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贺辛止拗不过亲娘,视死如归地端起碗,一口将这玩意闷了下去。
他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天天这么进补,再不娶妻,恐怕真要七孔流血,爆体而亡。
他也不只想到那龌龊事。
池小姐“诡计多端”,用来应付娘绰绰有余。
“娘,我什么时候能迎娶池家小姐?”
哟,这傻小子看过画像就惦记上了?果然男人都一个德性。
他越是俗气,凌姨娘越是放心——在这个家里,孩子好拿捏并不是一种坏的品质。“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正准备通知芦荻山庄。”
“这个月没有好日子吗?”他一想到还要喝汤喝上一个月,心头一紧!
“十天后也是个好日子,不过这样办太仓促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凌姨娘并不赞同改期。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对他而言,还是对她而言。
夫人虽然讹过他的银子,窃过他的玉佩,但他从未记恨。相反,得知她是池家小姐以后,他甚至无比期待她的到来。
这桩婚事不是戏台上的一节,而是他人生中的一段。
他们是要携手相伴一生的。
作为丈夫,他应该给她足够的体面。
“那便下个月十五吧。”贺辛止尊重她,爱惜她,宁可自己“承受一切”。
至于这十全大补汤嘛,看来,还得他亲自去厨房“动手脚”了。
*
芦荻山庄中,池妧左等右等,不见池恒归来,连句口信也没收到!
那家伙,究竟是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了,还是任务失败投河自尽了?
好歹传个信不是!
池妧没等来哥哥的消息,却等来了贺家的婚期。
“小,小姐,大,事不好了!”玉桃一收到前厅的消息,马上跑到后院传信,喘着大气撞到池妧怀里。
“什么呀,冒冒失失的,池恒在,绝对打死你。”
池妧的风凉话下一秒就说不出口了。
“贺,贺家来人了,婚期定在下月十五。”
“什么?”池妧魂都要丢了,慌忙跑出去——绝对要被池恒打死那种。
“小姐,等等我!”玉桃怕小姐受了刺激做出什么傻事,累死累活也要跟着。
池妧慌慌张张地赶到前厅,厅中只剩下庄主夫人。
“娘,贺家的人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刚刚吃过茶点,走了。”庄主夫人气定神闲地回答。
“他们说什么了?有提到退婚吗?”池妧试探着问,还对退婚之事抱有一丝幻想。
不多,就一丝了。
庄主夫人还要亲口将它“碾碎”。
“说什么傻话,二少可喜欢你了,恨不得十天之内把你娶回家。”
十天之内……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个贺家二少。
“二少体谅你,让你准备得充分一些,把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就偷着乐吧。”
娘偏帮女婿的嘴脸可不好看。
“喜欢我是吧?好啊,我就看看他能有多喜欢。”池妧故意当着庄主夫人的面吩咐玉桃,“派人传话给二少,说我池妧邀他本月初八到碧湖泛舟,不见不散。”
姓贺的,你不仁,别怪老娘不义,这回你要忍得下去,我池妧倒立与你成亲!
“泛舟好啊,湖光山色,还能培养培养感情。”庄主夫人当然不会反对女儿与女婿外出郊游,趁机推波助澜,“玉桃,初八必须让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让她出去。”
“娘!”池妧一肚子怨气,全都算在贺辛止头上了。
姓贺的,你等着!
*
池恒缓缓地苏醒过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唇干欲裂。
他动不了。
低头一看,他被绑在一张长背椅上,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婚服,既不适,又扎眼。
佩剑早已不知所终。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山洞,洞中无水无粮,更无可用之物。
唯有几点光,来自洞壁的油灯。
“哟,你醒了。”前方一个女人带着一名又矮又丑的手下上前,池恒仔细地辨认出她的身形——
是“傻妞”!
结合此前的“糖果”来看,他已经识得“傻妞”不傻。
“你们想干什么?”池恒向来吃软不吃硬,这种程度吓唬不了他。
“这话应该我们来问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监视我们的?”王屠夫还想说什么,被季红英的手势打住了。
此人涉世不深,不一定与义和堂之事有关。
“大哥哥,你若肯与我拜堂成亲,我便把什么都告诉你,如何?”她弯下腰来,凑近他唇边蛊惑,他才真正看清之前厚厚脂粉下的一张脸。
她是个英气的女子,不似池妧可人,她有一种男子般的洒脱俊朗,雌雄难辨,教人很难无视这种独特。
不过池恒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怎会因为女子有所触动?
“成亲?呸!”他往外啐了一口,大有不屑之意,“我娶猫娶狗,也不会娶你为妻!”
“大胆,竟敢对‘龙虎堂’的二当家无礼!”王屠夫气不过他态度恶劣,举止不敬,一不小心透了底。
“龙虎堂……二当家?”池恒有些吃惊,而后更不耻季红英的行径。
受池妧影响,他对“龙虎堂”也算有所了解。
那是山贼的一个分支,由一对恩爱的夫妻所创,他们不奸淫掳掠,不烧杀辱虐,只敲打无良富商,在坊间多有好名声。
“你不是已经有丈夫了吗?”坊间传言,龙虎堂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早已结为夫妇。
“是啊,男人可以妻妾成群,怎么我就不可以夫君满堂?”季红英毫不在乎俗世的眼光。
“不知廉耻。”池恒为人正直,对这种“离经叛道”之徒深恶痛绝,连话也不愿与她多说,别过脸冷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池恒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你威胁不了我。”
“什么?池恒?”季红英惊喜不已,“你是芦荻山庄的池恒?”
“君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芦荻山庄的池恒。”
“闹半天是一家——”季红英兴奋得差点说岔了嘴,“呵,你们池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我龙虎堂不会与你为难。不过嘛,拜堂一事,还是希望池家小哥好好地考虑一下。”
池恒冷哼一声,嗤之以鼻。“拜堂?我一头撞死也不会跟你拜堂。”
“话别说满了,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季红英轻轻地拍过池恒的脸,玩味一笑,扬袂离开。
她在洞中疾步而行,对身后的王屠夫说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去告诉那个没良心的,老娘把他大舅哥给绑了,让他带三百两来赎人。”
“是。”王屠夫听命行事,不敢有异议。
第7章 手下败将 二当家武力碾压。
最近,贺家二少收到两条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先到的是王屠夫的消息,他让信鸽传来一张纸条,纸条上除了“安好”二字再无其他。贺辛止娴熟地将纸条蘸了水,纸上慢慢有小字浮现——“三百两赎池恒”。
“三百两?红英,你怎么不去抢?”他温和地笑了笑,果断把纸条烧了。
咱大舅哥一直帮着夫人退婚,“消失”一阵子也挺好的,就让他在龙虎堂里多呆些时日吧。
他知道,季红英绝不会伤害池恒。
第二个消息,是池家人送来的口信,说池小姐邀请贺二少于本月初八泛舟碧湖。
看来,他真的把那丫头逼急了,她是铁了心要与他“正面对决”。
无妨,既然夫人“贼心不死”,那就别怪为夫“心狠手辣”了。
*
隐秘而漆黑的山洞中,池恒被绑在长背椅上,动弹不得。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来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干渴得有点沙哑了,不觉吼得更大声一些,“来人!”
“又怎么了,池大少爷。”季红英不耐烦地走到他跟前,叉起腰问。
“松开,我要解手。”池恒冷冷地说,没有丝毫求人的态度。
“好吧。”季红英答应得爽快,熟练地解开了他腿上捆成麻花的绳子,偏偏没有解开手上的。
池恒还以为她“言而无信”,没想到她撩起他的衣摆,一手扯下了他的裤子!
“你,你干什么?!”池恒大窘,羞红耳根,奈何手被绑住,只得蹲下身子遮掩。
“伺候你解手啊!”季红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无耻至极!你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还要不要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你夫婿,也不该如此!”
“你们大户人家怎么那么多规矩?”季红英睨着他,对这些“礼义廉耻”不屑得很,“拜托你弄清楚,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是山贼,每天混在男人堆里,什么没见过,你下面很特别吗?”
她“无耻”的言论让池恒“唰”一下红透了脸。
他从未遇过如此不害臊的女人。
“你,你换个男人来,或者松开绳子让我自己来,我池恒说话算话,绝不逃跑!”
“大少爷就是麻烦。”季红英皱起眉,不满地给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她才不怕他跑了,能从她季红英手上逃脱的,唯有“那个人”而已。
池恒松了手脚,往前刚走两步,又见她贴身跟着,于是叮嘱过这个毫无“羞耻感”的女人:“我去去就回,你不能跟着,要跟找个男人来。”
“随你。”季红英耸耸肩,算是答应了。
池恒沿着洞壁的灯火找到了出口,洞外是一个宁静的山村,田亩井然,阡陌纵横,鸡犬遍地。
洞口对面是一个木栅栏围起的农家院子,地方宽敞,兵器陈列,里头有好些壮汉在练武,这里应该就是龙虎堂的据点了。
池恒钻进隐匿的林间解决了个人问题,出来时远远看见季红英出现在农家大院里,大声吆喝:“恭、喜、发、财听令,大当家让你们下山一趟,到榕城候命,不得有误!”
“是!”四个壮汉抱拳出列,对季红英毕恭毕敬。
池恒不是没见过英气的女人,他的娘亲就是人人称道的女中豪杰。不过,这个农妇打扮的“二当家”似乎比他的娘亲更有魄力一些,事必躬亲,令出必行。
她不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却有一种雌雄难辨的帅气,身材高挑匀称,举止潇洒利落,看起来是个相当靠谱的“兄弟”。
池恒停在大院外看她,处境有点尴尬。
明明无人看守,他应该逃跑才是……
偏偏他答应了她“绝不逃跑”……
池恒是个死心眼,性子执拗,就算在贼窝中也“不知变通”。他像木头似的杵在院外,杵到季红英不经意发现了他,走过来夸:“你倒是老实。”
“君子一诺重千钧,我不会逃跑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无意打听龙虎堂的消息,去王屠夫家只是为了探查你是不是我妹夫养的外室。”
“我?外室?”她这个“傻妞”傻得远近驰名,也就只有这样的榆木脑袋能够想出这种可能。“哈哈,池恒,你是对你妹妹多没有信心?”
“我——”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口舌笨拙,一时解释不清,“总之,我对你们没有威胁,剑还我,让我离开。”
离开贼窝还舍不得一把破剑,莫不是个剑痴?
季红英见此人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样吧,剑还你,咱俩比一场:你赢了,可以走;输了,留下来与我成亲,如何?”
“好,一言为定。”池恒醉心剑术多年,自问有些心得,长剑山庄的“狐朋狗友”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正好能自证实力。
季红英见他这般自负,兴致大发,让人取来两把长剑——池恒的“白月”以及季红英的“挑衅”。
“白月”是一把精致得像藏品的宝剑,如它主人一般锋利、凌厉、纯粹,有月之风华;“挑衅”则不同,它就像市集上勉强能用的猪肉刀,锈迹斑斑,刀锋暗钝,但对于季红英而言相当趁手。
季红英特地邀请他进了大院比剑,让所有龙虎堂的弟兄围观,免他输了赖账。
池恒对此亦无异议,要是当众赢了赫赫有名的二当家,他在江湖上也算是号人物了。
两人相对而立,大战“一触即发”。
季红英提了剑左瞧右瞧,漫不经心。
池恒对待比试显然比她认真得多,一张脸沉得如索命阎王,可惜了清秀俊朗的底子。
池恒见她这般“不屑”,心中不忿,二话不说出了招——
他身影迅疾,如鬼魅祟行,剑一下子就往她喉咙抵去。
季红英不知何时潜到了他身侧,压根儿没用剑,反手给了他一掌。
这感觉,似曾相识!
池恒没工夫找回忆,只知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肘部一御一击,手中剑如破竹,贯日白虹。
季红英轻巧地仰首躲过,不知想出什么怪招,以“挑衅”追着他握剑的手腕不停地猛刺,左三个穿插,右三个撩绕,挑得剑花四溅,光影织如腾蛇。
池恒每一击都不落下风——但亦讨不到任何好处。
这女人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他每回接剑都叫一个“肺腑共震”。
两人连对数剑,季红英已经摸清了他的剑招,预判了他的出手,将他的一招一式都堵死在“出处”了。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花拳绣腿,还想赢老娘?”季红英玩命的本事可不是这种“闺阁少爷”学得来的。
她剑法凌乱,毫无章法,但速度极快,而且准得惊人!就在他避得无暇他顾之际,她一记长腿扫堂让他措手不及!
池恒仰身倒去,被她猛然揪起,“挑衅”的剑尖就定格在他眼前一寸。
那还是锈蚀了一半的剑尖。
地上沙石漫舞,扬起半空卷尘,未曾散尽。
两人喘声如牛。
“你输了,池大少爷。”季红英一撒手,池恒顺势往后跌坐在地上。
她根本不擅用剑,给她一把刀或者一把斧,或许决斗会结束得更快一些。
龙虎堂的兄弟们见自家二当家胜了,纷纷举拳庆贺——“二当家,威武!威武!威武!”
“你胜之不武!”池恒勃然大怒,觉得受到侮辱。
与其说他无法承受战败的后果,不如说他接受不了自己资质的平庸。
他怎么可能输……不可能……他在长剑山庄赢过多少好友!
“你剑招鄙陋,拳脚阴损,简直侮辱了‘剑术’二字。”
她听出来了:此人确是剑痴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