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栾颂,我看说出这话的你,才是真正的逾越!”
“栾颂,我倒是想要听听,你口中的逾越,逾在了哪儿,又越到何处?你可是扶风郡的郡守,你的话,我是该洗耳恭听的。”
对此行为翁太安并没有阻止,反而在那人骂完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反观与自己一派的人,却都在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就连一直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程克卿,也开始数起了地上的石砖。
“下官情急之下一时失言,但本意绝非如此,还望府君见谅。”面对翁太安的看似温和实则咄咄的逼问,自知理亏的栾颂迅速滑跪。
“你的本意如何本府不在乎,但有一点你不要再忘了,本府为一州之长,总揽一州之权,都尉再怎么厉害,也断没有跳过我直接总揽军务的可能,我的命令永远高过他一个级别,你要是连这个都一忘再忘的话,我都想要思量一下,你是否可以继续承担此刻的重任。”
说着,又转头扫视了全场一眼,“此话我只说这一次,你们都记住了。”
“是!”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尽皆称是,就连苟良兴一派的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此刻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
翁州牧近些年是颓势了许多,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才是锦州的一州之长,哪怕苟都尉一再压挤他在军中的控制权,但他的手中依旧握着锦州近半的军队,现今苟都尉正陷入斗将之中,理论上,他确实拥有可以直接更换指挥人选的权力,只是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想到苟良兴战前的排兵布阵,栾颂等人又悄悄的把心放了回去,谈毅就算想要执行翁太安的命令,在这样的部署之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不然苟都尉怎么会那么放心的把大军的临时指挥权给他。
城墙上的变故,除了受到传令的谈毅,其他人都并不知情,就连谈毅本人乍闻这个消息都小小的愣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翁太安对苟良兴贪功冒进的不满,若按照此安排执行,也确实能继续稳住当前的局势。
只是看了一眼正在和虞煜对战的苟良兴,以及周围自动为其让开一块空地的士卒们,谈毅苦笑了一下,府君实在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在周围全是苟系一派的将士之时,他怎么可能去无视苟良兴的命令,到时候说不好太子的军队没击败,他们自己的士卒都要开始内讧了。
想要无视苟良兴的命令,除非让他此战之中再也讲不了话……
第82章 南门钟响
这样想着,谈毅又看了打得正酣的几人一眼,没想到只是瞬息的功夫,己方斗将的局面就急转直下。
明明方才还打得有来有往,势均力敌的模样,现在己方的人员却都处在了下风中,除了原本就不抱希望能赢的王耀祖等人,苟良兴竟然也被突然发力的虞煜死死压制住了,几个劈砍之中,手中的刀已微微卷刃,其上有细碎的缺口,而虞煜手中的长剑却寒芒依旧。
虞煜手中的那柄长剑,似乎要比寻常的精铁武器要来的更加坚硬和锋利。
眼见苟良兴不敌姿态已显,他正准备依照翁太安的指令行事,趁现在指挥大军上去围攻,将虞煜等人一举拿下,却在看到苟良兴被动回击着来自虞煜的劈砍之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心思。
何不让苟良兴直接在虞煜的剑下闭嘴,到时候都尉一党群龙无首,翁太安就能完全掌控锦州的全部力量。
只是这样的做法显得太明显,会让城墙上的人一眼看出端倪,提前发生内讧之事,而且苟良兴若在这个关键时间被敌方击杀,扶风郡必定会军心大乱的,哪怕他们拥有远超对方数倍的大军,他也完全不敢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所以还是府君太过想当然了,他们一派在军中,完全没有能与苟良兴平分秋色的人,乐镇到底可惜了。
转眼间,乐镇和韩破山已经在合力斩杀了几名战将之后,冲破了他们的封锁,向着苟良心的方向冲去,期间王耀祖要不是及时弃马逃生,只怕也要断送了性命。
“都尉小心!”
眼见两人迅速冲破周围士卒的围堵,转瞬就要到达苟良兴的身后,谈毅顾不上思考其他,在提醒了苟良兴一句之后,就指挥着周边的士卒迅速向其所在的位置靠拢对敌,若不能在此阻止三人的会师,那么苟良兴就真的危矣。
“王耀祖呢?”听到的提醒的苟良兴不抬头,也知道了乐镇和韩破山二人正冲自己来的消息,若是以前的斗将,以一对三他完全不虚的,但现在的他连对战一个虞煜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再加上乐镇和韩破山,怕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想起自己曾让王耀祖去阻击两人的事情,忍不住喝问了一句,只是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要不是身后的厮杀声依旧,他都怀疑己方能做主说话的人是不是都被对方杀干净了。
这群废物,拦不住敌将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个回话的人都没有?感受到对面虞煜有些戏谑的目光,苟良兴感觉这一战打得憋屈极了。
他就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如此孱弱的人,怎么会这么能打,司翔死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苟良兴开始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
“苟都尉,你的下官们好像都不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不如让我的属臣告诉你吧。”
虞煜的话中有话,让苟良兴瞬间警惕了起来。
“王狗娃跑了,你这个上官当得不地道啊,竟然让他在战场上直接弃你而去。”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伴着脖颈处的一阵轻风袭来,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苟良兴忙乱中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韩破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而乐镇则在不远处阻挡着他们的人马前来救援。
王耀祖跑了!
苟良兴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把目光投向己方军阵,只看到谈毅在焦急的指挥着大军围攻,却都被乐镇带着数百骑先行突围到这里的玄甲兵拦了下来。
看到一幕苟良兴气到心梗,谈毅是干什么吃的,带着这么多人马竟对区区数百骑强攻不下。
正在指挥大军向前合围推进的谈毅并不知道苟良兴在骂他,此刻的他只觉得焦头烂额,先有王耀祖阵前逃跑动摇军心,后有乐镇拦路震慑众卒,手中长钺挥舞,再加上周围骑兵的襄助,火箭与燃。烧。弹齐发中,又将他们硬生生的逼退了几步,战局逆风一时无法扭转,急得他头发都快薅秃了。
感受到了周围的温度一再升高,不想被对燃。烧。弹业务不熟悉的自己人烧死在这里,虞煜迅速下令让韩破山和他一起拿些苟良兴,再去协助大军向前推进。
“殿下,别呀,他的人头您拿着也没什么用,就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了,您还是快去协助乐镇进攻吧。”
“再说废话,你就滚去和乐镇一起突围,孤一个人拿下他毫无问题。”
听闻此言嘟囔的韩破山瞬间闭嘴了,同时默默地将全身武力调动到最高,手中的长刀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的一直围着苟良兴的脖子转,虽然殿下不打算把斩首的这个功绩全部让给他,但他也可以抢先一步夺得苟良兴的项上人头,到时往自己马背上一挂,也可以炫耀整场战斗。
虞煜也觉察到了他这个心思,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加强了手底的力量,他安排韩破山一起动手不过是想要速战速决,没想到却被曲解成了舍不得让功,作为一个心胸开阔的主君,他当然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头,所以苟良兴的头颅他要定了,到时候就挂在马背最显眼的位置处。
两人对着苟良兴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输出,直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浑身挂彩,遭受两人围攻的苟良兴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你们要不要脸,斗将哪有一打二的。”
听到苟良兴的话语,扶风郡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了一个大写的完蛋,苟都尉怕是要遭。
果然,听到这话的虞煜有些疑惑的看了韩破山一眼,“破山,我们是在斗将吗?”
韩破山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的懵懂,“没有吧,我们不是在混战吗?”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砍向苟良兴的招式更凌厉了,气得苟良兴直吐血,一边狼狈抵抗一边大骂无耻。
“可有将军能够前去救回都尉?”
眼见苟良兴险象环生,明显不敌,翁太安急忙询问留在城墙上驻守的诸将,他确实想要苟良兴去死,但却不是死在战局逆风的时候。
“末将愿往。”
听到此问的诸将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上前请命。
眼见苟良心的脖子又被划拉了一道口子,翁太安神色更加冷凝,犹犹豫豫中,终于有几人出来出来请命,却都是一些平庸之辈。
“各位将军大义,本府和都尉都将铭记在心。”翁太安一边和颜悦色的对几人说着感激的话,一边用目光谴责着那些有能力却不敢站出来的人。
众将纷纷避开苟良兴的目光,倒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对方太过勇猛,他们上去救援除了跟着一起送命之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战局至此逆境,还不都怪苟都尉下错了决定,他要是没有生出独占击杀太子功绩的想法,大军按原定战术攻击的话,只怕此刻已能看到胜象。
有此抱怨的不止翁太安派中将领,就连依附于苟良兴的也未能避免。
看着请命的几人上马出城而去,翁太安紧紧捏了一下拳头,道不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盼望着将领的加入能为此战带来好的转机,只是此方的转机尚未出现,南城门方向却突然敲响了遭遇敌袭的铜钟。
巨大的撞击声声震四野,连绵不绝,哪怕隔着一整座城池的距离,也让北门正在混战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钟声在传递着他们需要增援的信息。
“百濮!”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个名字,城墙上的扶风众人皆回首向钟声传来的北面看去,果见对面的有烽烟飘起,翁太安看了看远处的烽烟,又回头看向城下的大军,将捏拳的手狠狠砸在了城墙上。
听到钟声的虞煜眼神暗了暗,趁着苟良兴恍神,以手中的长剑直刺入他的胸口,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面无表情的将剑从苟良兴的胸膛抽出,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抬起前蹄,苟良兴的身体从马背上滑落,重重地跌落在地。
“天要亡我锦州。”
看着苟良兴在虞煜的剑下坠地,城墙上的众人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绝望,明明战斗还未结束,却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前有虞煜后有百濮,军中的主心骨又于阵前殒命,一时让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苟都尉……死了……”
士卒们则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只是还没从南门遭遇敌袭震惊中缓过来的他们,又遭遇苟良兴坠地身亡的事情,以至于一时都忘记了自己身处战场仍需战斗的事情。
“全力攻城!”
他们的停滞并不会影响到对手的推进,听闻钟声的姜泽只是短暂呆滞了一下,就迅速冷静了头脑,看到虞煜一剑击杀苟良心之后,更是抓住此机会指挥己方的大军加速推进。
根据此处城门扶风军的部署,就可以推断到他们在南城门那边的留守兵力并不会太多,极有可能抵御不了百濮军多久,唯有尽快拿下南城门,将两方大军合二为一,才有可能抵御住百濮的继续北上,继而挽回被夺的城池。
“杀!”
就连平日里政治敏感度最低的韩破山也意识到了此刻的非同寻常,看着虞煜一剑结果了苟良兴也不在计较自身功绩的得失,舞着长刀就向着乐镇所在的地方。
第83章 攻心之计
扶风郡的南门之外,是完全不同于北门处的开阔平原,其中丘陵起伏,延绵相连,城门之外的官道蜿蜒曲折,两侧青山掩映,一个转弯就看不到路那头的景象。
两个守将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前方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景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战事激烈的北门方向。
“哎,你说,北边的战况如何了,听说是古渡那位太子亲自带兵前来的。”
“你还没有听说吗?浮翠的司都尉死在那位手下了。”
“怕不能吧,我听之前陪着大人们前去古渡的兄弟们说过,太子就是一个病歪歪快要死的人,怎么可能击杀了司都尉?”
说话的守将乍闻此讯,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常驻北城门,因浮翠郡位于扶风郡的西北方向,司翔每次进城都是从北门而入,让他们之间颇有交集,司翔虽称不上勇猛无双,但也很有些本事,不然也不能做到郡都尉这样的高位,这样一个人,居然死在了传闻中那满脸病容的太子手中,怎么让他不惊诧。
“真真的,这是刚刚传令兵过来传令时悄悄透露给我的,听说尸体都运回城中了,只是你刚好去如厕了才没有听到。”
见他不信,另一个守将又悄悄的透露了一点自己已知的消息。
“我们这一战,不会要遭吧……”
“怎么可能,太子才多少人马啊,我们可是有十余万的大军,只要此役赢了,来日未必没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到那时你我兄弟,也能好好的往上爬一爬了。”
听出他言语中的担忧,另一个人出言安慰道。
“也是,我们的兵力还是很占优势的。”担忧的人想了想,也发现自己担忧得毫无道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太子的人马遇上他们,粗略估计一下怎么也得双拳敌上十手,这么大的人数差距,是再勇猛的将士都无法弥补的,于是又悄悄把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其实太子那面我倒是不担心,我们的军队对付他可谓绰绰有余,让我担忧的是已经攻下了南安郡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计划的百濮。”
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另一个人又继续说道。
“探子之前不是来报过吗?前方并未发现大军前行的踪迹,而且府君不是已派了使臣前去和他们议和吗……”提到此事,守将下意识的压低了自己声音,确保身后的值守的士卒没有听到,才继续说道,“现今各路人马皆汇集于扶风郡中,百濮小国,不过是想趁着多事之秋捞一点甜头,就算想要继续北上,但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利益,应该不会在此刻贸然出击的。”
“但愿如此。”守将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远方,南城门的战况和他毫无关系,骤然而来的心神不宁,让他不敢再分神了。
“听说百濮人善疾行攀爬,他们行军之中从不用马匹。”
喃喃自语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让此前和他对话的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因见他目光炯炯的正视着前方,也没有再出言相询,而是将目光投向四周扫视,却在划过一座丘陵的时候,突然捕捉到一点刺眼的光芒,像阳光投射在金属器上放射吹来的光斑。
“那是什么?”
疑惑的再次将目光定格在那里,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晰,却见树木掩映的群山之间,突然闯出一支大军,全员步卒的大军身穿异于锦州士卒的藤甲,正向着他们的城门口迅速逼近。
“百濮人!”