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无灯,只有夜色洒进几分。
柳萋萋向来不喜与明春同睡一室,迷迷糊糊睁眼睛竟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紧紧盯着自己,这谁见了不吓一跳?
她是有身孕的女子,怎么可能与别的男人做出如此下贱之事?
刘氏冷脸听着,指甲掐入肉中连疼也没察觉到。
她说没碰到就真的没碰到?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个衣不蔽体,一个裸露香肩,怎么能说得过去?
刘氏侧头去看静静观望着的苏荷,眼神阴婺的可怕。
她是如何知晓并逃过的?
“既然是登徒浪子,不如好好审问一番。正好陆大人也在寺里,有他主理,想必老夫人没什么顾虑吧?”献音嘴角掀起一抹清浅的微笑,似乎很是关心这场闹剧。
在她面前,刘氏哪里有反抗的能力?不过她终归是要脸面的,柳萋萋的清白不可有损,否则连熠儿娇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此,刘氏故作轻松道:“既然有陆大人在,还不快去将他请来主理此事?萋萋乃是我陆府姨娘,万不可被不明不白的人污蔑陷害!”
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从苏荷身上掠过。
秦嬷嬷心中焦急,俯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被绑的男人是杨婆子独子,叫做邹二,今日若是他出了差池,恐怕杨婆子那边……
杨婆子跟当年的事情有牵扯,刘氏心中到底是有所忌惮。
献音差人去请陆淮鹤,他穿着素装,眉眼惺忪,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进入雅阁里见到一屋子的人,视线不自觉落在苏荷的面容上,她隐匿在人群中,眉眼明亮,似含着星子。
“发生了何事?”他的嗓音疏淡而慵懒。
苏荷有意转眸,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很快又移开目光。
她总觉得陆淮鹤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许灼热的滚烫。
该是错觉。
可苏荷真心觉得凑巧,每一次深陷困境时,他都会出现。
“淮鹤,你同为陆家人,可千万要为咱们主持公道。萋萋是砚修的妾室,差一点就被这个畜牲污了清白!”刘氏企图打感情牌,陆淮鹤本就是她的小辈,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陆淮鹤佯装打量起邹二,瞥一眼窗外夜色,淡淡道:“今夜审讯恐吵的长公主不能安睡,先将人押下去,明日再审。”
刘氏眼中有了一丝光亮。
献音上前一步:“明日再审?你就不怕……”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苏荷在她身后扯了扯衣角,献音立即明白,恐是两人提前商量好的。
“寺中空旷,要将人押至何处?”刘氏问。
陆淮鹤思索了会。
“暂且关押静室吧。”
静室离得并不远,是供寺中不听话的弟子思过的地方。
刘氏就怕陆淮鹤审问出什么东西,始终提着一颗心。如今倒好,有一整夜的时间让她缓一缓。
尽管邹二是杨婆子的独子,为了不让他供出自己的身份,坚决不能留。
到时候若是杨婆子追问,便将罪责推说在苏荷身上,反正她一直对苏荷有怨气。
邹二被押走以后,雅阁瞬间安静下来。
刘氏亲自上前查看了柳萋萋身上是否有被侵害的痕迹,她虽不信邹二没有对柳萋萋做什么,但终归是自己人,不能丢了砚修的面子。
“祖母差一点儿我和腹中的孩子就……”柳萋萋垂泪而出。
所幸月份不大,惊吓之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可这事她觉得奇怪,前脚秦嬷嬷让自己注意着竹居内的动静,当天晚上邹二就进了她的房间?
一定是苏荷搞的鬼。
“苏荷,你与萋萋房间相邻,难道就一点儿声音也没听见么?作为主母,你竟然任由别的男人欺负她,这是置陆府的颜面于何处?”
刘氏痛心疾首,仿佛柳萋萋受辱,苏荷就是千古大罪人,更是在陆淮鹤和献音面前将苏荷指责的一无是处,最后用幽怨的眼神瞪过去,语气薄凉:“也难怪,生育之苦你并不知晓,也无法与萋萋感同身受了。”
偶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那样一番折辱人的话,苏荷眼睫轻颤缓步上前,站在刘氏身侧模样恭敬,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老夫人想来是记错了,陆砚修给了和离书,我已经不是陆府主母。”
“你……胡说!砚修还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当初他八抬大轿娶你回来,宗亲见证,如今你说和离就和离?”两次,刘氏没有如愿陷害到苏荷,也不顾及陆淮鹤在场,与苏荷唇齿相争。
苏荷道:“老夫人不必着急,我已经让陆砚修约见陆府宗亲,到时候,和离的事情一并告知。天快亮了,老夫人若还精神,便在这里陪着柳妹妹吧,我先告辞了!”
待她走后,观看完闹剧的献音也默默退场,回到客堂小院中,陆淮鹤在身后叫住她。
“你出手相助,我替她谢过。”
若不是献音告知秦嬷嬷的举动有鬼,他也不会抓到邹二。
献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若要感谢,便拿出些实际行动。”
“你想要什么?”
小道上没有光亮,献音浸在黑暗中,低着头轻声一笑:“紧要时候,陆大人饶我一命即可。”
陆淮鹤凝眉,不等回答便看见她转身回了房间。
世间人人都夸赞昭阳长公主乐善好施,菩萨心肠,所以才会在南下收养一位孤女。在京城里,更是给了孤女无比尊贵的荣耀。
陆淮鹤不是没有深究其中的缘由,可越深究,就越让人害怕。
献音的身份,极不寻常。
第30章 是秦嬷嬷
当天夜晚,秦嬷嬷来到静室。
她给邹二呈了些饭菜,再松开绑苦口婆心说了些好话,让他想想家里人,千万别在明日胡说八道。
邹二不疑有他,连声答应,一阵狼吞虎咽的吃下。
就在秦嬷嬷起身掩门离去之际,静室里的碗筷被踢倒在地,邹二的喉咙被毒药锁住喉咙,双手紧紧捂着一个字儿也没发出来。
此处清静,无闲暇人员走动,不会有人发现里面的情形,秦嬷嬷守在门外,一直等到屋内没了任何迹象才离开。
翌日,晨光微亮。
刘氏将众人召集在一起,第一件事就是闹着要调查昨夜之事。坐在旁侧的柳萋萋眼睛通红,看来一晚上没休息好。
“苏荷呢?怎么还没到场?”
秦嬷嬷道:“许是少夫人觉得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前来……”
昨日雅阁内发生那么大的声响,苏荷都没出来瞧一眼,可不就是有愧?
“我因何会有愧?”
话没说完,苏荷便款款走进室内,她环顾室内一圈,视线在秦嬷嬷脸上停顿了下,笑的冷淡:“怎么不回答?”
秦嬷嬷垂眸:“是老奴僭越了。”
苏荷俯身坐下,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着,眉眼一斜:“裴夏,让她长长记性。”
裴夏道好,挽起袖子走上前,利落的甩了一巴掌过去。秦嬷嬷被扇的后退几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向她,“我可是老夫人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嘴巴没规矩!”
裴夏一直看不惯刘氏身边这些婆子们,仗着年纪大,跟自己是老夫人似的,在府上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还敢在她家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你这丫鬟太过分了!”
刘氏一拍桌子,茶水溢出,柳萋萋也跟着心惊了下,她偷偷打量着,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两人对着干呢。
也好,待她们伤的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最好的结果就是陆府剩她一个女主人!反正短命的张氏已经见了阎王,苏荷离开以后,老夫人过不了多久也得去黄泉路。
堂内,苏荷静静凝视着刘氏
重来一次,她好像不会害怕什么了。即使刘氏是长辈又如何,没有德行的长辈跟守规矩的看门狗比起来,后者好像更加讨欢心一些。
“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门外传来昭阳的声音,献音伺候在一侧,刘氏一见到她立即迎了上去,听见昭阳道:“听闻陆府有家事需处理,淮鹤为外男,不好插手,还是由本宫来决断吧。”
她到底曾是陆府的人,身份又比刘氏尊贵,参与进来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刘氏更没意见,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捂着脸上前哭诉一番。
本想长公主看在刘氏的面子上辩个公道,没想到献音先插了一嘴:“是你说错话在先,怎能怪主子惩罚?瞧你这做派,倒不像是个伺候人的,下辈子投胎前记得烧高香拜大佛,也抢在别人前面做个主子,便不用受气了。”
她一开口,昭阳便不出声了,这样一来,倒让人觉得这话是长公主的意思。
秦嬷嬷脸上的神情变化极为精彩,从愤愤不平变成了青白交杂,还得硬着头皮感谢郡主的教诲。
昭阳道:“来时路上,献音已经将前因后果告知本宫,佛门清静之地,竟然有人敢亵渎神明,本宫定要亲自定他的罪!”
刘氏吩咐秦嬷嬷去将人带过来。
两人心知肚明,邹二已经不可能出现了。
秦嬷嬷肯定自己没留下什么破绽,走时连脚印都是擦的干干净净。
裴夏及时站出来,对着昭阳恭敬道:“让奴婢去吧。奴婢腿脚利索,跑得快。”
“去吧。”
秦嬷嬷正好不想去,否则见到了尸体还真是不好说什么。现在她们只需要将罪名往苏荷身上扔,借口理由一大堆,就说她嫉妒柳姨娘腹中有孕,蓄意报复……总之死无对证。
刘氏微微往后仰着身子,下巴微抬,眼睛转向苏荷,她一脸平静,仿佛跟此此事没有关系。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昭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刘氏准备让秦嬷嬷去静室查看情况时,屋内进来人了。
裴夏将邹二领到了跟前来。
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人时,秦嬷嬷愣住,一动不动。
半夜他不是吃下有毒药的饭菜死了么?
刘氏面如土色,暗中拳头紧握,便是一眼也不想瞧秦嬷嬷。
早知如此,还不如她亲自去办!
“小的名叫邹二,参见长公主。”
邹二说话时嗓子嘶哑,想来是毒药所致。
他跪拜在地,模样恭敬,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单从表面来看,要说他蓄意欺辱别家妇人,倒不像是真的。
可他偏偏两次欲伤害苏荷。
昭阳问道:“昨夜是你企图伤害柳姨娘?罪名可认?”
邹二抬起身,看了眼刘氏隐隐含着恨意,迟疑道:“小的是被人指使才误入歧途,幕后之人就在现场,还请长公主明察……”
“哦?那你且说,是何人指使?”
刘氏一脸阴婺,眼下肌肉抖动了下。
苏荷跟着抬眼。
安静的屋内,邹二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人。
秦嬷嬷瞳孔放大,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瞬间僵住。
“是她!”
“昨夜秦嬷嬷为了杀人灭口,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要我性命!”
秦嬷嬷大声反驳:“你胡说!我也只是按照吩咐……”
“都指认了你还想狡辩?”刘氏蓦地出声,斜着的眼神格外骇人,“秦嬷嬷,你跟老身一样,家中已有重孙,难道就是这样给后辈树榜样的?”
秦嬷嬷闻言不敢轻举妄动,伺候刘氏几十年了,稍微一点风吹雨动她都能明白,这番言语是在暗中警醒她。
今日之事不管她认与不认,刘氏都能有办法脱身。可她一个老奴,家中尚有牵挂,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短暂思忖过后,秦嬷嬷心中很快就有了思量,她深深看了刘氏一眼,双膝扑通跪在昭阳面前,“老奴一时鬼迷心窍……请长公主责罚!”
刘氏暂且松了口气。
“老奴不喜新进府的柳姨娘,是她惹得少夫人与少爷离间,故而想吓唬吓唬她……”
柳萋萋闻言,极不相信的站起来,一手抚着小腹,一面厉声质问:“你说谎!明明昨晚你还……”
第31章 带回陆府杖责
“萋萋!”刘氏冰冷出声,轻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多说多错,柳萋萋这才止住话口,又迟疑的坐下。
献音瞧着这一场好闹剧,当真是觉得精彩。
“既然此事跟苏荷有关,你且说说,如何处置秦嬷嬷?”昭阳身为皇室中人,八百个心眼子,怎么会看不懂场上的局面?
苏荷起身,眉眼一垂,凝着跪在地上的秦嬷嬷,轻声道:“秦嬷嬷包藏祸心,以下犯上,不如……就杖责吧。”
“杖责多少合适?”
她道:“见阎王为止。”
刘氏没沉住气,神情幽怨转过来,不由道:“秦嬷嬷纵是有错,但罪不至死!你也曾是陆府中人,怎么随意轻视一条人命?”
苏荷眼眸一动:“老夫人的意思是,柳姨娘与秦嬷嬷比起来,便也不重要了?”
“你胡说!萋萋是妾,是主子,秦嬷嬷怎可与她相比?”
苏荷却笑了,笑意染上眉梢,带了几分薄凉:“在我看来,秦嬷嬷为仆,柳姨娘也一样,不存在谁尊贵谁低贱。”
柳萋萋面上一急,欲与之反驳,但看长公主未曾吭声,才忍了一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居然出言不逊?
柳萋萋心中难静,掌心揉搓在一起,怨气横生。
高坐主位的昭阳淡淡抿了一口茶水,接过献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侧头看过来,“本宫记得砚修多年来未曾有嫡子,如今姨娘怀了孕,便贵重着。一个老奴而已,杖责就杖责,死了也无碍。”
她一开口,刘氏纵是再不情愿,也断没有理由不答应。
秦嬷嬷匍匐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惊恐万分。
明明是对付苏荷,要苏荷的性命,怎么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她看向刘氏,隐隐含着求救之意。
终归是侍奉了那么多年的忠仆,功劳没有,但有苦劳,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刘氏欲求的长公主宽恕旨意,还没开口就听见苏荷的声音。
“老夫人……”
苏荷素手轻抬,漫不经心的敛眸:“佛门之地不见鲜血。裴夏,将人绑起来,带回陆府杖责。最后一条路,得在家里笑着走。”
刘氏故技重施,不止一次的陷害,她除掉一个嬷嬷没什么不合理吧?
裴夏最喜欢做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当即就让小厮上前将秦嬷嬷钳制住。她们来上清寺时未带仆从,小厮是陆淮鹤手下的人。
“苏荷你!”刘氏气的拍案高喊,咬着牙从嘴里最后吐出几个字:“秦嬷嬷年纪大了,注意点儿,别伤着她……”
这番话一出,秦嬷嬷知道没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