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笑着看向隋止道:“殿下今日怎地突然来了?”
隋止倒也并未拐弯抹角,只往边上让开一步,而后道:“今日其实并非是孤有事要见娘娘,而是江小姐有事想求见娘娘。”
江奉容上前恭敬的向慧妃行了礼,“臣女见过慧妃娘娘。”
慧妃仿佛此时才瞧见江奉容,神色颇为意外道:“这是江小姐,怎地装扮成这副模样?”
江奉容知晓这慧妃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一咬牙,索性便跪了下来,道:“还请慧妃娘娘帮帮臣女!”
慧妃忍下了想要上前搀扶江奉容的冲动,道:“江小姐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不如直言。”
江奉容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臣女是不应当来劳烦娘娘的,只是除却娘娘之外,臣女也实在想不到哪里还有旁人能帮得了臣女这一回。”
“臣女想退了与谢将军的婚事。”
她终于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慧妃显然也是有些意外的,她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袖摆下的指尖却已经掐入了掌心,“是因为昨日那谢行玉当街将他那个什么义妹抱回谢家之事吗?”
江奉容知晓这件事早已传闻开来,但却不曾想到身处深宫中的慧妃却也能这样快便得了消息。
看来这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回娘娘的话。”江奉容缓缓道:“是因为昨日那桩事,但却也并非全然因为昨日那桩事。”
见慧妃神色疑惑,江奉容便索性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其实她向来知道她与谢行玉之间,或者说身负通敌卖国之罪行的江家与谢家之间,原本就是不相配的。
只是从前的谢行玉待她太好太好了。
不管发生何事,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一遍遍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事。
让她恍惚中当真以为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如今……
她认真道:“谢将军早已移心她人,昨日他带回来的那位阿嫣姑娘才是他真心相待之人,臣女与他之间婚事早已成为笑柄,臣女亦不想挡在他们二人之间,让这对真心相爱之人反而要受分离之苦。”
她的话音落下,慧妃的脸色却已是变得有些难看,“当真是荒唐!本宫原来以为那谢行玉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即便发生了昨日那一桩事,却也只当他是因着那女子救了他一回,不想让这女子出了意外,所以才如此行事。”
“却不想他们二人竟早已互通款曲!”
江奉容见慧妃竟是因着这事发了怒,心下虽然意外,但却也并不曾多想,只借着这个机会道:“如今,臣女也并无他想,只希望能退了这桩婚事,如此,是成全了他们二人,亦是让臣女不再被他人指点。”
“这谢行玉既是如此为人,那这桩婚事定是要退的。”慧妃点了头,可神色却有些为难,“只是这桩婚事毕竟是陛下所赐,若要退婚,那便是要让陛下收回成命,这……谈何容易?”
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宠,但改变天子的想法亦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
况且朝令夕改,对于圣人来说应当是最为忌讳之事了。
隋止却在此时道:“此事虽难,但却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只要慧妃娘娘愿意帮忙劝一劝父皇,而儿臣亦从旁协助,说不定父皇便会松口也未可知。”
慧妃看向隋止,眸色中分明有几分探究,但到底还是点了头,“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明日早朝之后,本宫会去御书房伴君,届时,太子殿下将江小姐带来便是。”
如此,慧妃不仅是答应了这桩事,更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江奉容自然极为感激地再度跪下,“多谢娘娘相助!”
慧妃抬手令她起身,而后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成与不成,还要看明日呢,等事情成了,你再谢本宫不迟。”
江奉容却道:“不论臣女这桩婚事到底能否成功退了,臣女都感念娘娘恩德。”
她说这话并非是刻意巴结,而是真心话。
慧妃看了她一眼,眼角却不由有些酸楚,半响,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了,既然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太子殿下,江小姐,若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如此,二人便退出了常宁宫。
而慧妃身边的婢女晴芳见慧妃的目光始终落在江奉容的背影上,直至她的背影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却始终不曾回过神来,不由叹了口气,道:“明日,娘娘当真能说服陛下,退了江小姐与谢将军的那桩婚事吗?”
显然,此事实在是太难了。
慧妃终于移开了目光,道:“这桩婚事必须退了,不论多难,本宫都得让陛下答应。”
晴芳一怔,而后轻轻点了头。
外间,隋止已经与江奉容交代好了一切,又帮她安排好了将她送出宫去的马车。
上马车之前,江奉容却将隋止当初赠予的那枚令牌递给了他,“殿下这次既然已经帮了臣女,那这个人情便算是还了,这东西,便也还给殿下吧。”
隋止一愣,而后道:“这回的忙并非事孤帮得了的,是慧妃愿意帮你,这令牌你留着吧,人情也还先欠着,若是江小姐往后再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依旧可以拿着这枚令牌来见孤。”
但江奉容却依旧坚持要将这令牌还给他,“若不是殿下,臣女恐怕连见到慧妃娘娘的机会都是没有的,就更别说旁的了。”
如此,隋止也只好将那令牌收回。
江奉容朝他轻轻一笑,而后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
隋止“嗯”了一声,神色却难得有几分不自在,他移开了目光,道:“路上小心。”
而后转身离开。
江奉容与芸青上了马车,两人此时显然都有些兴奋。
大约是不曾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
“不曾想这慧妃娘娘竟是个这般好说话的人。”芸青感慨道:“咱们与这位慧妃娘娘统共不过几面之缘,但她却愿意这般费心帮衬,真是个好人!”
江奉容想起慧妃,面上的笑意却不由得僵了僵。
其实她能隐约感觉出来,这慧妃与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系。
每当慧妃对她表露出那种关切之色来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想问一问的冲动。
她总觉得这位慧妃娘娘或许是从前她父母亲的旧识,或者与从前的江家有些渊源的。
可惜她总寻不着机会。
自然,她也能想明白隋止带她与慧妃相见,可能也有这般缘故。
只是其中细节,却不是她能这般轻易探知的了。
眼下,只要能顺利将那桩婚事退了,便已经足够。
此时,芸青还在念着今日之事,又感慨道:“太子殿下也当真是个很好的人,答应了帮小姐,就想尽法子做到了,即便自己帮不成,也给您寻了帮手!”
“有他们帮忙,奴婢觉得明日之事,当真是不用担心了!”
她说这话时,眼眸亮晶晶的,显然是对未来极为期许。
江奉容虽知晓这件事其实即便有太子与慧妃相帮也并未有这样简单,毕竟那是要让一个帝王收回他所下的两道旨意,可瞧见芸青这满眼期待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将心底的话说出口。
于是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江奉容的马车已经出了宫,隋止亦已经回了东宫。
许是江奉容今日举动实在令人震惊,他身边的赵献显然有些担忧道:“江小姐这便要退了与那谢行玉的婚事,实在有些肆意了,殿下怎地当真为此作了安排?”
隋止抬眼看他,听他皱眉接着道:“且不说这桩婚事能不能当真退得了,就算真的可以,那江小姐可曾想过退婚之后又应当如何自处?实在是有些太过冲动了。”
但他的话音方才落下,隋止便道:“孤会帮她。”
赵献一愣,随后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面上多了挤出笑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可隋止却又忽地道:“鸣翠坊那边,如何说?”
听隋止问起正事,赵献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道:“只说什么也不知道,当初……”
赵献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一眼隋止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接着道:“当初观妙师父突然就自尽了,宴娘这边属下也不敢逼得太紧,怕她万一也……可就麻烦了。”
隋止点头,眸色却微微有些发沉,“她大约是当真什么也不会说了,如今,唯有慧妃那边有松口的机会。”
赵献迟疑道:“可是那慧妃当真便是当初的……”
隋止看向他,“若不是,今日,她就不会帮江家小姐了。”
赵献回想起今日之事,也不由点头,“是了,要想让陛下应下退婚之事绝不会容易,一个不小心甚至有触怒陛下的风险,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宠,也绝不至于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去费这心思。”
“所以……唯有那一层关系,才能让慧妃如此不管不顾。”
隋止却无心再与他多做解释,只道:“退下吧,再有想不明白的就自己好生琢磨。”
赵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拱手行礼退下。
翌日。
芸青原本刻意给江奉容选了件素白色衣裳,想着让她装扮得楚楚可怜些,如此,说不定能换得圣人的同情。
令此次的退婚之事更加顺利一些。
只是,江奉容却摇了摇头,“只按照往日装扮就好,陛下眼光何其毒辣,倘若我刻意装模作样,若是被他瞧出来,岂非更是得不偿失。”
芸青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连忙拿了江奉容素日穿的衣裳过来,又重新给她梳洗一番。
如此,二人才动身入宫。
到了宫门口,便有隋止安排的接应之人引着主仆二人一路到了明宣宫外等候。
此时,隋止已经进了里间。
而慧妃亦是像往常一样陪伴于圣人身侧,为他泡茶研墨,时不时还闲谈几句,就仿佛寻常恩爱夫妻一般。
只是隋止进来之后,却先与慧妃对视一眼,而后才开口道:“父皇可曾听说了这几日谢家发生了一桩荒唐事?”
圣人抬眸道:“你说的是谢行玉抢了他义妹的亲这事吧?”
事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圣人甚至还因着此事传召过谢行玉,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
隋止点头,“此事闹得动静颇大,原本是那谢将军做了错事,但儿臣在市井之中,却听百姓谈论起此事之时,竟是更多苛责江家小姐的不是。”
圣人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慧妃,而后才皱眉问道:“这是何缘故?”
隋止道:“有人说这江家小姐原本便是配不上谢将军的,如今谢将军移心他人也是理所应当,有人说谢将军从前为了求下与江家小姐的婚事已经付出良多,如今即便有什么过错,江家小姐亦是没有苛责的权力。”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自然,也有不少百姓是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态,猜测着往后江家小姐即便嫁入了谢府,这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这谢家之人原本便瞧不上她的身份,如今,就连原本一心向着她的谢将军心里也装了别的女子。”
“若是成了婚,怕当真是数不尽的苦日子。”
圣人听到此处,虽然有些意外隋止会提及这一桩看起来与他全然没有关系的婚事,但却也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
只是并未因着这话便应下什么,而是道:“朕已经令谢行玉去道了歉,他们两个的事情,自然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外间的流言向来肆意,由着他们去说就是了。”
圣人能因为这件事特意让谢行玉去道歉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帝王,哪里会用这么多心思在这样一桩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边?
但隋止却又道:“父皇,可是江家小姐却因为此事,想求一个面见您的机会。”
圣人神色一顿,便见隋止神色依旧恭敬道:“江家小姐现下已经侯在外间,父皇可否让她有一个向您陈情的机会。”
“你与这江家小姐,关系倒是不错。”圣人深深地看了隋止一眼,说话间却是意有所指。
只是圣人的话音方才落下,一旁的慧妃却神色担忧的看向他,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圣人看出她的担忧,便只得抬手道:“罢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就让她进来吧,这件事既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朕也想听一听她如何说。”
如此,里间宫人传话出去,江奉容便恭敬地踏入里间。
她先是向圣人行了礼,而后是向慧妃,太子行礼。
圣人问,“太子说你想面见朕,如今既然已经见到朕了,有什么话要说便说吧。”
江奉容方才起身,又恭敬地对着圣人跪了下去,道:“还请陛下做主,退了臣女与谢将军的婚事。”
第四十七章
她的声音落下, 圣人却是皱起眉头,“怎地说这种任性话?你与行玉之间的感情,朕一直是看着的, 他待你如何,朕也知晓, 所以才为你们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