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拧成结。
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似有还无的危机感让他无法静下心思考。
“你闭嘴!”
五条悟瞬间炸毛。
滔天怒气直冲天灵感!
浑然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指着他鼻子骂,“我们夫妻说话,你一只菜鸡插什么嘴?!我不准你用这种眼神我看妻子,你听见了吗?”
吼着。
他就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过去,“缘衣是我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成为你的人?!你才是乱七八糟的人,你才该死!无耻的小白脸,早八百年你就该死了,快点去死啊!”
梅红色的鬼目怒意喷薄而出!
鬼舞辻无惨恶狠狠瞪着五条悟。
已经把你抛到脑后,一门心思摁死这只出言不逊的跳蚤!
然而——
身体不听使唤晃了晃。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整个人就不受控制从高高的屋脊上摔下来。
高高在上的鬼王无比狼狈。
光鲜亮丽的衣物上沾满灰尘草屑。
乌黑微卷的长发逐渐花白,年轻的面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衰老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机能运转,因澎湃生命力而生的五脑七心开始各为其主,就此成了累赘。
“这、这是怎么回事?”
鬼舞辻无惨目眦尽裂。
惊惧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快要死了的老人味。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双臂却像是坠了千斤重物,根本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促狭的笑声幽幽响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他下巴,稍一用力,就迫使他仰起头,跟你四目相对: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真不适合你。”
“……是你干的?”他牙齿因为恐惧止不住扣响
你嗯了声。
捏住他煞白的小脸,左瞧瞧右看看:“我是最强,绝无仅有的天赋和才能,让我看谁都是菜鸡。就算你是鬼王,在做鬼这方面,你也不如我。”
五条悟板着脸。
无情把他脸拍下去。
用袖子给你擦手指,满脸嫌恶:“别乱碰,他到处流浪,谁知道身上有什么沾到什么脏东西。”
你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被他拉着,远离连爬起来都做不到的鬼舞辻无惨。
“那……那你刚刚为什么还要摆出那种表情?只是为了戏弄我吗?!”
“当然不是!”
你立刻反驳。
你这人是很恶趣味,但也不是那么恶趣味,“我只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受大自然的馈赠,就此抹去我身为人类的唯一缺点,成为完美生物……”
“完、完美生物?”
鬼舞辻无惨不敢置信,“完美生物……你是指你能克服阳光吗?”
你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
他凄厉尖叫,试图爬向你,“你怎么可能成为完美生物?!就算你把我取而代之,从我这里获得所有鬼的掌控权,你也不可能成为完美生物……鬼,畏惧阳光,只要晒到太阳,就会瞬间灰飞烟灭!你不可能成为完美生物!没有蓝色彼岸花,你怎么可能成为完美生物?!”
他喋喋不休,状如疯魔。
你看得很爽。
面上却摆出矜持的模样,同情道:“你会这样想很正常,因为你只是一个菜鸡。穷其一生,你也无法理解最强的境界。”
随着你话音落下。
清晨的第一缕光跃出群山。
耀眼的光辉瞬间驱散夏夜的黑暗,金纱般倾覆而来。
你毫不避讳伸出手。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肤色细腻白皙,手指修长分明。
熹微的晨光中,浅粉色的圆润指甲盖更是闪着珠玉般的光。
完全没有如同鬼舞辻无惨想象中场景,皮肤骤燃,血肉烧穿,骨头都化为灰烬。
原本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而鬼舞辻无惨就惨了。
他呆呆望着这一幕,在无法动弹的衰老中,一点点被灼烧殆尽。
你注视着那团灰烬。
清风的风倏忽而至,白森森的灰堆眨眼间消散殆尽。
廊檐下。
珠世喜极而泣。
她似乎终于实现了毕生心愿。
长长呼出胸中郁气,心满意足抹去脸上的泪水,毫不畏惧走入阳光下。
你理解她的选择。
但还是一脚给她踹回去。
“死太简单了。”
“活着做点好事吧,等我不需要你了,你再去死。”
第45章 天上掉下来个大老婆
其他人看不出你有什么异常。
就算是六眼,也无法看穿有素质的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你不畏惧阳光。
也不垂涎人类血肉。
还能接受人类的食物,烤鳗鱼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那个夜晚你的确受伤过,你看起来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时透缘一不一样。
他拥有跟你一样的眼睛。
纵然你把气息完美收敛成懂文明讲礼貌的普通人模样,他还是一眼看见了你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时透缘一很是困惑。
避开所有人后,他拉住你,问出心中所想,“你这么强,脑子也比我更灵光,明明可以有一百种安全稳妥的方法杀掉他,为什么还要用把自己变成鬼这种最次等的办法?”
“取长补短懂不懂?”
时透缘一不懂。
你都已经是最强了,哪里还有短处?
你叹了口气:“人类是有极限的。我也犹豫过,就此舍弃人类的身份,成为完美生物是不是太没意思了。我本来就一帆风顺,整个世界都是为我而生,要是再拥有漫长到永恒的寿命,那我的人生会不会逐渐变得很无趣……可我转念又一想,我是最强,我的生命也应该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对。”
“我想活多久就活多久,不想活了就去死。”
“而不应该我还没活够,就因为人类的寿命就到达极限,被强行拽着下地狱,结束我作为的人的一生——这死法也太逊了,不符合我最强的身份。”
“我是最强,我生来就应该主导一切。”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任何人都不能教你做事。
哪怕死亡,也应该受你摆布。
时透缘一听得恍惚。
那双跟你愈发相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神情愈发悲伤:“……不会寂寞吗?”
你看着他。
忍不住笑出了声。
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看着他捂着额头,用跟你相似的脸露出茫然不解的单纯表情,真是浑身难受。
“寂寞什么的,那是菜鸡才会有的情绪。”
寂寞来源于对失去的恐惧。
因为眷恋别人给的温柔,怀念跟别人共度的时光,才会有这种怯懦不安的情绪。
你不迷恋任何人。
也不期待跟任何人的未来。
就算是给了你生命的母亲,你也从没想过永远留在她身边。
权利具有排他性。
你跟母亲迟早将不再是简单的母女关系。
在将母亲推上那个高位之前,你就知道你们的关系无法长久。
时透缘一愕然。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
可他原本就不善言辞,如今被你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到,更是说不出一点有用的话。
只能讷讷拉住你衣袖,无法言说的悲伤好像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呛得他眼眶发酸:“不要说这种话……缘衣,那时候,你犹豫了,不是吗?”
那时候。
你带着五条悟应对鬼舞辻无惨。
而他则待在房间了,赌上性命守护曾经他一个都没能守住的亲人。
他看到你在犹豫。
当时的你并没有像今天说得那么果断,毫不犹豫接受鬼血的转化,而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做出选择。
“哦。”
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之前就说,那是我在犹豫,我能否接受变成鬼后人生的无趣。”
想要就能得到;
想做就能实现;
想有就能掌控。
人生太过顺利就会变得无聊。
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一切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你是最强。
绝无仅有的天赋和才能只会让你越来越强。
强到以后的菜鸡甚至连眺望你的背影都做不到。
敢跟你狗叫的菜鸡越来越少,能逗笑你的乐子也会越来越少,最终,你的人生会成为一滩死水,再也无法掀起一丝涟漪。
你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但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活着才有希望。
说不定更久远的未来之后,你搅着搅着就又遇到了有趣的人和事了呢?
就像现在:
你就遇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禅院家要与五条家联姻。
没错。
两位当事人正是禅院惠跟五条悟。
你震惊。
手里吃着的瓜都掉了!
御三家不是最封建的地方吗?
他们跟谁联姻,也不可能内部通婚啊。
首先生出来的孩子归属权就是个大问题,给哪个家族都不合适,不然,迟早会出现生出六眼的禅院家,以及拥有十种影法术的五条家的情况……光是想想,都足以摧毁御三家鼎足而立基石的大事件!
继国岩胜浑不在意。
有没有五条悟都不会妨碍他跟你的相处。
把自己果盘里的香瓜塞到你手里,让你继续吃瓜看戏。
五条悟勃然大怒。
瞬间把亲随递上来的信件撕得粉碎。
像头发怒的小兽,气得原地踱步转圈:“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联姻?在很早之前,我就有妻子了!父亲他是昏头了吗?我这么大个妻子他看不到吗?!”
“家主大人说,那只是笑言……”亲随讪讪。
五条悟顿时被戳了肺管子,脸色发青!
笑言笑言!
笑言个屁!
他们凭什么都说是笑言!
他当真了,就是真的!
亲随们头颅都快低到地板下面。
被迫来捋老虎胡须,他们也很无奈。
“您在外面也玩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家成亲了。”
“您与禅院少主也是青梅竹马……生个孩子也没关系……”
“禅院少主是大度的人,并不介意您在外拈花惹草,只要您还回家就行……”
……
……
五条悟简直要气死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做个善解人意不哭不闹体贴大度的丈夫的!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能成亲的年纪,家里人却给他拖后腿!他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妻子怎么办?
“父亲这么喜欢,就让他自己娶!”
混不吝的话脱口而出。
五条悟才不管亲随们天塌地陷的模样,无情甩开他们,“她是小四,而我却是尊贵的小三!我才不要娶个菜鸡做妻子!我的妻子,就只能是这世上最强的女人,女人中女人!女人中的王者!除了缘衣,谁都不配得到我!”
亲随们欲哭无泪。
他们知道!
他们统统都知道!
但这是家主大人的命令啊……
他们求救般看向你。
希望你能出来说两句话,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你了解了。
接过继国岩胜递来的干净帕子,擦去手指上沾到的香瓜汁水:“你回去吧。”
五条悟愣住。
愤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呆呆扭头看你,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不确定发问:“……刚刚,你说什么?”
“哦,我说你该回去了。”
你又重复一遍。
继国岩胜附和点头:“确实,你在我们家待太久了。”
五条悟如遭雷劈。
亲随们对视一眼。
纷纷把头抵在地板上。
无比后悔让你开口说话了。
所幸——
“哭了啊?”
你笑嘻嘻站起身。
自然而然地捏捏他脸蛋。
没有让他陷入癫狂的情绪中太久,“有什么好哭的?就算让你一个人回去,也没必要哭吧?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动不动就流眼泪都不觉得难为情吗?”
“缘衣,你混账!”
五条悟一把搂住你。
双臂死死绞紧,恨不得把你融入骨血。
脑袋深深埋在你颈窝,无声啜泣,眼泪扑簌簌,很快就把你衣物沾湿。
此时此刻,他心中有多怨愤,就有多惶恐,还以为你真的不要他了,要把他撵回家去。
你愉悦笑出声。
抬手拍了拍他绷紧的后背:“好了好了,再哭别人就该笑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