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萧承宁抬手看见手上沾染的血渍。
他猛然扣住陆云伊的腰身翻转,视线落在她被鲜血浸染的后背。
“看来你也没有本王想象中的惜命。”萧承宁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强行塞进陆云伊口中。
陆云伊稍作调息,不等她开口,萧承宁继续问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在附近可有别苑?”
“嗯。”陆云伊刚一点头,就被萧承宁夹起腰腹,身体腾空。再一回神,已经趴在了马背上。
下一瞬,萧承宁也翻身上马,落于陆云伊身后。
“指路。”低沉的嗓音传入陆云伊的耳边,让她浑身一颤。
一炷香后。
萧承宁脸上从面无表情到冷嗤轻笑,“姑娘莫不是在愚弄本王?”
陆云伊也觉得有些尴尬,她左右环顾,试探性地朝着某个方向指去,语气也带着几丝心虚,“这边。”
“方才已经走过了。”萧承宁双手穿过陆云伊的腰身,牢牢地握在缰绳上。
按照陆云伊指的方向,他们已经在林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最终又回到了原地。
萧承宁从后捏住陆云伊的脸颊,迫使她抬眸对上自己的视线,眼底暗藏几丝冷意,“故意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云伊的眸光躲避,指尖抠弄,她有些迟疑,“按理说,应该是这个方向的。”
话落,空气中陷入沉寂。
一声轻笑传入陆云伊的耳中,萧承宁重新挥动缰绳,轻呵之后,风声中夹杂着一道调侃,“原来是个路盲儿。”
“王爷要去哪?”长风呼啸,陆云伊裹紧了身旁的披风,冷香飘然,回想起萧承宁的脸,陆云伊忽然觉得这股香气和萧承宁很搭。
萧承宁没有回应,策马扬鞭。从远处看去,陆云伊像是缩在萧承宁的怀中。
深幽竹苑。
陆云伊被马颠得有些难受,视线落在周围,是上次来的竹苑。
见她没有动静,萧承宁站在马旁,伸手扶在陆云伊的腰侧,稍稍用力,将陆云伊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四目相对,呼吸无限交缠。陆云伊率先回过神来,伸手按在萧承宁的肩头,别开脸,“多谢王爷。”
话音未落,陆云伊又是痛“嘶”出声。动作太多,扯到了身后的伤口。
萧承宁松开手,双手垂在身侧,手心不住收紧,“你自己能处理吗?”
“不能。”伤口在后背,若是能处理,她早就给自己止血了。
“这里没有旁人。”萧承宁微顿,随即语气带上了些不自然。
陆云伊点头,稍行一礼,声音没什么波澜,“那便劳烦王爷了。”
屋内,香檀燃起,一室静谧。
萧承宁坐在陆云伊身后,手中拿着剪刀,一点一点地将身后染血的布料剪开。
沉闷的“咔擦”声响起,陆云伊猛然惊觉,脑中似乎有一弦崩断。她下意识地抬手捂在身前,低声喊道,“萧承宁!”
“怎么了?”萧承宁满脸困惑,倾身过去,想要看清陆云伊的脸色。
“你能不能看清楚再剪?”陆云伊没好气地朝后瞪了他一眼,意识间传来晕眩之感,直接晕了过去。
没再迟疑,萧承宁撕了条布带,蒙在眼上。指尖稍加摸索,缓缓将素裙褪下......
等陆云伊再次醒来,睁眼就看见萧承宁手中拿着被剪断绑带的肚兜。
“你在做什么?!”话落,陆云伊感觉体内涌上一股舒适感,身上也轻便不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宽大的衣袍虚虚地裹在她的身上,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的衣服。
萧承宁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一旁,斟酌着开口,“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我这身衣袍尚未穿过。”
陆云伊不知自己是何表情,只好抬臂拱手,“无论如何,还是多谢王爷。”
见萧承宁没什么反应,陆云伊闭了闭眸,内心挣扎着厚着脸开口
,“王爷,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说。”
“还请王爷向我府上传个信儿,臣女感激不尽。”
“嗯。”萧承宁轻声应着,随即转身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碗汤药。
陆云伊没有犹豫,趁着热气将汤药饮下。
视线中又多出了几颗果子,萧承宁的声音随之响起,“这果子清甜,可淡苦味。”
“你......谢谢。”陆云伊看向萧承宁的视线有些僵硬,她迟疑地将果子接过,心中感觉几分古怪。
见陆云伊吃了果子,萧承宁的神色明显亮了几分,“你的伤还需要些时日恢复,这段时间,你暂且住在这里。”
“多谢。”陆云伊原本想拒绝,但想到刺杀自己的那批人,索性留在这里更为安全。
祖父受伤,众国朝宴在即,是谁会对她下手?
看那些刺客的身手,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的,箭术都是上乘,不像是京中培养。
可若不是京中势力,又有谁会对她起杀心?
没再多想,陆云伊索性趴下又睡了会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云伊住在竹苑中,萧承宁也跟着留在了竹苑。
“王爷平日无事吗?”
“无事。”
陆云伊的伤好了些,便开始下床走动。先前来过这里一次,陆云伊便觉有些欢喜。
她向来最喜竹,这竹苑清净,比上从前住的山寺,更是让她心仪几分。
院内,茶香四溢,陆云伊寻了处石头,静坐吹风。
“你在做木工?”陆云伊猫着腰背,支着下巴,面色恢复了几丝血气。
“嗯。”萧承宁回眸看了陆云伊一眼,便起身进了屋。
陆云伊只觉身上多了些重量,一抬眼,萧承宁将一件黑金披风搭在陆云伊的身后。
“我不冷。”陆云伊说着,要将身上的披风脱下。
萧承宁没吭声,只是俯身蹲跪在陆云伊身侧,扣着她的下巴抬起,仔细地将披风系上。
“......”陆云伊的眸光落在萧承宁的脸上,那股怪异感再次从心头袭来。
她动了动唇,别开脸道,“萧承宁,你变得好奇怪。”
“嗯?哪里奇怪?”萧承宁将手背上沾的木屑掸去,指背隐隐想要贴上陆云伊的侧脸。
陆云伊眼睛瞪大,伸手将萧承宁推开,“你离我太近了。”
萧承宁最终顺势蜷起手指,将手收了回来。他神色如常地离远了些,拾起方才做了一半的木具,继续开始打磨。
“没、没想到你一个王爷,竟也会像寻常百姓般过这般的自在日子。”
围炉煮茶,赏竹做工,即便粗茶淡饭,却胜人间佳肴。
闻言,萧承宁眼中倒是多了些调侃,“那在你眼中,我本来应该是怎样的?”
“能怎么样,就像传言那般,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犹如冷面杀神。”陆云伊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但语气中暗藏着从所未有的轻松。
不等萧承宁回应,陆云伊又开口说道,“你在做什么东西?”
“不日你便知晓了。”
陆云伊将身旁佩刀的其中一只扔了过去,“我的刀给你使,你教我做木工吧。”
萧承宁轻松接过,眸间闪过笑意,“慕家世代相传的揽月双刀,你用来给我做木工?”
“不愧是宁王殿下,见多识广。我这双刀,名曰攀渊。”
陆云伊俯身将刀抽出,寒光乍现,寒风涌动,她的语气轻快,“看在我欠你三次人情的份上,今日我的刀允你用。”
“三次?”
“加上你救我祖父那次。”
“那便多谢姑娘今日慷慨了。”两人相视一笑,竟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在。
木屑飞扬,刀光闪影,四目相对,无声的情愫在空气中蔓延。
“今晚吃什么?”陆云伊率先移开视线,强行开启话题。
“饿了?”
“有一点,但还不太饿。”指尖戳在打磨好的木条上,陆云伊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都有点不太对劲。
萧承宁抬手拂过陆云伊的鬓角,低沉的嗓音中染着柔和,“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云伊抬起锤子落下,抬手抹了把额角蒙生的薄汗,“笋吧,这个时节,还有鲜嫩的笋吗?”
“能有。”
“我想吃辣一点的。”
“不行。”
“那便不吃了吧。”陆云伊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还需忌口,顿时兴致没了大半。
见陆云伊闷头削着一只板凳腿,萧承宁从袖口拿出一个绢帕,动作放轻地给她擦拭,“那只能放一点点辣。”
陆云伊抬手按住萧承宁的手,将绢帕从他手中抽出,刚要自己擦拭,眸光触及手中绢帕,骤然一顿。
她错愕地看向萧承宁,疑惑出声,“这是我的绢帕,你哪来的?”
第11章 对我负责 被杀
萧承宁身形一僵,抬眸对上陆云伊的眼眸。
“你什么时候......”陆云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承宁先截了话头,“是你送我的。”
陆云伊一脸懵,“我什么时候送你的?”
“就是在这竹苑。”萧承宁厚着脸皮面不改色,甚至还伸手将绢帕从陆云伊的手里拿了回来。
“不行。”陆云伊伸手要夺,萧承宁闪身躲开。
他护住陆云伊的腰身,平淡的语气中多了些强硬,“给我的,便就是我的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可从未给过你。”陆云伊不再多言,手起掌落,招招带风。
“为了一条帕子,你要跟我动手?”
“我现在内力被封,你可别倒打一耙。”这哪里是为了帕子,这可是她的名声!
陆云伊冷笑出声,“倒是不知道王爷何时也成了厚颜无耻的宵小之辈。”
萧承宁挥手格挡,顺势将陆云伊的腰身拉近,炽热的呼吸瞬间喷洒在了陆云伊的下巴间。
细腻的肌肤骤然发麻,陆云伊猛地往后退了几分,却被萧承宁牢牢扣住,无法动弹。
“萧承宁,你到底要做什么?!”陆云伊抬手在萧承宁的肩头捶了一下,萧承宁闷哼出声,无奈握住她的拳头。
“你可知,龙凤双环。”
陆云伊没好气地甩开萧承宁的手,“不知道。”
萧承宁解释道,“我母亲给你的,是龙环,而我这里,有一个凤环。”
“所以呢?”陆云伊轻易地挣脱开,满脸莫名其妙。
“前几日我......碰了你的身子,你也将信物给了我,我们便算是定了终身。时间太过匆忙,回去之后,聘礼和定贴我会早些备好。”
“......”陆云伊直接一整个呆住,她抬手示意萧承宁打住,“抱歉,方才有点幻听。”
之前总是“本王本王”的不停,现在突然张口闭口都是“我”,陆云伊撇嘴,顿觉恶寒地“嘶”了一声。
见陆云伊要离开,萧承宁伸手拽住她的袖角,“你没有听错。”
陆云伊想要再次甩开,却没甩动,“三王爷可莫要说笑了,臣女可开不得玩笑。”
说话间,陆云伊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只是包扎伤口,臣女并不在意,也不需要王爷负责。至于玉环,只是旧物。”
视线处理陆云伊脸上的满不情愿,萧承宁的神色也不住发寒,“本王知晓你家收赘婿,你既碰了本王,那就应当向本王负责。”
“负责什么,你摸的我,我又没摸你。”陆云伊抬步便要回屋,无语地瞪了萧承宁一眼。
萧承宁自觉地跟在陆云伊身后,“那我便对你负责。”
陆云伊猛然转身,手中握着的刀柄抵在萧承宁肩头,“红口白牙,嘴唇一碰,王爷说话当真是容易。”
浩安民风开放,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被看看碰碰就一定要以身相许的。这萧承宁到底是哪里来的老古板!
察觉陆云伊是真的排斥,萧承宁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为什么?”
“因为男女之情,臣女从不稀罕。而王爷,又可知情为何物?”陆云伊嘴角勾起,眼中划过不屑。
陆云伊缓缓将刀拔出鞘,动作随意地将绣着一尾竹的绢帕从萧承宁的怀中抽出,指尖用力,将刀刃上的尘土擦尽。
“臣女有件事还是要和宁王殿下说清楚的,臣女的目的,始终都只有一个,但这个目的中从来就不包括宁王殿下。”
重来一世,她只想要好好活
着,和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
“谢宁王殿下厚爱,只是臣女实在承受不起。”话落,绢帕入尘,摔裂成瓣。
萧承宁死死地盯着陆云伊,掌心握拳,持续收紧,手背青筋暴起,眸底亦翻涌波涛,“陆云伊,你当真此般想法?”
陆云伊双手作揖,俯身弯腰,对萧承宁行了至大的礼,“臣女欠王爷的人情,日后定会还上。”
“呵......你好的很。”萧承宁眸中晕染赤红,心头压制着翻腾的情绪。
天色渐暗,陆云伊看向窗外,哨声轻起,黑影闪现,扑腾的振翅声落在竹窗前。
陆云伊抬手抓住黑鸦的腿,将手中的纸条塞进绑在它脚上的箭筒中。
夜风浮动,陆云伊倚在窗边,思绪逐渐飘远。
记忆里,那本书应该是走权谋路线,但是她并不知晓最终的赢家是谁。那个发书评的人,想必是萧承宁的死忠粉,说的大多都是关于他的事情。
书中萧承宁死前的唯一执念就是没有阻止北部军队被并入禁军,最终都落得惨死下场。
北部军队是萧承宁一手调训,跟在他身边接连胜战。而被皇帝收了兵权后,北部军队被禁军打压,伤得伤,残得残。
如今,萧承宁兵权虽卸,但北部军队尚未并入禁军。
既是还人情,总要还得彻底些。
将军府。
“主子,风雪苑还被封着,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暗临匆匆从外面赶来,视线在陆云伊身上扫视一圈,“主子恕罪。”
陆云伊放下手中的笔,喝了口茶,“和你又有何干系,我既回来,京中想要我命的人自然不会少。这次是我有缺漏之处,你们就别往自己身上揽了。”
这时,兰心带着医师赶来,脸色沉重,眸底涌现几丝杀意,“主子,大事不好,神医诡手在归京途中被截杀。”
“砰——”手中茶杯尽碎,鲜血顺着肌肤滴落。
兰心立马上前替陆云伊被割破的手包扎,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拿着布条的手微微发颤。
片刻后,陆云伊自嘲般地哼笑出声,声线逐渐散开,带着隐隐疯狂。
可笑,着实可笑。
她微微张开自己的手,目光落在腕间,体内气血翻涌,内力试图冲开阻塞。
所谓天命,就是白来折磨我两次。在她陆云伊这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