
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能问出这个话来。
仡濮臣扯了扯唇角,似乎觉得他说出这个话十分可笑,掩唇低低咳了两声,没有理会他。
“罢了,你或许早就想我死了。”
仡濮臣忍不住出口道:“你若是安分守己,我懒得理会你。”
“安分守己?”寨柳乃恍若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如今苗疆整个地域都在大雍监视之下,胆战心惊的活着,你难道看不到吗?”
“你既然将我推到了这个位置。那么,我就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重新带领苗疆子民幸福舒展的活下去。”
“刚刚宣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在其位而谋其政!”
“你不是苗疆酋长,也从来不在意整个苗疆如今遭受了大雍多少恶意和中伤。”
“你是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上承于天,至于山下之人如何?你何曾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