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洲搂她搂得更紧——
镜子里,他们交叠的身影暧昧又美丽。他口吻似有些疑惑,淡淡地,“不是都已经放下了吗,怎么一提到他你就炸毛。”
陈薇奇冷笑,可垂下来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别贼喊捉贼,我都没提你那一大堆前女友,你倒是先来膈应我。”
“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我有一大堆前女友?”庄少洲稍微俯身,一张浸在浓影中的脸靠近她。
那种很复杂的香气蔓延过来,佛手柑依旧浓郁。
陈薇奇被迫往后仰,纤细的腰折出弧度,仅有的支点都在他的手臂,她镇定地承接他幽深的视线,反唇相讥:“恐怕不需要我刻意打听,庄少爷的风流韵事就会自己跑到我耳朵里面,反正都人尽皆知了。我就想问问,庄少爷是对别的女人随心所欲惯了,才这样不打招呼就对我搂搂抱抱?”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六十七层。
庄少洲最后看了她几眼,松开了力道,对她的牙尖嘴利很无奈,陈薇奇迅速从他怀里撤离,两人交叠时的温度还残留着,她不自然地拿手抚住那只臂膀。
陈薇奇快步踏出电梯,裙摆纷飞。
“走慢点。”庄少洲大步流星跟上去,提醒她别摔了。
陈薇奇不听,走得更快,像是要甩掉他。
庄少洲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如霜胜雪的后颈肌肤,快要走到酒廊入口时,他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不管你信不信,陈薇奇,我没有前女友。”
她连名带姓喊他,所以他也要连名带姓喊回来?
陈薇奇脚步一停,笑两声,声音甜腻到恶心人,“庄少爷,我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不过有没有的也不需要对我解释,我又不在乎咯。”
庄少洲僵了一下。她又不在乎。
他真是自找苦吃。早知道她不能惹,还非要招她一下,最后枪林弹雨都返还到他自己身上。
他松开手,几不可察地呼出气息,“不信就不信吧,没指望你信。这件事以后再说。”
陈薇奇不以为意地别过脸,谁跟他以后再说。
庄少洲平静的眸色深处有暗流在缓慢地流动,喉结滚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浸着温柔,低着声哄她,“刚才是我招惹你,不如事后再找我算账。现在重要的是陪你进去,都花了这么多钱买我一小时,你也不想浪费掉吧。”
陈薇奇哼了一声,刚想硬气地说她不需要了,就听见他继续说:“陈小姐,我这里不接受撤单。算你五折,一小时一千万好了,也不贵。”
他轻飘飘地说不贵。
陈薇奇心想你不如去抢银行好了!一小时打五折一千万!!但转头一想,他就是开银行的资本家!
“是不贵呢,没想到庄先生这么便宜。”陈薇奇优雅地点头。
庄少洲轻轻瞥她一眼,笑了声,忽然有点想抽烟,他忍住一阵从身体隐秘深处泛上来的渴,重新把臂弯给她,优雅的仪态让他看上去风度翩翩。
他真是从头到脚都是标准的,合乎女生一切幻想的贵公子。可谁知道那斯文的西装之下,藏着一具怎样凶猛的,强悍的身体,他仅用一只手臂就能制住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力量霸道又危险。
他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绅士。
陈薇奇当然不蠢,从没觉得庄少洲很绅士,反正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端庄淑女,他敢对她不客气,她就敢带着
陈北库砸庄宅,然后让陈北檀收拾烂摊子。
莹润如瓷的手指搭上去,陈薇奇微笑:“一千万,庄先生,你要让我值回票价。”
庄少洲自然是会让她物有所值,不过这不是重要的。
不远处,被弗洛伊德玫瑰花和大型装置艺术妆点的酒廊入口,觥筹交错的光影浮动着,注定了今日这场酒会有多热闹。
他漫不经心,却又有些意味深长地问,“确定吗,陈小姐,进去就不能反悔了。我不接受这种反悔。”
陈薇奇心头一凛。听懂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和庄少洲一起出现在社交场上,就意味着他们的婚事再无回旋的余地,尘埃落定了。
陈薇奇的手指不受控地摩挲了两下,擦着他质地精良的西装。
港岛这样小而喧哗的地方,她要结婚的消息总有一天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会难过,还是祝福,还是…一笑而过?她知道他不会恨她。
陈薇奇不敢再想了,她感受到有一柄不怎么锋利的刀在割着她的神经末梢,令她酸痛。
“进去吧。”她垂下脸,很低地说出来,手指茫然地攥紧他的袖口。
刚刚有多骄傲,尖锐,倔强,当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后,就有多易碎和脆弱。
——鲁伯特之泪。
庄少洲突然想到了这个名词,她真是像极了,坚硬又脆弱,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眸色暗下去,把她紧紧揪着他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庄少洲用力握紧,神情慵懒,好似在做一件很自然的事——手指从她的指缝中穿过,扣进去。
陈薇奇呼吸微窒,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她感觉自己握着一颗火种,灼热地跳动着。
他的体温很高,手指连心,这种温度一直烧进心头,让她一时忘记了很多东西。
只记得这种从未有过的热度。
“等会记得笑漂亮点,未婚妻。”
庄少洲手掌施力,轻地一拽,牵着她往那个纸醉金迷的舞台走去。
……
酒廊今日开业,请来了一些知名艺术家做讲解,为宾客介绍那些看上去晦涩难懂的艺术品、画作。
当然,最重头的还是那幅常玉的小马。易家大小姐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用一点三个亿拍下,时隔一年后,她把这幅画拿来妆点她的酒廊,就挂在最显眼的那面墙上,罩着水晶玻璃。
许多不常露面的客人都是冲着一睹这幅画的真容而来的。
易思龄刚刚在媒体面前完成了这幅画的揭幕仪式,风光正盛,笑意盈盈地接过帅气服务生奉上的香槟,倒入香槟塔。
伴随着金色液体飞流直下,人群中隐隐出现微妙的骚动,许是哪个大人物迟到出场,引来一叠声问好。
易思龄不大高兴了。谁这么嚣张,来她的酒会还敢迟到,但还是保持优雅,不在乎这些,看都不看,直到听清楚那声“庄少”,她敏感地顿了下,抬眸看过去。
这两个字十分钟之前是她们话题的焦点,此时,又成了满场的焦点。
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人群中有着鹤立鸡群的卓然,如此风度翩翩,不怪那些眼高于顶的千金名媛迷他恋他讨论他,也不单单是因为他姓庄。
男人牵着陈薇奇的手,礼数周全又不怎么走心地回应着那些寒暄。
灯如清辉,照着他们登对的身影,黑色矜贵倜傥,蓝色清而媚,就像一道招摇的风景,比那幅价值一点三亿港币的画更抢眼。
拿俊男靓女来形容有点词汇贫瘠。
易思龄傻掉,手里的香槟哗啦啦地往下流。
陈薇奇看见易思龄发愣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一千万花得好值。
她承认,她爽了。
庄少洲正在和人寒暄,蓦地听见这声俏皮的笑,目光回正,问她怎么了,陈薇奇转过头来,笑容仍旧惯性挂在唇边,眸中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芒。
“看见了一些有趣的。”陈薇奇笑着说。
庄少洲怔了下,很克制地握紧她的手。
这是陈薇奇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可爱的一面,无意识地,如此动人。
她是微微上挑的眼型,眼尾略高于眼角,加上眼裂长,双眼皮褶子深,注定了那是一双风情万种眼,不笑或笑得傲慢时,华丽又清冷,一旦笑得明媚就很娇,懒懒的娇媚。
她此时此刻很像一只捉弄了小鸟的狐狸,一点点淘气,一点点得意。
庄少洲看着她,放轻声,似乎怕惊扰她这一点笑容,“什么是有趣的。”
“带你去见我的好姐妹。”陈薇奇压低声,随后像特务交接密报,“你拿钱办事。”
庄少洲哼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原来她花一千万就是为了在塑料姐妹面前出口气。
陈薇奇牵着庄少洲走到香槟塔前,经过那几个脸色发白,想打招呼又踟蹰不前的小跟班,她一个眼神也没给,至于陈心棠,她等会再来教训,先排着。
易思龄看着陈薇奇走过来,嘴角不受控地向下垮又要挤出笑容,导致她的表情奇奇怪怪,手紧紧握着那支冰冰凉凉的香槟。
她今天的酒会已经完全变成陈薇奇和她新男人的见面会了。
新男人。
不是上个月才和周霁驰分手吗!陈薇奇换男人的速度怎么比她换衣服的速度还快,而且各个都是鬼咁靓…
易思龄大脑乱糟糟,直到陈薇奇走到她面前,优雅地,随意地,把香槟塔最顶端的那一杯酒轻轻取下来,不动声色地赢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
易思龄睁大眼睛,那杯酒…
是今天酒会的主人才有资格拿的……
陈薇奇对易思龄扬了扬香槟,“宝贝,我不需要介绍吧,你不是还评价过庄少是我们圈里唯一几个你看得上脸的男人吗。”
“???”
易思龄懵圈。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不对,就算是说过,这种私下的玩笑话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啊!?陈薇奇就是在搞她!
庄少洲怎么看不出来这两个女孩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绅士地打圆场,“易小姐,薇薇就喜欢开玩笑。”改为去搂陈薇奇的腰,臂弯温柔地纳她入怀中。
陈薇奇还不太适应在公共场合和庄少洲这样亲昵,刚想提醒他不需要演这么腻,就听见他沉敛、正式的语气:“薇薇说易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还说我们今年结婚时一定要请易小姐当伴娘。”
他在说什么?今年结婚?今年还剩不到一半!
陈薇奇表情微变,在庄少洲怀中挣了一下,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
此话一出,场内的骚动越发沸腾,众人互相交换眼神——
陈庄两家联姻了。
什么酒会什么一个亿的画什么艺术不艺术,都抵不过这桩大事,很快就有恭喜声,随后,恭喜声接连不断,众人争先恐后来敬酒,谄媚地恭维陈薇奇今天美到艳压群芳,夸赞他们是金童玉女,还说什么全港岛再也找不出这样般配的恋人。
易思龄看着完全跑偏的酒会现场,气得脸都发绿。
她给陈薇奇当个屁的伴娘!她现在就要打999!让阿sir把这个抢她风头的女人抓起来!!
……
第8章 老婆 野兽的标记
陈薇奇没有想到会出这种岔子,硬着头皮在庄少洲怀里强颜欢笑,身体快要被他的温度烫化了。
一叠声的恭喜听得她心里压抑,还有些烦躁,假装去洗手间的功夫,她把庄少洲拉到无人的地方。
“什么叫我们今年结婚?庄先生,我们可没有商量这个。”陈薇奇烦躁地抱着双臂,腰肢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热度,像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
庄少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的金属烟盒,眼神问她可不可以。
其实无所谓,但陈薇奇说不可以。
庄少洲默默把烟盒收回去,“反正要结婚,不是吗?”
“你说的是今年。今年。”
“今年才七月,还有半年,时间上来得及。”
他的气定神闲让陈薇奇越燥热,“不管今年明年,是你没有与我商量,刚才差点就穿帮了!庄少洲,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我最讨厌的就是不打招呼擅自做我的主!”
庄少洲微眯了下眸,视线在陈薇奇脸上停顿了几秒,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婚期定在今年是你哥说的,Tanya
,我以为你和你哥商量过。”
陈薇奇愣住。
陈北檀居然敢背着她应允了她的婚期。
宛如一个海浪打过来,把她卷进了水里,封住了呼吸,窒息的感觉有如实质太强烈,她甚至拿手捂住胸口。
她突然变成这样,庄少洲有些乱了心神,那点烟瘾褪得干干净净,问她怎么了,陈薇奇推开他的手,转身走进女士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在冷水下冲洗,直到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冷却下来,陈薇奇抬眸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精美而冰冷的面容,瓷样的白,只眼尾泛出一抹淡色的红,濡湿着,让她看上去像个活人,又像艳丽的尸体。
她忽然对着自己笑了下。
庄少洲站在走廊里,手指夹着烟,也没抽,人有些沉冷,一听有动静,利落地揿灭了烟,抬眸看过去。
陈薇奇面色无虞地走了出来,对他笑了笑,“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庄少洲实在是不喜欢看她这种有气无力还要装作体面高贵的样子,真的很别扭,“陈薇奇,如果你不想太早,我们可以再——”
“可以。”陈薇奇打断他的话,漂亮的下巴尖很轻地点了点,“今年可以。”
庄少洲一时没声,只有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粉饰太平的笑容上。
其实他想告诉她,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说出来,他们是结婚,不是做生意,没必要连这个都争强好胜。
但对陈薇奇来说,结婚和生意又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生意,陈三小姐谈每一桩生意都很尽心。
庄少洲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手递给她,掌心向上,“还需要吗?”
是否还需要他做这个工具人。
陈薇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配合,配合到像是在迁就她。她垂下眼睫,看着这只匀称修长的手,极富男性力量感,宛如米开朗琪罗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但这不是冰冷的大理石,是有温度的,是灼热的,会把她的手指紧紧攥入掌心。
周霁驰掌心的温度不会这样灼热,强势,不讲道理,而是像山林中洁净的清晨那样温凉。
唯一有一次,周霁驰的掌心是微微滚烫的。那是周霁驰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牵她的手,他这样谦逊低调的一个人,笑得意气风发,对着数不清的镜头和话筒,他骄傲说:
“对,陈薇奇小姐是我的女友。我们相爱了。”
陈薇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突然不知道的,连她来这场酒会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没意思,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找陈北檀吵一架,什么都好没有意思。
就像是处在热带气旋的心脏,所有风力被微妙抵消掉,四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可她站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安静,安静到令人茫然,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她需要一点力把她从这种死一样的安静中推出去。
她需要一点力,出不去,就要死在这种安静里。
“陈薇奇,我发现你很喜欢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