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万物法则——腾芝【完结】
时间:2024-12-19 14:54:24

  因为张玉芬,家住友善街38号19幢107。
  那个和张大墙同病房的疯女人又是谁?
  能出现在这个场域中的人,必然与张玉芬有关。
  她想到了女人刚才问她的话:「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请告诉他我在找他。」
  孩子,女人。
  难道说,这个女人是张玉芬的儿媳?
  张平安和妻子拼命存钱买房,却因为张大墙惹出的债务而一朝回到解放前。
  张平安下定决心与父母决裂,张玉芬向邻居抱怨自己见不到孙子。
  儿媳同样也是受害者。张平安为了当孝子,花光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钱。
  这些钱是张平安的妻子和他一起存的。
  刚才那个女人看起来颇有书卷气,难道是老师?张平安的妻子是他在学校认识的同事?
  张平安从小就乖,于情于理,张玉芬都无法责怪儿子,可她需要找个人去归责,很自然的,她选择迁怒儿媳。
  她一脉相承沿袭着张大墙所信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张平安如今铁了心和父母决裂,一定都是儿媳在背后撺掇的。不让她见孙子肯定也是儿媳的主意,平安才不会这么狠心。
  张玉芬想报复她,可两家不再来往后,她的报复无从实施。
  最后只能在堕为魔化物的场域里,一遍遍折磨着臆想中的儿媳。
  你不让我见孙子,你离间我和我的儿子,所以我也要让你受一样的苦。
  在张玉芬眼中,儿媳是离间骨肉亲情的疯女人,于是在魔化场域里,儿媳被幻化成每天要被护士抽血、因为找不到孩子而痛苦自残的疯子。
  可笑的是,纵使有天大矛盾,她心中却仍然认为他们是一家人。于是儿媳也“有幸”被安排住在病房107。
  小男孩是谁?答案很明显。
  他是张平安。
  是小时候的张平安。
  张玉芬的邻居们是怎么说的?
  张平安从小就乖,是很省心的孩子。
  长大以后张平安还是很乖,他为了当孝子,断送自己小家庭的存款。
  他为张大墙填补债务窟窿,他将夫妻共同财产视作自己可独立支配的钱财,他忘了那是两个人共同努力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钱,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征询妻子的意见。
  张平安知道张大墙不是个好父亲。
  万幸的是,张平安天生长得文质彬彬,为了不要像父亲,他特意扮演文质彬彬,有意放大、强调自己的文质彬彬。
  他是个老师啊。
  从小到大,他都是友善街出了名的好孩子。
  可张平安却默默地,不由自主地,成为了另一种版本的张大墙。
  不尊重妻子,一意孤行,慷他人之慨,但又宣称配偶被动牺牲的合理性——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啊。
  既然结婚了,那么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算得那么清楚呢?
  张平安不声不响,是个就连做完作业想看动画片都要偷偷摸摸的小男孩。其实这未必是真实的张平安,但这是张玉芬希望看到的张平安。
  张玉芬希望张平安永远有所忌惮。
  乖,就该是他一辈子都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毕竟,他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张玉芬不喜欢总给家庭惹麻烦的老公,不喜欢脱离掌控的孩子,不喜欢和她对着干的儿媳妇。
  所以她在魔化场域里打断老公的腿,让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她让已经成家并为人父母的儿子重新变成了一个小男孩,还让看不顺眼的儿媳成为一个见不到亲生骨肉的疯女人。
  如果执念有一张清单,张玉芬的清单已经很满了。她的家人们都已各司其职,在这里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得到满足的?
  是钱。
  张平安之所以会和父母闹翻就是因为钱,张大墙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钱,儿媳妇不让自己见孙子,都是因为钱。
  就连张玉芬当初在麻将馆想哄骗木琪她们进入包间撞魔送死,都是为了钱。
  钱是张玉芬心中最后一个执念。
  如果当初他们有钱,一切就不会出问题了。家庭会永远其乐融融,张大墙仍会陪在自己身边,每个礼拜她都能见到孙子。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木琪突然觉得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她转过身,是刚才生气离开的小男孩。
  “你为什么要找张玉芬?”他看上去冰冷无情。
  “因为我要杀了她。”木琪给他的还是原来的答案。
  小男孩停顿片刻,说:“你杀不掉她的,人无法杀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原来,爱子心切的张玉芬特地幻化成了张平安小时候的样子。
  木琪耐心回答:“你还没有死。”
  “因为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声。”
  ***
  末日前流传着一句老话叫作傻人有傻福,张玉芬从小就不遗余力地践行这句话。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反复对她强调:“玉芬,你长得不好看,读书成绩也一般,像你这样的女孩只能祈求老天开眼,为你安排一条顺遂的路。”
  张玉芬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父母是这样说的,外界也是这样反馈的。
  一个普通人,拼什么都拼不过别人,她唯一有机会的赛道就是「傻」。
  她父亲反复向她强调,就你这种条件,任何事情你的要求都不能放太高。她父亲还说,老天喜欢笨小孩,傻人才有傻福。
  她没想到,这句话居然真的有用。
  40年前末日汹涌澎湃地降临,张玉芬的祖父辈全都死了,可她居然活了下来。那些更精明的、更厉害的亲戚都已不在,她这个傻姑娘却活的好好的。
  和她一起活下来的还有张大墙,他是张玉芬交的第一个男朋友。新历以后百废俱兴,很多人劫后余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婚。
  张大墙喜欢赶时髦,也开口向她求婚了,他说既然他们可以熬过末日,这就一定是天赐的缘分。
  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吗?
  张玉芬对张大墙谈不上有多喜欢,可他说这是老天的意思,这句话疏散了她的所有犹疑,张玉芬突然觉得:这婚必须得结。
  她想:或许真是老天特地把张大墙送到自己身边,老天的安排怎么会错。
  可惜婚后生活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张大墙痴迷赌博、家中万事不管,心情不好还会辱骂张玉芬,偶尔甚至对她动手。
  张玉芬从痛苦、迷惘,到无奈、麻木,日子一天天过,后来她有了张平安。
  张平安为张玉芬的生活注入一丝甜蜜,平安从小省心,是友善街出了名的乖小孩。
  张大墙总是不见人影,小小的家中往往只有她和张平安。平安会趴在老旧的木椅上做作业,平安很小就会做饭,他连电视都不爱看。
  张平安长大了,不负众望考取了资格证,拿到了23区竞争激烈的铁饭碗。就连结婚的钱都是他自己攒的,毕竟家里但凡有点闲钱都会被张大墙输完。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张大墙的所作所为让人不敢苟同,可他们夫妻相伴多年,也不是没有过温情的时候。
  张大墙曾在醉酒时对张玉芬说,等退休以后他要用养老金带张玉芬出去旅游。
  张玉芬说好啊,她一直想去看看大海。
  张大墙喝得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平日里张玉芬从来不敢对他提要求,可这次他干脆利落地同意了。他说:“你想看海,那咱们就去看海。”
  他的承诺张玉芬真的听进去了,她是真的愿意相信。张大墙谈不上十恶不赦,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好人。可张玉芬仍然心存侥幸:听说人老了以后是会变的,说不定张大墙也能变好。
  只是她没想到,广为流传的话有时都是骗人的——就比如傻人不一定有傻福。
  而有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第18章 游戏开始18
  “我没死吗?”幼年张平安融化了,幻化成了张玉芬的样子。
  她口吻疑惑,脸颊透着一股青:“如果没死,为什么我可以变来变去?”
  张玉芬很有倾诉欲,她对木琪说:“我在麻将馆里偷听了老板们说的话,他们说只要打了针,就会获得力量。”
  张玉芬努力回忆:“他们说,拥有力量以后就能心想事成,听上去真不错啊。所以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偷了出来,我给自己打了针。”
  “打针?”木琪:“什么针?”
  张玉芬没有回答,她喃喃自语道:“老张也打了,可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他却死了?”
  张玉芬笑了,泪水含在眼眶中:“我一直都知道老张是个不中用的惹祸精,他害了平安、也害了我。但他到底是我的家人……可我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我当时只是想,如果打一针就可以心想事成,那么老张就不必为了钱这么辛苦……也能把平安的钱还上。”
  “我偷出来了两支,所以我自作主张给老张也打了,我根本不知道那针下去他会死。”
  “都是我害了他。”
  张玉芬神色凄迷,又哭又笑,她想不通为何最后竟会这样。
  她明明如此顺从命运,顺从丈夫顺从儿子,一直都是家庭中最没有地位的那一个,可为什么命运并不垂怜她?
  她年轻时隐忍,老了还要遭受这一切,苦难没完没了地席卷了她一生。
  是她错了吗?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是父亲让她顺应老天安排,是张大墙赌博输钱,就连有问题的麻将馆都是张大墙强行带她去的。
  她除了安于现状习惯忍耐之外,什么都没有做啊。
  什么都没做这也能算错?
  她不知自己究竟应该责怪给予错误引导的父亲,还是责怪无能狂怒的丈夫。或许其实这一切也该怪她自己……但是,张玉芬不敢想,她赶紧停下思绪。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漆黑的高个子女孩,张玉芬隐隐觉得脑子似乎清醒了些。
  她思忖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是鬼还是人?她本想幻化出钱来还给张平安,却发现做不到。
  她脑子好混沌,她无法思考。
  「砰砰砰——」,有人连开数枪将张玉芬击穿。黑色血液潺潺地从伤口处流了下来。
  开枪的人是林梵,此刻她正站在张玉芬身后。
  张玉芬没有反击,也没有生气,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弹孔,短暂惊讶后渐渐露出笑容。
  没有想象中的疼,只有平静。
  她突然发现,张大墙也好,张平安也罢,这些她大半辈子里深信不疑的对她最重要的人,在死亡面前全都淡去了。
  原来他们并不重要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本该是她自己。
  张玉芬领悟得太晚了些,可再晚的领悟都是领悟。
  “谢……谢……你……”她向后倒,融化成一片漆黑。
  自从进入麻将馆以后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意识中被塞满了迷雾,可这一刻她终于再次恢复清醒。
  她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到那片从未见过的大海了。
  大海在向她招手,她真的一直都很想去外面看看。
  ***
  张玉芬的死亡现场与众不同,明明是魔化物却并未析出水滴油,只留下一滩黑血,看上去疑似有毒。
  木琪负责收容血液并联系丁维作后续处理,林梵风尘仆仆赶去查看住院部的伤亡情况。
  周围场景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一些医务人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水渍全都消失了,咸咸的海风也终于停下。
  张玉芬曾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顷刻之间消散了。
  非常事件小组紧急支援,很快就来了专业医疗队伍。
  叶桐过了一会儿才出现,木琪看到她身后背着一个年轻护士,叶桐把小护士放到一旁空置的担架上,护士胸口处的铭牌上写着「杨婷」。
  叶桐焦急地问:“有没有精神修复药剂?”她身上带的几支全都给她注射了,可小护士还是不醒。
  木琪赶紧从防护服里拿出几支递了过去,注射期间杨婷止不住全身颤抖,呼吸粗重,仿若一条濒死的鱼。
  好在她总算醒了过来,杨婷牢牢抓着叶桐的手臂哀求:“我……我不想死,求求你……”
  叶桐反复向杨婷保证:“你不会死的,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
  驱魔人只需要击杀魔化物,扫尾的事都交给了丁维统筹。
  木琪坐在公司一楼台阶上吃冰棍,脑子里一直思考着张玉芬刚才说的话。
  找到魔化张玉芬后木琪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开枪,可张玉芬说的话让她好奇,她忍不住追问。
  据张玉芬所说,午夜麻将馆里藏有不明针剂,针剂能让人堕为魔化物,他们似乎认为——这能让人从中获得力量。
  如今回想起来,昨晚木琪击杀麻将馆老板李刚时,他曾误以为木琪是他的对家,当时他向她反复解释:「我没有偷过针剂,东西不是我拿的」。
  从张玉芬和张大墙的结局来看,李刚显然是在撒谎。
  针剂到底是谁提供给李刚的?李刚的对家又会是谁?
  一个小小的违规麻将馆,开在不见天日的停车场,吸纳的赌客都是群没什么钱的老大爷,这样的地方也会被盯上?
  还有,针剂的目的和意义又是什么?
  是单纯地唯恐天下不乱,还是另有隐情?
  这种针剂是谁制造出来的?
  谁会没事去研究这种技术?
  木琪觉得越想越乱,于是跳出局限,思考废土世界和如今这个世界的根本差异。
  只从魔化场域的分布和科技水平来看,两个世界的区别十分明显。
  废土世界中,魔化场域遍布全球,而这个世界的魔化场域尚不成气候,仍是十分小众、猎奇的事。
  相应的,废土世界科技满格,人类从四肢到身体都能被改造成机械。而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远不如废土,目测落后至少30年以上。
  废土世界中的魔化物仿若顽疾沉珂,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异化能力,误入魔化场域的普通人往往面临被灭杀的宿命。
  在末世,极端的手段不仅意味着效率,与此同时还是必须的。
  但在这个世界,显然并非如此。
  自从昨晚叶桐制止木琪击杀张玉芬以后,她就明白了联邦文明和法制规定在驱魔人心中的影响力和约束力。
  也许,这两个世界的差异比木琪以为的还要大。
  废土世界默认每个人都极有可能堕为魔物,可联邦默认只要没有展现出魔化物的样子,他现在就还是人。
  ***
  张玉芬最后造成了3个医护人员脑死亡,10个7楼的重疾患者提前离世。所有幸存者都在接受28楼医疗队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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