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好端端穿在他身上的衣物,此刻却出现在眼前。
刘氏难免一慌:“你……你将他怎么样了?”
苏荷眼眸微垂,手上轻抚着澄澈的翡翠镯子,语调悠悠:“老夫人诚恳些,早日便能见到。”
“你!你无故将知礼囚禁,可知此举已经犯了律法?我叫衙门的人来抓你信不信?”刘氏气愤的站起来,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苏荷将她孙儿囚禁,还做出扒人衣物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下流,无耻!
青云弱弱的举手:“我就是衙门里的人。”
“你!”
他是陆淮鹤身边的下属,曾经寸步不离的,刘氏怎会不认识?
她指着苏荷几人怒极反笑,声线都颤抖了:“好!好!苏荷你别以为背靠着长公主就长了能耐,此事就是闹到圣上面前也是我有理的!你……你给我等着瞧!”
刘氏深知即使苏荷囚着陆知礼,总归不会伤及性命,仅仅只是想套出陆志平死亡的原因。
那可是与她性命相关的秘密,怎么能够随意告诉别人?
当下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的瞧了一眼苏荷几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准备去告御状。
谁知,那脚还没跨到门槛,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寒风萧瑟之间,昭阳身穿着华服踏入,微微挺着的下巴,轻看的眼神,无不提醒着刘氏身份的悬殊。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刘氏心中陡然一惊。
不知道方才的话被听见了多少?
陆志平的死,在昭阳心中是一个结。
她贵为皇室,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
偏偏为陆志平守活寡到现在。
旁人都笑话她傻。
唯有昭阳自己知道,别的人只当她是长公主,是主子。只有陆志平才将自己当做相濡以沫的夫人,妻子。
当年陆志平的尸体被运回时,脸部严重毁容,昭阳见此惨状一度哭到晕厥,直到远远瞧了一眼他颈间的黑痣,加上随行人员的指认,才确定他已亡的身份。
事后即使想起诸多细节不太对劲,可人已下葬。昭阳不愿意扰了已亡人的安宁,便没再去多查。
然而今日听到苏荷所言,志平的死有蹊跷?
“长公主你……”
“阿荷问你话,完完整整的回答出来。”昭阳一字一句道。
她与刘氏站的极近,连身上的寒气都似乎能察觉。
刘氏不怕苏荷,但怕长公主。
她一出现,刘氏嚷嚷着要告御状的气势瞬间消失不见。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还想遮掩。
唐嬷嬷命丫鬟关上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铮亮的匕首,举在眼前晃了晃,故意说给刘氏听:“咱们府上随随便便杀个鸡杀个鸭什么的,即使见了血,也没人会奇怪。”
苏荷看着唐嬷嬷一本正经的威胁,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刘氏还真被唬住了。
后退几步,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唐嬷嬷手中的匕首,抖着声音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奴见不得长公主皱眉,谁惹她皱眉,老奴便杀了谁!反正老奴这把老骨头,跟着长公主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膝下孙儿孙子长大也已经都上学堂了,这辈子没什么遗憾,老命一条,死不足惜!”
“我说!我都说!”
刘氏双手蒙着脑袋蹲在桌子边吓得不行。
唐嬷嬷这人什么性子,她以前见识过。
要真是拼起命来,谁的话也不认。
刘氏活到现在还没有享过清福,哪里甘心一命呜呼了?
她还藏了好多私银没有花呢!
“长公主你想知道什么,问,尽管问,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你们!”
见刘氏低头。
昭阳在一旁坐下,唐嬷嬷立即将苏荷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陆志平,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年。
陆志平正要随兄长陆耀宗一同回老家祭祖。
彼时陆府内,刘氏想要为娘家父亲举办寿礼,银钱不够,于是将主意打到了昭阳的嫁妆上。按照祖制,长公主成婚应该修新府另住,可昭阳不愿陆志平被别人说闲话,于是甘愿下住到陆府,与姑嫂们住在一起。
昭阳的嫁妆连几间院子都堆不下,有时候府上人有点别的心思,偷偷抠点去用,昭阳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计较。
直到刘氏父亲要举办寿礼,竟开口找昭阳借一万两银子。
昭阳坚决不借,因此惹得刘氏不满,在陆耀宗面前说了坏话。
回老家的途中,陆耀宗想着跟陆志平诉诉苦,也许就能答应借钱,毕竟两人是亲兄弟,一切好商量。
谁知,陆志平不愿意,让刘氏跟昭阳自己商量,毕竟那些是她自己的嫁妆。况且是刘氏父亲的寿礼,跟他与昭阳没有任何关系,用不着为了哥嫂的风光面子出头。
三言两语,说到情急之处。
陆耀宗竟先动手推搡了陆志平,恰逢马车刚驶到山间小路,车内有几声打斗的声音,随后马车便跟着倾斜向山下倒了下去。
陆耀宗先爬起来,见到陆志平和车夫都晕倒以后,动了歪念头。
连亲弟弟都不帮着自己,留着还有什么用?
第139章 打断另一条腿
陆耀宗将车夫砸死,又将陆志平和车夫交换了衣服,忍着复杂怨恨的心情将弟弟推下山崖,确定崖底深不可测,没有生还之路才肯放心。
临走时,又返回来将车夫的脸砸碎,找了一截炭灰在他的脖子上点了颗痣,才佯装吓得屁滚尿流回去报案,说遇见了山匪,还口口声声告诉众人被砸碎的人确定是陆志平没错。
昭阳因着快到临盆之际,不敢叫她瞧见尸体碎烂的脸,只凭着脖子上的痣指认了身份。
陆耀宗将事情真相告诉刘氏以后,被刘氏大骂糊涂!
陆志平要是还在,昭阳会一直待在陆府,那么嫁妆也会留在这里。如今他人死了,昭阳对府上的人又没有眷念,哪里甘心留在这里触景生情?到时候,嫁妆自然也会被带走。
为了能留下嫁妆,刘氏趁着昭阳去上清寺清静的时刻,找来娘家男丁,夜闯陆府,伪装成杀人放火的强盗,劫走了昭阳一半的嫁妆!
打劫嫁妆这事刘氏不可能吐露出来,只是将陆志平死亡的真相告知了众人。
室内静如死灰。
昭阳面色苍白,搭在扶手上的手掌微微颤抖着,眼眸猩红。
“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不是一句严厉的吼斥,而是一句平静的低喃。
守寡多年,京中贵妇皆笑话她没脑子。身为皇室中人,难道也被这些条条框框圈起来困住?
只有昭阳心中清楚。
对自己最好的少年,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放不下。
刘氏跪在地上,双腿发软,害怕昭阳会降下责罚,于是急忙求饶:“长公主,这么多年来我心难安,在他死后的第二年就派人在崖底将尸体找到了,并且好好安葬立了墓碑。只要你答应不追究这件事,我就将坟墓的位置告诉你。”
唐嬷嬷气的一脚踹过去:“你这老东西,还想讲条件?我踹死你!”
刘氏应声倒地,捂着肚子叫唤个不停。
她这把老骨头,哪里禁得住这样猛踹?
“本宫答应你。”昭阳叹了口气。
刘氏怕她反悔,顾不着疼痛立马爬起来回答:“京郊城外有一座不归山,靠近西南的位置,有一处小村庄,志平就葬在村子里。”
昭阳眼睫一颤,立即差人去寻找。
苏荷走到刘氏面前,眸光凛凛,吩咐道:“将她绑起来,送到衙门去。”
“长公主明明说过不追究的!”
刘氏骤然尖叫。
苏荷轻抬脚踩在她趴着的手背上,声音冷漠:“我的夫君因没有父亲自小受尽排挤与嘲笑,母亲不追究,我替他追究。老夫人,你的寿命到头了。”
“不!不要!”
刘氏没想到苏荷竟然这般无理,在长公主面前还如此蛮横。
她的孙儿还没有找到!
她私藏的银子还没有来得及花!
她不要死!
“放开我!”
刘氏奋力一挣扎,从小厮们的手里逃出来,跨出房门时,不幸脚下一滑,摔倒在台阶上。
骨头咔的一声,刘氏晕死过去。
青云上前检查,发现她摔断了一条腿。
苏荷冷冷道:“既然她喜欢跑,打断另一条腿,扔到衙门去!”
“是!”
唐嬷嬷看见刘氏这么快就遭来现世报,觉得痛快过瘾,朝着她摔断的那条腿呸了一口,替长公主抱不平。
一屋子闹闹嚷嚷终于安静下来。
苏荷见昭阳神情失色,恍若所失,先让唐嬷嬷将她扶回去休息。
周遭无人以后,苏荷才从柜子里翻出陈氏离世前的书信。上面只说了陆志平的死跟陆家人有关系,并没有说谁是凶手。她在陆府待的久,谁是饿狼心,一眼就能瞧出来。
如今真相大白,刘氏死不足惜。
子夜时。
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找到陆姑爷的坟墓了。
苏荷立马起榻去见昭阳,却在殿外听闻她的低泣声。待走进殿内,发现她从未歇息,一双眼睛更是哭的通红。
见到有人来,昭阳抹掉了眼泪,随侧在一边的唐嬷嬷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母亲放心,青云已经赶去不归山了,一定会将父亲的墓完好无损的移回来。”
有他办事,众人自然是放心的。
听到父亲二字,昭阳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淮鹤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高兴?
“母亲,待父亲回来,将他重新安葬在上清寺吧。”
佛音宁静。
是安葬的好地方。
昭阳忍着悲痛答应:“我老了不中用了,以后所有事情就交由你做主吧。”
苏荷和唐嬷嬷都知道她是伤透了心,不愿再操心这些俗事。
“母亲,请节哀。”
昭阳顿时哭的泣不成声。
第二日,昭阳长公主找回亡夫尸体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带人搜查陆府时,还从葳蕤阁地底下找出一个地窖,里面藏满了落满灰尘的金银珠宝。经过唐嬷嬷指认,确为长公主曾丢失的嫁妆。
当年传闻有强盗纵火抢劫,将长公主的嫁妆抢走一半,事后并未查出音讯,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不知,丢失的嫁妆怎么会出现在陆府地下?
牢狱中。
杨婆子将陆府被查的消息带给了刘氏。
此刻的她,正匍匐在地上,双腿耷拉着,失去知觉,使不上任何力气。
听闻钱财都没了,刘氏崩溃不已,拳头使劲锤着地面,心里在淌血。
“是苏荷带人查了葳蕤阁?”
“是……是她身边的那个青云。”杨婆子垂着头。
“我的钱,我的钱啊!!”
刘氏在牢门里嚎啕大哭,不知究竟是气自己一把老骨头被囚在这里,还是气那些藏了半辈子的钱财无用武之地。
杨婆子从袖中掏出一份卖身契。
举在手中,给刘氏看。
“老夫人,我伺候了你半辈子,如今也终于解脱了。”
刘氏诧异的回头,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杨婆子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小小的火焰慢慢将卖身契烧的干干净净。
“以前我要走,你锁着卖身契不放人,如今没想到我自己找到了。老夫人,伺候你一场,我也就不落井下石。你放心,等你咽气儿以后,我会为你厚葬的。”
第140章 杖责四十,丢出府外
杨婆子说着还从怀中拿出一包钱袋子,里面的首饰叮当作响。刘氏这人精明且小气,要不是她趁乱从地窖里偷偷藏了些傍身,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恐怕一点儿报酬也收不到!
“你……放肆!”
杨婆子呵呵一笑:“我称呼你一声老夫人,是看在以前的情谊上。现在你可是阶下囚啊。行了,废话不多说,我先走了,等你人头落地的那一日我再来送你。”
刘氏拖着身子往前爬了几步,指着她离去的方向骂个不停。
杨婆子权当没听见。
她捏了捏钱袋子里那些宝贝,当掉以后,够她半辈子的用度了。
“站住。”
刚走出牢门。
杨婆子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
看见裴夏满面微笑的站在她面前。
“杨嬷嬷,我家少夫人有请。”
杨婆子将手中的钱袋子往后一揣,忽然有些忐忑不定:“你家少夫人?”
“随奴婢走一趟吧。”
杨婆子一猜准没好事儿,表面上佯装应下,实则眼珠子一转,看准了一边的小道拔腿就跑。
可前脚刚出去,就被人拦住了。
青云支着一把剑,挡在她面前。
“往哪里跑?”
“我……我走错了。”
裴夏瞥她一眼,淡淡道:“捆起来,带走!”
古色生香的亭子里。
苏荷煮雪烹茶,袅袅升起的烟雾泛着茶香,极为醉人。
裴夏和青云一同将杨婆子押到跟前跪下。
寒冷的冬日里,她穿着胀鼓鼓的劣质棉衣,一双不满的眼睛更是气愤瞪着苏荷。
“裴夏,掌嘴。”苏荷音调轻柔,吩咐的轻描淡写。
“是。”
裴夏上前,卯足了劲儿甩出两个响亮的耳光。
杨婆子应声倒地,捂着红肿的老脸质问苏荷:“不知我犯了什么错?要惹得少夫人这样用私刑?”
苏荷道:“以前在府上,你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时常压制我院中的丫鬟婆子。现如今老夫人自身难保,你却想着过河拆桥,各走一边?杨嬷嬷,没那么容易吧?”
“她惹怒长公主死路一条,我一个做奴才的,难道还要陪葬不成?”
“我可没说这件事。”
“那……那是什么?”杨婆子懵了。
苏荷一条条细算起来。
“起初,你让邹二在长公主的春日宴上下药,欲对我图谋不轨,这是罪一。上清寺中,你与老夫人死心不改,还妄图加害于我,这是罪二。你在离开陆府之际,偷拿了长公主的嫁妆,这是罪三!三条罪状,你倒是可以与老夫人一同赴黄泉了,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一听黄泉二字,杨婆子爬起来跪在苏荷面前,面容凄凄:“少夫人!老奴是受刘氏蛊惑,要是不按照她的意愿做,老奴就没有例钱!没有例钱,哪里能养活一家子?你知道的,我家老伴儿,瘫痪在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